神之星已經逐漸沉下地平線,看來它要繞這個星球運行一週纔會離開,阿奴麗麗在神之星完全消失在天空之後明顯鬆了口氣,雖然有莉莉娜的力量保護,她暫時已經不會受到神之星影響,但那金『色』的輝光仍然讓她下意識地躲藏在陰影中。現在她正在和淺淺聊天?——確切地講是淺淺在拉着她聊天,阿奴麗麗面對行動力和思維速度都超強的淺淺根本沒有反抗能力,這時候已經徹底被繞暈了。我給她的建議是:從頭到尾微笑就好,反正你就是認真回答了,淺淺多半也對你的答案保持不了兩秒鐘的關注。同時感謝淺淺的東拉西扯,阿奴麗麗甚至沒來得及詢問之前莉莉娜那神奇的能力是怎麼回事就被繞的忘了這茬,而且當時她因神經劇痛和痙攣而有些神志不清,多半是記不得莉莉娜的舉動了。
潘多拉對這地方毫無興趣,無聊之極的一米二正靠在門口發呆,她的妹妹倒是始終好奇心十足,現在正趴在地上研究這個世界的木頭。我口袋裡的叮噹已經睡着了,屏息靜氣地話能聽到胸前傳來非常非常細微的呼吸聲,小傢伙偶爾還在兜裡翻翻身,說兩句夢話:這實在是別人很難感同身受的有趣時刻。珊多拉推開窗戶,看着外面正逐漸散去的村民,眼神閃爍,不知在思考什麼。林大小姐則在屋裡環視了一圈,看着這個有些昏暗,但相當寬敞的樸實房間。
屋裡的陳設都很粗糙簡陋,木質的傢俱。木質的器物,木片和草葉編制起來的牆壁。這一切看上去都給人一種原始、簡陋但又自然和諧的感覺,這是阿奴麗麗的房間,但我們看不到這裡有多少女孩子閨房應有的氛圍——我是說按照地球人的眼光。在靠牆的位置有一面用某種銀白『色』金屬磨製的鏡子,給人和古代的銅鏡一樣的感覺,這就是阿奴麗麗的梳妝檯了。看樣子在這個人人思想都被高度管控的世界,人們對個人的形象裝扮之類都漠不關心,脫離了控制的阿奴麗麗也不敢過於表『露』自己的特殊,她的房間也因此儘量表現的平平無奇。但一番觀察之後。我還是發現了一點讓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在房間另一側的牆角,有一塊靠牆放着的木板,上面用鮮豔的顏料塗畫了一些東西。
“這是什麼?”雖然在人家的房間裡這麼『亂』動不太和規矩,我還是忍不住去拾起了那塊一尺見方的木板,發現上面原來是一幅畫:在廣闊的原野上,有一戶人家,畫面上看不到人。淡灰『色』的小屋旁邊放着一輛造型奇怪的“車子”,而畫面上方的天空中,則……
“只是無聊的時候隨手塗畫的,”阿奴麗麗匆匆忙忙地從我手中搶過了木板,“想象中的東西,別人都看不懂這個的……對了。你們的房間在對面,只有兩個空房間,抱歉,可能會有點擠,但你們是一家人。應該不會介意吧?”
這麼明顯的謝客意圖我當然看得出來,於是道了聲謝。領着衆人離開房間。淺淺高興地拽着我的胳膊:“那我和阿俊一個房間吧?”
珊多拉聳聳肩:“我也一樣,你們兩個這兩天夠粘乎了,我得加強自己的存在感。”
我把視線投向大小姐,果不其然,林大小姐頓時滿臉通紅,一把拽過正在發出滴滴聲的潘多拉和正在研究牆上木紋的維斯卡:“想都別想,我和潘多拉她們一個屋。你這個『色』木頭!”
我:“……”話說大小姐你想多了吧?我真的就只是想睡覺而已啊……
莉莉娜探頭探腦地看看兩撥人,然後滿臉自然地走過來抱着我胳膊:“我跟老大在一……”
大小姐一把就把這丫頭揪過去了:“你別搗『亂』!”
這算是我們一家人日常的玩鬧了,然後纔開始談正事。珊多拉碰碰我的胳膊:“阿俊,剛纔那幅畫你看清了麼,畫面上那些……”
“天上的是某種飛行器,”我點點頭,剛纔畫面的內容自己還記憶猶新,阿奴麗麗或許以爲我們這些“普通人”完全看不懂那上面的高科技東西,但我百分之百敢確定,畫面上方的是一架賊先進的飛船,“而且看上去不像梅洛瓦的風格。地上還有一輛車,也是機械感十足的玩意兒,同樣不是梅洛瓦風格。這個阿奴麗麗……知道很多東西啊,現在我懷疑,梅洛瓦人在這個星球上隱藏了很多東西,這些看上去從來沒有開化過的土著,恐怕並沒那麼簡單。”
“現在還不清楚,留待明天再說,”珊多拉搖搖頭,“晚上沒吃飽,我餓了,給我吃的~~”
我:“……”
當日一夜無話,而且很不喜聞樂見的是沒發生大被同眠3p而臥的事情——話說大小姐也把我想的太那啥了點,咱這種偉光正的人能那麼荒『淫』無度麼?當然更令人遺憾的是我也沒看到珊多拉和淺淺百合的場景,這倆死活不同意……話說我一大早這是在尋思啥呢?
原本我們是打算在這個村子短暫停留之後就立刻離開,去尋找這個星球上的大型城市的,但昨天收集到的情報讓衆人打消了這個念頭,似乎在這樣一個小村子能接觸到的東西也足夠我們分析出很多事情。而且根據珊多拉釋放出去的探針傳回來的情報,這個星球上也幾乎不存在什麼所謂的大城市,去尋找更大的聚落是毫無意義的。
珊多拉一大早就把我們全叫到一起,給大家展示探針發回來的情報,首先就是這個世界的文明抑制現象和人口分佈異常的情況。
“全星球所有有人類聚居的地方,文明程度都處於統一階段,”珊多拉封住了周圍的空間。防止有人闖進來,然後打開數據終端的投影裝置。上面顯示的是探針拍攝到的無數個畫面:來自星球各地,各種地貌景觀,以及一個又一個的小型聚落,儘管這些畫面來自不同的地方,但那些有人類聚居的聚落看上去卻幾乎毫無區別,頂多就是規模大小上有些差距,但看其文明發達程度,全都是一樣的。“掌握一定的金屬冶煉技術,沒有複雜機械和自動機械,用地球上的年代類比的話,就是封建社會前期,全球都維持在這樣的階段,而正常情況下,一個處於矇昧文明階段的星球是不可能有這種統一進程的。這應該是梅洛瓦人控制的結果。另外這是人口分佈情況。”珊多拉說着。打開了星球的全景圖,上面用顏『色』標註着星球上的人口分佈,灰濛濛一片:“異常均勻,在每個適宜當地土著人類居住的地方都有着一樣的人口密度,這也是梅洛瓦人控制的結果。讓人不安的是,僅僅控制出生率是不可能達到這種精確平衡的。所以梅洛瓦人肯定還控制了這些地方的死亡率……你們明白我的意思。”
“阿奴麗麗提到過好幾次,‘他們’會帶走一些人,”淺淺點着頭,“說是帶往神之國享受永生什麼的,被帶走的人不分男女老幼。當地人把這視爲一種很高的榮譽,被帶走的人叫做天選者什麼的……難道梅洛瓦人把多餘出來的人口拉走殺掉了?”
“如果真這麼幹。那梅洛瓦人簡直不可理喻,完全不符合他們身爲高級文明的智力,”珊多拉嗤之以鼻,“爲了控制土著居民的人口,就進行精確屠殺?而且還是在毫無意義的情況下這麼做,瘋子都不會幹這種事。”
“這個表格是什麼?”林大小姐看着投影畫面上的圖像,發現一個統計表,“聖人?”
“就是以‘神明降世’的模樣出現在當地土著面前的梅洛瓦人,他們在以下幾種情況發生的時候出現:帶走天選者,‘恩賜’精神毒劑和燃料的時候,以及當地出現異常情況的時候。這些資料是其他特工收集到的,他們已經和星球上其他地方的土著居民接觸過了……嗯,阿俊,別『露』出那種眼神,帝國特工沒那麼笨的,他們也會和當地居民打成一片……嗯,雖然確實沒咱們這邊順利。”
我瞭然地點點頭,心說這樣節奏就對了……
“在其他世界有什麼發現麼?”林大小姐擺弄着珊多拉的數據終端,“誒我去,要不要這麼放閃光彈,用這個木頭的傻樣當系統主題?”
我:“……說正事呢嚴肅點——不過珊多拉你什麼時候拍的這些照片啊?”
珊多拉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的模樣,指指自己的眼睛:“直接把看到的東西變成圖像信息保存下來而已,只要視線裡有你,我都會錄下來放進數據庫的。”
衆人:“……”林雪:“……你們兩個夠了!”
珊多拉無所謂地聳聳肩:“其他世界的情報在這裡。看看吧,這些是實景畫面。”
她將一系列圖片和短片調出來,我們立刻湊上前去,淺淺嘀嘀咕咕着:“誒?這看上去沒什麼啊?正常多了,都市,飛船,全息宣傳牌……看着挺先進的。”
“就是這樣,梅洛瓦人的大部分殖民世界都有正常的科技水平,符合他們作爲高級文明殖民地的『性』質,像咱們現在所處的這種‘中世紀星球’,僅有三個,而且都位於同一個星系內。”
“還有兩個星球和這裡一樣?!”我頓時相當驚訝。
珊多拉微笑起來,意味深長:“不僅僅是狀況一樣,那兩個星球上的土著居民……和咱們所處的這顆星球上的土著居民,是同一個種族。”
衆人頓時面面相覷。
“以他們現在的文明程度,當然不可能到別的星球上去,所以這種情況只有兩個可能,要麼,梅洛瓦人把他們帶了過去,就好像帶着牲口去別的養殖場放養一樣,這些土著居民被梅洛瓦人當成動物來圈養,要麼……在很久以前,這些土著居民有抵達其他星球的能力!”
珊多拉此言一出衆人一片安靜,我相信她做出這種判斷是有足夠的理由的。而且在她說出這個可能『性』的同時,昨天遇到的幾個細節也在我腦海中浮現出來:
阿奴麗麗偶爾說出的那些遠超過其“表面上”認知水準的詞彙。她信手塗鴉留下的不明飛行物,以及其有計劃、有意識減少對神經毒劑攝取量的行動——這一行動本身也是超出一個矇昧文明土著所能具有的認知水平的。
“阿奴麗麗認爲我們是和周圍普通人一樣見識淺薄的被控者,所以她在咱們面前說話的時候一開始就冒出很多不應該由她說出來的詞彙,”珊多拉關掉了自己的數據終端,因爲她發現林大小姐已經開始在那上面玩俄羅斯方塊了,“我覺得咱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取得她的信任,以本星球土著的形象接觸她。或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情報。”
“嗯,我同意,”林雪點點頭,“以不明異族的身份和她接觸會壞事,而且將在未來產生不必要的犧牲。另外我看到的一些東西也有點殘缺,需要和阿奴麗麗接觸之後將之補完。”
“說起來,艦隊那邊的任務執行的怎麼樣了?”我看向珊多拉。和大部隊分離已經一天一夜,按照希靈星艦的行進速度和設備效率,現在他們應該已經抵達梅洛瓦全境了。
“封鎖作業進行到百分之二十五了,”珊多拉答道,“梅洛瓦人在邊境設置了高靈敏度的虛空探測裝置,艦隊不得不在信息偏移量超過百分之十的區域進行封鎖。工作量比預想的大一些。說起來,哨兵們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梅洛瓦人在邊境設置的虛空探測裝置運行時間均已經超過了七萬年,也就是說,那些東西是在他們背叛帝國並逃離到這個地方之後就設置下來的,作爲一種對舊主人預警的手段。這倒是很正常,但這些探測裝置已經七萬年沒有更換過了……然而梅洛瓦人並不是沒有製造這種探測器的技術。他們完全有能力更新這些設備。阿俊,你說這意味着什麼?”
“他們知道希靈帝國已經全盤滅燈,所以感覺高枕無憂?”
“舊帝國的僕從軍,對虛空其實所知甚少。他們一般只能從主人那裡得到粗淺的技術支持,卻得不到任何更高端的知識……甚至連虛空的常識都沒人告訴他們。梅洛瓦人恐怕認爲帝國就是最強且唯一的威脅,所以他們從未想過虛空裡還有其他東西。作爲叛國者,他們越是公然背叛,內心就會越發惶惶不安,帝國的陰影恐怕已經在他們心中無限放大,以至於完全遮住了他們看向虛空其他領域的眼睛。”
珊多拉如此感嘆着,大小姐忍不住吐槽起來:“說到底還不是你們當年的方針有問題……”
珊多拉:“……我們不討論這個問題。”
陽光透過窗口的草格灑進屋內,現在外面天光已經大亮,這個星球的夜晚比地球上要長大概兩個小時的樣子,所以出於習慣,我們醒的那是非常早,聊到現在外面的村民纔開始出門活動。我這輩子估計都第一次在太陽還沒升上來的時候起牀——當然叮噹還在我口袋裡睡覺,這小東西的作息時間一向很奇葩,她都是想睡就睡,雷打不起,想醒就醒,半夜鬧騰,活的輕鬆又灑脫——除了對我有點折騰。我伸手把叮噹探出口袋的一片翅膀小心翼翼地塞回去,然後掩了掩口袋,結果發現對面好幾雙眼睛都看着這邊。“額,咋了?”
大小姐指指我胸口:“你剛纔那算是給小東西蓋被子嗎?”
莉莉娜則撇撇嘴:“真有牀墊的自覺。”
我:“……”
“看外面,村民開始工作了。”珊多拉扭頭看向窗外,一邊推開了窗戶上的草格扇,我探頭向外看去,發現成羣結隊的青壯年村民正扛着各種奇形怪狀的農具走向村外。沒有交談,沒有東張西望,甚至連早晨例行的打招呼都沒有,他們在工作時間開始之後腦海中就只會有工作二字,交談和張望都是不需要的,這讓他們看上去彷彿一羣列隊前行的機器。在村莊其他地方,圍着破布衣衫的土孩子們都在各自家門前蹲着,玩石頭,挖土,拔草莖——是的,看上去他們確實是在玩,然而這些孩子臉上根本看不到笑容,即使三兩個孩子結伴,他們之間也幾乎沒有交談,只是默默地彷彿完成任務一樣地在“玩”着,彷彿這樣做僅僅是爲了讓一部機器符合它身上“兒童”的銘牌。就這樣,例行公事地工作,例行公事地吃飯,例行公事地玩耍,甚至例行公事地呼吸和走路,一個村莊在時鐘精確地運行下,例行公事地開始了它有秩序而毫無意義的一天。
梅洛瓦人真是做了了不起的事情啊。
“客人們,你們還沒起牀嗎?”
正在我如此感嘆的時候,突然從門外傳來了阿奴扎輕快的聲音,這個年輕人輕鬆愉快的嗓音和外面那茫然的人羣真是對比鮮明,我腦海中第一個想法就是:真虧阿奴麗麗能把自己的弟弟隱藏這麼久,然後才答應起來:“哦,我們這就下去。”
“誒這門怎麼這麼紋絲不動,好像被定住……哦哦,知道了,早飯已經準備好了,按照村裡的規矩,村長必須親自陪客人吃飯的,我跟姐姐在下面等着你們。”
“先下去吧,”我看看大家,“然後研究研究怎麼跟阿奴扎他姐套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