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啓之身子一抖，將頭伏得更低。
“回太后娘娘，書瑤她什麼也不知道。”
太后嘆道，“其實起先我還挺喜歡這個姑娘的，認爲她雖然心直口快，卻心無城府，如今看來，她確實聰明，但好奇心似乎重了些。”
“娘娘明鑑，書瑤她真的什麼也不知道！草民從來未跟她提起過當年的事。”
“你知道我爲何會這樣問你嗎？因爲那天晚上我竟然在海棠苑裡看見了她。”
太后看似漫不經心的話，卻讓佟啓之整個神經都繃了起來，想起上次佟書瑤出來，問他有關漠桑的事情，他就不由打了個冷戰。
只聽太后接着道，“雖然皇上解釋說她是在和他捉迷藏，但是皇上是我的兒子，我比任何人都瞭解他，他何曾喜歡這種遊戲？看在皇上的份上，我就姑且相信他們是在捉迷藏，但是啓之，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你的女兒不懂規矩，你便教教她，以免惹禍上身。”
佟啓之突然好似下定了決心一般，直視着太后道，“太后娘娘，書瑤生性直率不受約束，她根本不適合宮中的生活，求太后娘娘允許草民帶着她離開，走得遠遠的，從此以後太后娘娘也不用擔心有任何人知道當年的事情了。”
太后淡淡望着他，嘆道，“如若是以前，我定會允了你的說法，可是現在，我管不了她的去留了，因爲皇上好像對她有意了。但你是知道的，即便是皇上喜歡的人，她不懂事，說了不該說的，我仍然有辦法讓她永遠閉嘴。”
佟啓之從宮裡失魂落魄地回到回春堂時，已經天黑了，莫小七見他臉色蒼白，不免擔憂。
“師傅，是小姐出了什麼事嗎？”
佟啓之搖了搖頭，面無表情對莫小七道。
“小七，你去把我的那些醫藥記錄拿過來。”
“哦。”莫小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仍然很快跑去拿了來。放在小几上有厚厚的一摞。
佟啓之盯着那一摞書，緩緩道。
“小七，師傅是看着你長大的，你很有靈性，很多東西一點就透。你一直跟着我學看病，你的勤奮好學師傅都看在眼裡，其實你已經都學得差不多了。如果師傅不在了，你要好好經營這個回春堂，作爲一個大夫，要有仁善之心，要以治病救人爲己任，切不可做害人害己的事。”
他拍了拍那一摞書，“這些是師傅窮盡一生，對醫藥和病理的參悟和記錄，如果你能看完它，並把它們記在心裡，你就可以做一個好大夫了。”
佟啓之這些好像交代遺言的話讓莫小七心中更加不安了。
“師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要出遠門嗎？你要去哪？回春堂不能沒有你。”
佟啓之搖搖頭，嘆了口氣，“我的意思是師傅老了，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人世，你要儘早學會獨立起來。”
“師傅你不要說這樣的話，你的身體這麼好，你救過那麼多的人，菩薩都看在眼裡呢，你會長命百歲的。回春堂離不開你，小七離不開你，小姐更加離不開你。”
看着莫小七心急的樣子，佟啓之只能重重一嘆。
做過的善事，菩薩會記
得，做過的錯事，菩薩當然也不會忘記！
這幾天，佟書瑤一直窩在藏書閣看書，抄書。
廢寢忘食，如癡如醉。
當她把書抄完，卻沒有發現對她有用的信息。
自從她知道了那位爺的隱疾，她對他從行動上到心理上都變了味兒。
完成了她的抄書大業，她跑昭華殿跑得特別地勤。
爲他換香，爲他把脈，爲他按摩，甚至爲他端茶倒水。
那位爺雖然心有疑慮，卻完全不知道，這是出於她對他的深刻同情。
“皇上，眼見着中秋節快到了，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兒唄！”
她一邊討好地爲他按摩着頭，一邊與他打着商量。
陸承淵閉眼躺在美人榻上，輕“嗯”了一聲，問道，“想回家？”
佟書瑤手指一頓，激動地瞧着那張俊臉，第一次覺得他竟然是辣麼的善解人意。
“是啊是啊，皇上，您真是太理解人了，你真是一個仁君，您真是一個好皇上……”
馬屁拍的溜溜地順，卻見他睜開眼睛，盯着她淡淡道。
“爺同意了嗎？”
笑容僵在臉上，佟書瑤幽怨地看過去。
“爺，百善孝爲先，自從我進了宮，就沒陪我爹好好的吃過一頓飯，每次出宮都是匆匆忙忙的，中秋節是團圓的日子，您就不能發發慈悲讓我回家陪我爹幾天嗎？”
陸承淵淡淡凝視着她，“爺尤記得你上次一夜未歸，說是陪你爹吃飯的，怎的又說沒陪你爹吃過一頓飯？”
心裡咯噔一下，佟書瑤從遙遠的記憶裡找到這麼件事兒來。
她哪敢擔當欺君之罪？又哪敢將那夜的實情交代出來？
她委屈地癟了癟嘴，“雖然上次是陪我爹吃了一頓晚飯，但我想到沒得您的恩准，心情緊張，吃得壓力極大，所以飯後消化不良。要是有您的親口同意，我就可以愉快的陪我爹吃飯了。我爹就我這麼一個女兒，他老人家年歲也大了，過個節孤孤單單的，你讓我這個做子女的怎麼忍心呢？”
她的語氣很真誠，因爲說的後來，想到自己在21世紀的父母，她就已經真情流露了。
陸承淵看着她的目光深了幾分，半響道，“中秋夜宮裡有宮宴，中秋之前回來。”
佟書瑤眼睛一亮，這是答應了的意思嗎？
算了算日子，今天才十二，她可以有兩三天的日子可以逍遙了。
“謝皇上！”她愉快的謝了恩。
走在大街上，她的心情格外的好，得了恩准出宮與平日裡悄悄出宮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兩三天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她得好好的計劃一下她的行程。
她先去市場上買了二斤豬肉，又買了點其他蔬菜水果。
不管要準備做什麼，孝字還是當先的。
自從進了宮，她確實沒有陪他爹好好的吃過一頓飯，心裡還是有點內疚的。
其他的問題先不想，先回家爲爹做頓好吃的，一家人吃頓團圓飯再說吧！
雙手提得滿滿地回到回春堂，卻見她爹坐在櫃檯後
面一動不動，臉色不太好的樣子。
莫小七在藥櫃邊默默的爲病人揀藥。
“爹，我回來啦！”
佟書瑤喊了一聲，順便將手中的東西放在桌上。
然而卻沒有迴應，佟啓之好似沒有聽見一般，依舊坐着不動。
這太反常了些，往日裡她爹看見她回來都是很高興的。
佟書瑤狐疑地走到佟啓之面前。
“爹，你在想什麼？”
佟啓之茫然擡頭，好似這纔看見她。
“書瑤，你回來啦！”
“爹，有什麼事兒嗎？這麼失魂落魄的樣子。”
“沒事兒，爹就是昨日沒睡好，精神不太好。”佟啓之略顯疲憊地道。
佟書瑤也不再多問了，笑道，“爹，今日我下廚，給您做頓好吃的。”
“書瑤，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你老是這樣宮裡宮外跑來跑去地怎麼行？”佟啓之的面色很嚴肅。
佟書瑤一笑，“爹，您放心吧！這次我可是得了皇上的特許，讓我回來陪您過中秋節的，您就不要擔心了。”
佟啓之還想說什麼，卻終是欲言又止。
“小七，過來幫忙。”她招呼莫小七一聲，自己就提着菜往廚房走去。
莫小七放下手中的活計跟過來，就見佟書瑤一臉正色地看着他。
“小七，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師傅上次進了一趟宮，回來就這樣了。我也覺得師傅不對勁，可是問他他總說沒事。”莫小七如實回答。
他爹進過宮？她在宮裡怎麼都不知道？
既然進了宮怎麼不去找她？
做好了飯，三個人坐在一桌。
佟啓之卻已經一掃陰鬱，笑看着滿桌的菜。
“我們一家人好久沒坐在一起吃飯了，真是好啊！想不到我的女兒這麼能幹，會做這麼多好吃的。”
這個情緒的前後差異也太大了些，佟書瑤與莫小七互看一眼。
“爹，以前都是女兒不孝，以後，女兒經常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佟啓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你如今在宮中，哪能經常給我做吃的？不過是哄我開心罷了，但是爹不怪你，只要你過得好，爹就高興。”
此時佟啓之十分正常，這反而讓她覺得不正常。
“爹，你前些日子進宮做什麼？”
佟啓之端酒杯的手微頓了一下，淡淡笑道，“沒什麼，去看看老朋友。”
“那您怎麼不來看我呀？”
佟書瑤緊緊盯着他。
他放下酒杯，依然含着笑。
“宮裡哪能那麼自由，想去哪就去哪，人家親自送我出宮，我總不好推拒說我還要去看看我的女兒吧。”
他說的那般天衣無縫，難道真是她想多了？
她也寧願相信，她只是想多了吧！
在回春堂呆了一下午，幫着抓藥看病。
她發現莫小七明顯比以前上道了，很多事情都能獨立完成了，儼然已經成了一個可以出師的大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