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想到“變異”,或者用冰蒂斯的說法:“晉升”,會已經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下擴展到這種程度,我原以爲它僅僅對自己周圍的人和動物產生了影響,卻沒想到影響範圍最大的反而是影子城中的一處小行星帶——這着實讓人不解,因爲按照我的想法,那裡產生變異的“優先級”應該是靠後的。既然是在虛空生物的信息擾動作用下產生突變,那麼自然是平常與我關係越近的東西變異的越早,越強,淺淺和姐姐她們的力量應該算一樣(雖然不知道神性需要怎樣才能產生,但她們現在的力量是着實讓很多星域神族都感覺目瞪口呆了,尤其是姐姐的詛咒,竟然對冰蒂斯也會有效:儘管要打個折扣,但她們仍然在不斷變強),而安薇娜是自己的貼身女僕,也算一樣,院子裡的烏鴉雖然跟自己關係不大,但怎麼說也和自己住在一塊,而且是安薇娜的寵物,這些聯繫都算緊密的。但影子空間裡的一處小行星帶是怎麼回事?
難道我還跟一堆石頭沾親帶故了不成……
經過一番思考之後,冰蒂斯這個神界專家的猜想是這樣的:虛空生物的信息擾動是個概率性事件,在有效範圍內,其實任何東西產生變異的機率都存在(只能說與我最近的東西變異機率高一點,但相聚最遠的事物也是有可能更早發生變異的,只是概率非常低。卻不是沒有概率),而變異程度則與距離無關:虛空力量從來沒有在乎距離遠近的時候,這個解釋的通。她猜測或許我的信息擾動力量已經通過使徒們的精神網絡擴散到整個帝國,於是幅員遼闊的帝國勢力範圍內。任何一樣對皇帝效忠的東西都有概率產生變異,不管是院子裡的烏鴉,還是某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的石頭。都隨時可能“蒙主恩澤”。
這樣的猜想倒是有趣,這說明我們就完全不能判斷什麼時候希靈使徒可以完成晉升了……敢情我屬於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
也不知道父神當年晉升衆神的時候是怎麼弄……嗯。我想起來了,父神晉升衆神的時候他連神界都創造好了,壓根就是以熟練工的身份接了個學徒級的任務,而我這算是學前班還沒畢業就被趕鴨子上架地研究怎麼造神了……孃的,我到現在連造人還沒完成呢!
咳咳,可能是這兩天淺淺成天拉着我試圖提前把陳曉淺給造出來,讓自己思維有點偏。
那些奇怪的礦石已經被塔維爾試驗過好幾次,可以確定它們是變異完成的東西而不是中間產物:它們的各種性質都很穩定。而且加工難度適中,其對幽能(事實上是所有類型的能量,只不過對希靈使徒而言,只有跟幽能親和力高的礦物纔有價值)的極強親和力可能是因爲我本人平常接觸的幽能比較多,它們隨之也產生了相同的變異傾向,這是個很好的性質,讓它們擁有了和神界的星金石一樣的礦物價值:前者對幽能等各種能量的親和力達到百分之九十,後者則對各種能量攻擊的抗性高達百分之九十。雖然屬性差距挺大,但只要善加利用,就是一樣重要的戰略資源。暫時這些礦石被命名爲“源能礦”,名字是珊多拉給起的,我挺滿意。
想必大家已經猜到了。其實起名字的時候淺淺也摻了一腳——她強烈建議給這些介於金屬和晶體之間的礦物起名字叫“皇血礦”,也就是“皇帝的鮮血凝結成的礦石”的意思,很難得這丫頭竟然可以想出這麼個含義深遠的名字,我差點都被這個名字打動了,結果林雪一句悠悠然的提醒讓我猛醒:
這名字可就意味着你屍橫各個地方了啊。
你看,林雪腹黑毒舌的本事其實一點都沒下降,只是現在她更擅長弱點打擊了……
“源能礦”作爲有史以來第一種在影子空間內誕生的本地礦產,最讓人關心的當然是它的持續生產問題,假如只有那麼一個小行星帶可以產出源能礦,那麼這種未來的設備核心也沒什麼利用價值了。值得慶幸的是經過勘察,我們發現源能礦並不是一次性的產物:它們仍然在影子空間深處慢慢生長着,變異將在我主動禁止之前持續進行,而且現在影子空間內的源能礦儲量似乎已經不少了——全部開採出來的話差不多足夠給第一軍團所有飛船都換一套性能提高百分之五十的能量栓。
……嗯,看來也不算多,我們至少有六個主力軍團需要換裝,而源能礦的全部儲量卻只夠給其中一個軍團每艘飛船換其中一個零件。看樣子還需要足夠的時間來讓這種礦物繼續生長。
塔維爾已經在尋找礦石變異的規律,她希望能找到源能礦變異之前的原始形態,然後向影子空間大量“播種”,這種礦藏對缺乏足夠技術的我們而言簡直太重要了,或許它就是扭轉新帝國和墮落使徒裝備差距的唯一手段。
珊多拉在得知源能礦事件的當天就向宏世界和附庸世界所有站點發布了命令,讓當地人員開始對本世界那些掛載在希靈民用通訊網絡上的東西進行檢查,與之相關的東西也不能落下。包括時空管理局各個辦事處的工作人員,日常用具,甚至是他們院子裡的花花草草,總之只要希靈網絡抵達的地方,都將作爲抽樣觀測點來檢查,假如冰蒂斯的猜想正確,那麼即使是距離我最遙遠的世界,也有可能在網絡作用下受到影響——我怎麼感覺自己跟一網絡病毒似的?
這是一項曠日持久的工作,依照現在我的影響能力,邊遠地區的東西受到影響的概率在小數點後面可能得有一串零。而且直到我完全“成熟”爲止,這項工作都不會停下。這得多少年呢?冰蒂斯的經驗這次不管用了,她只能說過兩天回去找父神問問,當初他的第一批造物是多長時間完工的。現在我迫切希望這千萬別是個五億年計劃——父神動輒五億年計劃。擱我身上估計得出人命!
說起來,也不知道星域神界的勢力體系在建立之初是怎麼弄的,但看樣子希靈側在全族晉升之前的準備工作已經相當富有他們的特色:迅猛。規模龐大,而且動輒全民上陣。當年那些慢悠悠沒有時間觀念的神族肯定沒我們這動靜大……或許以後有機會了我還得去神界一趟,跟父神討教討教蓋房子生孩子的生活經驗……創神界本質上不就這麼碼事麼。
而在這項目測可能要許多許多年纔會完成的工程啓動的同時,另一項近在眼前的工作也已經準備就緒,帝國領導層——第一家庭,以及司令部一半以上的高級軍官——都聚集在一個荒涼的邊緣宇宙,準備進行新帝國第一次深潛試驗。
深潛船樣船“遠行者號”已經完成它漫長的二十四小時充能,現在正靜靜地靜止在我們眼前,在附近最近的一顆大天體是一個步入老年的紅巨星。在這顆恆星表面,有一個被力場禁錮起來的漆黑洞口。那就是第一次深潛選定的入口,在帝國境內被控制起來並用於觀察研究的最穩定的一個深淵之門。
深潛船的模樣跟帝國其他那些應用成熟的星艦比起來真是其貌不揚,它是一個銀灰色,光禿禿的類長方體,艦首和艦尾各四分之一的地方明顯收縮,這讓它離遠了看彷彿一個發育不良的芒果,深潛船的尺寸只有數百米長。算上起航之後很快就要拋棄的外掛式天線也夠不到千米級的門欄。對於一艘需要執行太空任務的飛船而言,數百米的尺寸是相當不起眼的,但深潛船的尺寸越小,所要對付的技術難題也越少(最關鍵的是護盾系統,巨大的護盾表面積意味着會接觸到更多的污染。壽命也就越短),塔維爾必須選擇最實用的解決方案。這艘樣船不需要載人功能,這節約了不少空間,讓塔維爾可以在保證飛船體積夠小的同時給它安裝上儘可能多的備用信息存儲器。深潛船的主體部分看不到太多附屬設備,它沒有用於艦隊的大型通訊陣列(只在內部有一套用於暫時聯絡用的通訊裝置),沒有絲毫武器系統,甚至看不到躍遷驅動器的拋物線形突起。這些都是不需要或者造不出來的。
在深淵中,深潛船沒辦法和“友艦”聯繫,也不需要戰鬥——可以肯定,以這艘脆弱的樣船,在深淵中不論遭遇到什麼都一樣完蛋,所以它就成了新帝國有史以來製造出來的唯一一種沒有攜帶武器的飛船。另外我們也沒有給它安裝躍遷驅動器,這個倒是因爲一些技術問題:我們對深淵之門內部的空間結構知之甚少,只知道它完全不會遵循已知的空間規律,同時數學體系也光怪陸離,在那種環境下,飛船沒辦法進行超時空跳躍,所以塔維爾乾脆取消了深潛船的躍遷驅動功能。
深潛船的這次行動,重要任務之一就是收集更多關於深淵內空間規律的數據,好給我們下一艘實驗船隻做準備,比如研究怎麼讓深潛船在深淵內躍遷驅動。
說白了,它是一個探路石。
這個宇宙是經過精心挑選之後最合適的試驗場,它位於帝國邊境,處於隨時可以拋棄的緩衝層,和它相鄰的幾個世界都是非殖民區。這個宇宙曾經或許孕育過簡單的文明,當時發現這個世界的開拓部隊曾經在一些破碎的星球殘塊上發現過疑似智慧種族遺留物的東西,但他們已經消亡,開拓者發現這裡的時候,整個太空佈滿羣星的殘骸,而僅存的幾個搖搖欲墜的紅巨星或者其他什麼暮年天體都被嚴重感染,其中一個紅巨星表面,靜靜地依附着一座深淵之門。雖然這道門還沒有爆發,但四處瀰漫的深淵氣息已經摧毀了這個世界內的一切,這是深淵之門典型的第二種污染類型:沒有出現超大型深淵之門。但在整個空間同時瀰漫起低強度的深淵“迷霧”,這種污染對高級文明而言或許不算什麼,但對毫無抵抗力的低等文明,很容易瞬間釀成滅頂之災。後來帝國軍動用了離世庭園將這個宇宙的大部分切除掉拋入了無盡虛空。剩下包含深淵之門的一部分空間則被保留下來,作爲帝國科學家急需的樣品試驗場。一個渡鴉小隊和幾個精英戰鬥中隊駐紮在這附近,渡鴉們用自己的力量維持這個宇宙最後一顆紅巨星的穩定——深淵之門已經完全寄生在這顆星球上。我們只能選擇把這顆星球和深淵之門一起“拴住”。
深潛船的引擎還沒有啓動,它被一艘中型駁船牽引到了深淵之門上方數十公里處。駁船上裝置着深潛船啓動前需要的最後一批支援設備。在場的很多人都能看出來,這東西應用了不少有些老掉牙的技術,比如需要實體連接的數據交換系統,充能管道,還有那艘呆頭呆腦的駁船:爲了提高第一次試驗的成功率,塔維爾已經否決了百分之八十多雖然巧妙但缺乏實踐數據的新科技了。
我們所處的位置距離試驗現場相當近:只有十公里距離。在這個位置,深潛船和深淵之門都清晰可辨,而紅巨星那朦朧的龐然身軀更是如同一望無際的烈火平原一樣——觀測站自動調節了外面透進來的光線。否則有多少狗眼這時候也得閃瞎了。
下午兩點二十分,來自深潛船控制小組的報告聲在觀察平臺上響起:“能量爐運行已正常,準備解除外部能量閘口,十,九,八……三,二,一。離線。一切正常,深潛船正在已自身能量維持運轉,設備重啓開始。轉入下一個工作小組。”
“末端數據校驗完畢,深潛船數據庫正常,一至一百七十五號冗餘儲存單元在線。數據同步良好。核心數據庫進入鎖定狀態,現在開始禁止外部更改。即將斷開和目標的數據連接,十,九,八……三,二,一,離線。一切正常,深潛船開始自主運行,設備應該已經重啓。工程師小組,確認深潛船設備正常工作之後撤回來,即將開始脫離程序。”
“這裡是工程組,所有設備已正常運行,我們正在關閉閘門。工程組已經啓動傳送裝置,我們即將脫離深潛船,現在釋放駁船鎖定器……釋放成功,我們回來了。”
觀察平臺上有很多大型全息投影裝置,從各個角度和距離展示着深潛船-駁船組合體的現狀,之間兩者之間的牽引力場突然閃爍了一下,隨後駁船便緩緩上升,而深潛船則開始在紅巨星的引力下墜向深淵之門,而與此同時,這個其貌不揚的長方體星艦表面突然開始浮動起藍綠色混雜的光芒,那是深潛船獨有的護盾系統,它模仿了世界屏障的基本結構,因而對深淵環境抗性極高,再加上其本身十五分鐘刷新一次的特殊能力,可以保證飛船安然無恙地度過在深淵內的最初一段時間。當深潛船下降到一半的時候,這個扁平的“芒果”橫截線上浮動起一圈彷彿光環的光暈,迅速止住了星艦急速下墜的態勢,並開始讓飛船緩慢地靠近深淵之門,那是它的引擎啓動了——很奇怪的型號,不過這艘飛船的一切設備幾乎都是量身打造的孤品,所以似乎也沒什麼太過稀奇的。
“這一幕讓我想起當年……真糟糕。”
珊多拉輕聲說道,我順着她的眼睛看過去,原來她正在看深潛船視角傳來的畫面:深淵之門在畫面上佔據了百分之九十的面積,那漆黑的洞口看上去如同一個將萬物吞噬殆盡的巨口,在深淵之門周圍有一圈放射着強光的藍色方尖塔,那是維持這道門穩定並將其活性壓制下來所必須的東西:矩陣式幽能方尖碑。這一幕確實讓人心頭有些發毛,尤其是在你瞭解了那已經快擴散成一片黑色大地的深淵之門意味着什麼之後,就更是心驚膽戰了。
而珊多拉的感覺會更糟糕:她曾經真的一個人跳進去過那裡面,那絕對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我輕輕拂動着珊多拉的頭髮,感覺她也在努力恢復平靜:“安心,都過去了。”
這時候淺淺突然在旁邊說道:“開始接觸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另外一幅畫面上,那是一個緊貼着深潛船行動的探針傳回來的畫面,畫面上,深潛船銀灰色的船身已經觸及到深淵之門的表面,事實上接觸是比這更早一步開始的:深潛船的護盾先和深淵碰撞,然後纔是船身。畫面上,兩者相接觸的地方已經不再平靜,深潛船的艦首正在浮動起一層層斑斕的色彩,那是護盾正在小範圍急劇加強的表現。而與深潛船接觸的深淵之門上,則泛起了漆黑色的漣漪,很不明顯,在觀測設備自動添加了一些輔助線條之後我們才能看到這些漣漪,它就好像一灘原本平靜的濃稠黑色油墨,當有東西慢慢探進去的時候,表面就終於褪去了平靜的僞裝。
接觸面彷彿一道分界線,分界線兩側對比鮮明:來自物質世界的色彩斑斕,還有另一個世界的漆黑單調。然而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到目前爲止,各種傳感器都表明附近的信息波動位於安全範圍內。
從控制檯傳來工作人員的彙報聲:“深淵之門穩定性下降,向第四縱線偏移百分之二十,目前在新位置獲得暫時平衡。幽能方尖碑出力正常,我們可能需要激活更多備用方尖碑來鞏固防線。”
“那就去執行,”珊多拉深吸一口氣,完全平靜下來,“允許投入你們所需要的一切資源,我不希望這次試驗有任何差錯。塔維爾,現在還能聯繫上深潛船嗎?”
塔維爾的本體就在我們旁邊待命,但她的好幾個質量投影正在親自參與對深潛船的末端跟蹤工作,因此她等於自己向自己彙報了一下,再向我們彙報:“通訊已經受到嚴重干擾,無法傳送數據包,但模糊情況仍然在維持傳送。我們利用設備模擬出一些畫面,或許您有興趣。”
說着,塔維爾切換掉了觀察平臺上那些已經大部分變成雜波的全息投影,畫面從物質世界轉到了深潛船的視角。
“如您所見,這裡就是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