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城篇:真假懷稷

等清纓煎好藥給唐仲宣送過去的時候,蕭湛秦寧正和他在聊着什麼。隱隱約約有聽到談及“奸細、兵器”等字眼。

清纓見他們神色凝重,不便多加打擾,一一見過禮之後便打算離開。

“清纓留步,我們所談之事,恐怕會涉及你的安危。方纔協商了一番,久無定策,不知清纓可否願意留下了和我們一同商討。”

唐仲宣出聲挽留到,神色有些擔憂。

“哦!是什麼難題,連我們滿腹經綸古通今,一身不俗是才郎的唐大公子都覺得棘手,倒是願聞其詳。”

清纓也不推脫忸怩,欣然答應。

一旁的秦寧率先出聲道:“何姑娘,久仰大名,姑娘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呀,整治惡吏,對戰外敵,令我輩汗顏啊,此事說來話長,可能對姑娘不利,還望見諒。”

說着摸了一下自己的鬍子,繼續說道:“兩日前,太子與唐公子前往黑市拍賣懷稷令,我受命在縣衙調查陳明以往的人際往來,以及和其他官員勾結的罪證。”

此時的眼神中還帶着一絲不可置信,他以爲陳明過是爲了一己私利,才如此作威作福。

嘆了嘆氣繼續說道:“沒想到竟發現瀾城十多年來的賬目造假,大量錢財不知所蹤。更甚還有私造兵器的圖紙。”

“錢財和兵器,難道他想謀朝篡位不成。”清纓也是頗爲震驚。

“可能不止如此,我們還發現了一封還沒寄出信件,裡面提到了廠凌國朝廷狀況,更涉及了廠凌國九州地形圖,稱謂卻是主子二字。”

唐仲宣接着補充,眸色深深。

“仲宣方纔推斷,陳明應當是金國細作,潛伏多年。”蕭湛心中十分氣憤,恨不得將陳明立即斬首。

“可是就算這般,與我的安危怎扯上關係。”

“清纓莫不是忘了,陳明如今入獄,都是拜誰所賜。”唐仲宣不由笑着說。

清纓不由的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就算如此,他如今下了大牢,又查出諸多罪證,莫不是還能奈我何。”

思來想去,都覺得與自己沒什麼關係了。眼神懷疑的看向唐仲宣,莫不是看她武藝高強,天資聰穎,便想着落下水。

唐仲宣也覺察出了清纓眼中的意味,笑着說道“除此之外來往信件中多次提到了懷稷令。”

又細細分析:“那日黑市他們埋伏這麼多人想必是對懷稷令自在必得,不會輕言放棄。如今敵暗我明,你不僅廢了他們的暗樁,還拿着他們如此覬覦的東西,恐怕會招來危險。”

清纓也不由的緊鎖眉頭,神色凝重,她自己倒不怕,只是馬上便要回京,恐會累及家人:“我倒是不稀得這懷稷令,但是斷也不能落入敵國之手。”

“沒錯,再怎麼說也不能就將懷稷令白白給了他人。”

又不免擔憂道:“只是清纓你雖然武功高強,他們卻也是來勢洶洶。”

蕭湛神色凝重,又毫無對策。

唐仲宣也是十分擔心清纓安危,思慮良久。

“所謂世間萬事,治標無用,治本才行,根源出在懷稷令上,它既是寶物又是隱患,各路人馬虎視眈眈,難免有所不察,我覺得爲今之計就是捨棄懷稷令 ,藏着掖着反而會引來爭執紛爭,不如大大方方的甩了這個麻煩。”

“話是這個道理,可是不說清纓當時是爲國而戰,再說駱兄更是一擲千金,我們拿得此令是光明正大,況且,成延你如今受傷臥牀皆是因此而起,如今白白拱手讓人,可不是得不償失。”

蕭湛輕皺着眉頭,甚是覺得不平,但又帶着幾分無奈。

“更何況甩了又談何輕鬆,既要正大光明,又要不落入賊人之手。”

說來說去,這個東西倒不是寶物,反是累贅。

“哎”長嘆一聲,“若是是在京城倒是好辦不少。”

唐仲宣臉上的神色卻神秘莫測起來:“我倒是突然間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想別的。”蕭湛語氣有些微的急切。

“這個懷稷令應當是假的。”唐仲宣沒在意蕭湛隱隱的責備,笑着說道。

“雖說,我們之前都不確認真假,可是你又爲何突然如此篤定。”蕭湛不解的問道。

“突然記起,當年當你伴讀的時候,翻閱了廠凌國百年前的軍事檔案,曾有關於懷稷令記載。”

“那時候,你才幾歲,居然還記得。不對,之前在黑市你怎麼不早說。”

唐仲宣無奈的說道“我不是纔想起嗎。”

“哦,既是如此真正的懷稷令是什麼樣子的。”清纓也是頗爲感興趣。

唐仲宣細細思索了一番“書上說這懷稷令呈古銅色,材質奇特,不腐不壞,刀槍不入,應當不會有劃痕”

清纓將懷中的令牌拿了出來:“如此看來這個劃痕卻是別人故意僞造的。”

“如今看來,手法還是拙劣了些。”

唐仲宣笑着迴應。

“可還有其他特徵。”

唐仲宣拿過這假令牌,細細摩挲這上面的刻字,不由的笑出聲來。

“懷稷令之所以稱爲懷稷不是因爲它刻有二字,而是因爲他上面的圖騰,一柄長劍承託着旭日,代表着保家衛國,一片欣榮。含心懷天下,穩定江山社稷之意,因此得名懷稷令。”

“若是如唐公子所言,懷稷令是假,那之後行事就方便多了。”

“沒錯,只是我們也不能白白爲他人做嫁衣。敵人在暗,我們在明,爲今之計,我們不僅要解除危機,還要引蛇出洞。”

“哦,仲宣可是有了什麼法子。”

唐仲宣一臉胸有成竹,娓娓道來。

三日之後,瀾城城西分外熱鬧,嘈雜喧譁較那日黑市有過之而無不及。

駱翰特意包下一間酒樓。只見一樓大廳的中間就擺放着那枚懷稷令。周圍圍着許多人,樓上三層皆是包廂,也已經是滿客的狀態,這又不得不說駱翰的經商之才了。就一件拍品的拍賣會,硬是被他安排出百十件拍品的陣仗來。大廳免費,包廂有償,更是提供許多酒水茶品。粗茶暢飲,精品有償。一天之內便賺了個盆滿鉢餘。

“這個令牌是真是假啊,不是說被一個女娃娃搶到了嗎,怎麼又拿出拍賣了。”

有些人可能純是來湊個熱鬧,對此事也不甚瞭解,甚是疑惑,便出聲問道。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今日包下酒樓的可是京城第一首富駱家的嫡公子。他當日可是一擲千金,很是煞了天罡之人的威風。至於那個武藝高超,出手不凡的姑娘據說與他可是師兄妹的關係,怎麼可能有假,再說當日衆目睽睽之下,大家早就見過這令牌模樣,怎麼可能造假。”

其中一個那日在現場的人出言回到。

“原來如此,既是這樣,這個令牌可是人人趨之若鶩之物啊,他們爲何會願意拿出來重新競拍呢。”

先前那名回話的武林人士的摸了摸後腦勺回道:“這我就不甚清楚了。”

旁邊一個漢子突然插話道:“這有什麼好疑惑的,他們一個商賈,一個不過一介女流之輩要了這懷稷令也無甚大用,不就拿出來提供給有能力的人唄。”

這話一出口,帶着隱隱的暗諷之意。聽得在包廂中觀察的蕭湛和唐仲宣一陣皺眉。

駱翰身爲商人,卻也是一個風光霽月的翩翩貴公子,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所取之財皆是靠努力智慧所得,更是爲大家提供了許多便利。

再說清纓雖身爲女子,但是能力見識是世間許多男兒都有所不及的,在場衆人怕是沒有一個比她更有資格拿得起這枚懷稷令了

清纓和駱翰倒是恍若未聞,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一時口舌之快並不能解決問題,今日拍賣,可能危機重重,躲在背後的危險纔是最致命的。

很快,福伯上前主持這場拍賣會。定價很低,令人咂舌。此舉不是爲了降低令牌身價,而是爲了拖延時間,暗間部署,將自己人安排在人羣中,出現動亂可以第一時間穩住場面。

一樓的叫價聲可謂此起彼伏,包廂裡倒是無一人喊價。只是這叫價聲令福伯有點當心自家公子會賠的血本無歸,較那日投出去的銀財,真是小巫見大巫。

“五百萬兩”只見一着棕色絲綢圓臉中年男子高喊一聲。

一樓大廳剎時鴉雀無聲。彷彿是到了叫價的的臨界點。

“五百萬兩一次,五百萬兩兩次 ”

“一千萬兩”一道清亮的聲音從二樓傳來。

“地字三號房覃州首富徐家三公子。”

而此時的天字一號房裡侍衛正在向清纓一衆人通傳競價人的身份。這又恰恰是設立包廂的用處,但凡入包廂者都必須提前報備來歷身份是此次進入拍賣會的條件之一。

至此,二三樓的價格拉鋸戰拉響了。

此時的天字二號房中,上座的一身男子云緞錦衣,身形清瘦,如玉的眉眼中夾雜這些許憂愁,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蒼白,平添了幾分病態。時不時清咳幾聲,惹得一旁伺候的人萬分擔心。

“公子呀!你這又是何苦千里迢迢的從京城趕到瀾城,吩咐林威、林楓兩人來不就成了,不過一個競拍而已,價高者得,頂多損失一些銀兩。在老奴看來,還是公子你的身體最重要,可經不起這般折騰啊!”

林文軒清咳了幾聲:“文叔,這麼多年從小到大你都對我頗爲照顧,在我心裡,已經把你當親人看待了。你也知道,我不過是侯府的一個庶子而已,生母已逝,主母當權。上頭還有位嫡兄,爵位、萬貫家財與我本沒有多大幹系,何況,我還體弱多病,更可能命不久矣,這麼多年父親雖公務繁忙,但對我還算是照料有嘉。如今父親將此事交代與我,我定是要辦妥了,也算是盡一份兒子應盡的孝道。”

溫潤的嗓音似微風劃過了耳畔,一字一句,真實懇切,彷彿是一個不怎麼受寵的庶子因渴望親情對父親言聽計從,感激涕零的單純公子。

文叔神色複雜的看着林文軒,愈開口多說幾句,又想起老爺的吩咐,最後只是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退到了身後。

林文軒端起桌上的清茶,輕呷了一口。微合上眼眸,掩去了眼中的兩分譏諷與殺機。靜候着競價的最佳時機。

很快,競價已經到了之前的數目,經過上次一事,這次競價大家均是有備而來,無論是財力還是防衛。更何況,這次不比黑市,安全沒有保障,此次競價也是經過瀾城官府同意的,進出人員較那日也是篩查嚴密多了。定要儘量確保各方人士安然無恙。

清纓等人也在靜靜的等候這最終的結果。

“一百一十萬兩黃金,一百二十萬兩黃金。”一聲高昂,一聲低沉。就在大家以爲最後的角逐就在二人之間時。

一道溫潤的聲音,陡然傳來。

“兩百萬兩黃金。”

林文軒終於開口喊價,依然是溫潤的嗓音,平和的語氣。甚至之前隱隱躁動的一樓都安分了起來。

“天字二號房兩萬兩黃金一次、天字二號房兩萬兩黃金兩次、天字二號房兩萬兩黃金三次,成交。”

福伯,一錘一錘,捶捶定音。此次拍賣會安然結束,平穩的令人詫異。只是這安穩中卻透露着一絲不尋常。

“稟告各位主子,天字二號房是京城威遠候林候爺的庶子林文軒。”

“威遠候,平日裡清廉的看來是在矇騙父皇,沒想到家財如此豐厚,隨便一出手就是兩百萬兩黃金。”

蕭湛頗有幾分嘲諷,沒想到威遠侯府可以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錢財來競拍。一到賑災的時候就兩袖清風,家底空空。

駱翰倒是略知一點,搖了搖摺扇:“蕭兄,你這就有所不知了,威遠侯府了可能真的沒有如此多的錢財,可這林二公子的外家呀可是京城另一赫赫有名的富商鄒家。也是世代經商,家財萬貫呀。難怪呀,這林侯爺不派他平日裡看重的嫡長子反而派這個病弱的庶子來。”

唐仲宣思考了幾許纔出言說道:“這個林二公子應當不是簡單之人。”

“哦!唐兄,如何見解!”

駱翰雖然經商起來經驗豐富。平日裡人來人往見識了各種各樣的人,但是他的目的向來是爲了錢財。揣測人心還是不太擅長。因此,是真心向唐仲宣求解。

“首先,衆所周知,當初懷稷令在黑市鬧得沸沸揚揚,一般人除非是有足夠的自信,可以全身而退,否則不會淌這趟水,而林文軒一個不受寵的病弱庶子,較旁人而言更是難以自保,就算受父之命,但也不能棄自己於不顧。”

“如此說來不應當是威遠候府實力雄厚,纔敢派一個病弱庶子前來”清纓倒是有些不解。

“清纓你不在京城,可能不知,這林二公子往日並不得器重,這份差事應當是他自己特意掙來的,懷稷令也算是萬人求之的寶物。稍有不慎就會因此喪命,所以來的纔不是林世子。”

“既然如此我們便去會一會這個林二公子吧。”清纓說完,便帶着懷稷令與駱翰去了天字二號房。

“少爺啊,兩百萬兩黃金。我們怎麼拿得出兩百萬兩黃金啊,老爺頂多就給了千萬兩銀子啊!”

文叔現在反而略顯焦急了起來,他雖然知道老爺的打算,但覺得兩萬兩黃金是委實多了些,他實在想不明白不過一個破令牌而已,花這個冤枉錢幹嘛。

林文軒收起眼中的輕諷,出口的話依然是溫溫潤潤,令人如沐春風:“文叔,莫慌,父親交代的事我定是要盡力爲之,你放心這銀財我是早早就備好了,我們此行,是萬不可令父親失望的。”

一字一句,像極了敬愛父親的孝子。

駱翰,清纓來的時候恰巧聽見了此句,駱翰心中還暗暗想道唐兄這次怕是要算漏了。

敲門而進:“恭喜林公子了,成爲懷稷令的得主了。”

駱翰囅然而笑,脣角高揚,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不僅解決了懷稷令這個麻煩,還大賺了一筆。

林文軒也是面帶微笑,雖然面容蒼白,但是俊美溫和,真一個謙謙公子玉無雙。

清纓隨後而入,遞上懷稷令:“拍品已到,還請林公子驗貨。”

“這便是駱公子吧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果真是袖舞清風啊!這位姑娘,想必便是在黑市憑一己之力奪回懷稷令的姑娘了吧!”

“林公子說笑了,駱某哪裡稱得上袖舞清風啊,只不過是一個滿身銅臭的商賈之人而已,至於舍妹,哪有那般誇張,那日人可多着了。”

說完還悄悄試探了一句:“林公子此番攜寶回京,也要萬分小心。”

“多謝駱公子提醒,家父都已安排妥當。想必定是沒什麼大問題。”

林文軒笑了笑不再多言,吩咐文叔拿過錦盒,拿出懷稷令端詳了幾許,與傳言相符,且他志不在此。爽快的交付了銀錢,隨後駱翰安排人手護送他們離開。此次拍賣會算是順利結束。

初初一個照面,林文軒是滴水不漏,但越是如此卻越不能掉以輕心。

清纓與唐仲宣商討了一會,決定派人去京城查訪一番。

總而言之,假懷稷令的去向不能失了蹤跡,除非完全沒有了利用之處。

只是如今有來了一件更棘手的事情需要他們處理。

秦寧急匆匆的趕來酒樓,一臉熱汗,氣喘噓噓,甚至帶了幾分驚慌。

“太子、唐公子,大事不好了,我今日例行提審罪臣陳明,發現,發現他已經死在了大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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