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了步子丘黎昕不得不站在原地,看着雨幕中的林曉琪一掌將插在馬鞍上的旗杆打得粉碎,迎風招展的氣質漸漸飄遠就像什麼東西一去不復還一樣。然後抱着梅香一躍飛上馬背。丘黎昕猶豫幾次終是沒有開口說話,握在手裡的匕首也被寬大的袖口遮住了,這是他在追來之前撿起來的,林曉琪的東西,只是看樣子林曉琪應該沒有找回去的想法了。
見林曉琪頭也不回地揚鞭離開,丘黎昕無奈地嘆了口氣也轉身離開了,既然無法跟着林曉琪爲她分擔此時的難過,那麼起碼她吩咐下來的事情他要好好得完成,畢竟他一個早上的飽滿睡眠也不是沒有代價的。
本就蕭索的城門口在丘黎昕也離開之後再無一絲人氣,只剩下嘩啦啦的雨聲衝擊着大地,以及星星點點的血色還在頑強的存活着。視線微移,只見茫茫天地之間一條紅色的細線直奔西面長箐山而去。
緊緊摟着梅香疾馳而行,雨滴啪啪打在臉上有絲絲疼痛,林曉琪因冷氣而略顯蒼白的臉色泛起絲絲緋紅,她卻像沒有察覺到雨滴的力度過大一樣,繼續急速前行。梅香藏在她懷中的腦袋隨着馬匹的晃動一點一點的,但是過於寒冷的空氣讓她的臉色漸漸變得青紫,已經出現一點死人該有的樣子了。
匆匆掃了一眼梅香的臉色林曉琪緊緊鎖住眉頭,抱着梅香的手掌繞過她的腰輕輕敷在對方臉頰上,希望能找回一些她曾經的溫度,只是這樣的收效實在少,少到林曉琪的努力根本無濟於事。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馬匹已經載着兩人闖入枯黃的山色,沿着泥濘小路一路向上而去。
漸漸行到山脈的深處,本來就算泥濘但還是有很清晰的脈絡的小路漸漸消失了,只剩下一些淺顯的人類行走過的痕跡。沒過一會馬匹便有了停下來的趨勢,因爲它不知該往何出走了,前路都是步滿荊棘的從未有人開拓過的地方,繼續前行只會讓它自己受傷。
擡手一掌打在馬腹上,馬匹因爲吃痛而奮力向前,不管前路有什麼都一個勁的往前跑,只是因此馬身上漸漸變得傷痕累累,絲絲血跡順着雨水一起下流。漸漸透支完了自己的力氣,馬匹直接軟到在半路上,嘴角還有絲絲白沫吐出。林曉琪那一掌可是全力,足以震碎任何動物的內臟,馬匹能衝到這裡已經是奇蹟了。
直接踩着馬背一躍而起,林曉琪從袖口中甩出一個銀針直接穿透了馬頭,給了這匹馬最後的痛快。以她的輕功在樹林間穿梭自是容易,只是比起人類的感官動物的總是要更加靈敏些,林曉琪的前路也漸漸涌出一些攻擊的動物,而且是層出不兇。
全部一掌擊落,林曉琪依然保持着告訴前行,直到她衝出密林包圍落在一處空曠的懸崖,擡眼望去便能俯瞰周圍的山色,微微向前一步林曉琪能看見懸崖下的茫茫霧色,抱着梅香的手臂微微一緊,林曉琪自言自語地說道“真想把你扔下這萬丈懸崖,嚐嚐我此時的滋味,可惜啊,我捨不得。”
說着林曉琪用下巴輕輕蹭了一下懷裡梅香的腦袋,軟軟的頭髮還和往常一樣“母親曾說越高的地方便越接近天堂,只是她死的時候變成了火葬場的一捧黃土,沒來得及飛上去,現在我把你埋在這裡。”
“願你下一輩子能有個好的身份,自己做上小姐,便不用總是爲我奔波爲我操心,也就不會這麼早早的離世了——”
說着說着林曉琪的聲音便低沉了下來,懷中冰涼再也捂不熱的感覺簡直糟糕極了。緊緊抱着梅香林曉琪終是深呼一口氣打定了主意,揮袖掃去地上的石子小心地將梅香放在地上,林曉琪拿起沿路折下的尖銳樹枝開始挖坑。用上自己的內力,就算林曉琪用的只是脆弱的樹枝一樣可以挖動結實的土地。
埋頭陷入挖坑之中,林曉琪不再說話,溼噠噠的髮絲黏在臉上整個衣衫也是緊緊貼着身體,林曉琪此時已經失去了她往日全部的瀟灑,因爲內力的消耗林曉琪也開始出汗,重重的喘息幾聲仰頭將臉正面對着大雨,雨水順着林曉琪的臉頰滾落。
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謝莫如腦袋上頂着一個斗笠背上揹着一個蓋着蓋子的藥簍子,緊鎖着眉頭看着林曉琪,這人少年在做什麼,爲什麼要用樹枝挖坑,想到此處眼神又快速地掃過一邊躺着一動不動的梅香,警惕心立馬上去了。擡手將放在藥簍子裡的挖藥草的厚重鋤頭拿出來,雙手舉着正對着林曉琪,難道這少年打算拋屍荒野嗎!
正在想着是扭頭就走不要理會閒事,還是勇敢上前制止林曉琪這種不道德的行爲,謝莫如突然被眼前所見愣住了,因爲她發現從林曉琪蒼白的臉頰上滾落的不僅僅只有雨水,竟然還裹挾着淚水一起順勢而下。而正是這時她也看清了林曉琪的臉,是那日在京都城外遇見的路見不平的小公子,他還送了一株壯陽的大補藥給對方,沒想到能在這裡又遇見。
這麼想着謝莫如看着林曉琪更加感興趣了,此時的林曉琪正閉上眼睛任由雨水沖刷在臉上,默默矗立在天地之間,就像此間天地只有她一個人,她並不是在哭泣而只是在淋雨。謝莫如此時愣了愣突然明悟過來,她是個好強之人,從不會在人前示弱,更不會哭泣,卻不知這世間還有比她更加要強的人,在天地之前,也要掩藏自己的淚水。
耳邊傳來一聲脆響林曉琪猛地一側頭便是一個銀針甩了過去,只是謝莫如拿着的厚重鋤頭恰巧擋在銀針的前路,厚厚的鋤頭頂雖然不是什麼好鐵但是重在厚,林曉琪打過去的銀針直接整根埋了進去卻沒能穿透,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子也因此逃過了致命一擊。
雙手正正地舉着鋤頭,謝莫如對上林曉琪能瞬間凍死一頭牛的眼神立刻抖了抖身體,緊接着便感覺雙手中的鋤頭一震,震得他雙手發麻差點拿不住鋤頭,而她頭頂的斗笠明明沒有風卻不知怎麼回事突然被吹落到她的後背,只剩一根麻繩掛在脖子上緊緊拴着斗笠。
視線掃過女子手中拿着的鋤頭,林曉琪直接走到女子面前在對方說話之前點住了對方的穴道,拿過她手中的鋤頭繼續挖坑,一言不發。謝莫如微張着嘴巴一動不動地站在看着林曉琪,眼神中的怒火顯而易見,只是無法動作而連話都說不出口。
有了鋤頭之後林曉琪不再用內力,只是徒手用自己的力氣去挖坑,這樣的她流了更多的汗,卻沒在流出眼淚。
手指上的嫩肉因爲力道過大而起了一道紅紅的淺色水泡,看着眼前一米深的坑林曉琪將鋤頭隨手扔在一邊,看也沒看一邊不停對她使眼色的謝莫如,林曉琪緩步走到梅香身邊蹲了下去。
握住她已經冰涼刺骨的手,柔軟的指腹輕輕摩擦着對方手心厚厚的繭子,林曉琪緩緩扯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像是她這個年紀女孩該有的笑容,甜甜的,軟軟的,招人喜愛的,惹人歡心的笑容。緊緊握了一下手中的柔夷,林曉琪保持着這個既虛假又真實的笑容,慢慢開口淡淡說道“這是你想看見的吧,那麼,再見,朋友。”
說完林曉琪瞬間收斂了笑容,方纔的溫軟甜美一絲不剩地全部消失了,謝莫如驚訝的眨了眨眼睛然後低斂了眉眼看了看梅香,她很幸運,得到了一個男子的真心對待,不像她謝莫如,就是一個行走的笑話。只是這樣的傷感僅僅保持了一秒鐘不到的時間,看着林曉琪抱起梅香林曉琪一步步走向那個即將成爲墳墓的地方,她又有些憤恨地瞪大了眼。
就算林曉琪是真的在爲這女子傷心又怎麼樣,死了就是死了,到頭來還不是連個名分都沒有,現在還要埋骨於此,這種荒郊野嶺的地方,又一個癡情女子香消玉殞了。謝莫如對着林曉琪嗤笑一聲不予理會,只是想着這個女子死了竟是連一個像樣的喪禮都沒有,便覺得這個看似深情的林曉琪分外礙眼,本以爲是個好的,沒想到竟是個負心郎。
越想越是憤恨,謝莫如看着林曉琪的樣子恨不得生吃其肉飲其血,曾經被辜負被拋棄的難過再次涌上心頭。經過那樣的戲劇性的反轉之後謝莫如最瞭解這種女子的苦,錯付一片真心,空餘滿腔悔恨,到頭來不過一捧黃土全歸了茫茫天地,因爲懂得所以慈悲,因爲未曾得到所以空留期待,因爲謝莫如對這種才子佳人私奔的事情最是看不慣,卻又最是渴望。
謝莫如腦海中轉了幾轉的情緒林曉琪不知道,她只是靜靜地淋着雨,靜靜地將梅香放於這“永生之地”,蹲在坑裡看着梅香林曉琪緩緩鬆開了對方的手,小心地將它放在梅香的胸口。
直到此時林曉琪纔看見一直被梅香小心翼翼放在胸口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