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癡笑的樣子,竟讓人有些捉摸不透。一向以爲她沒心沒肺、喜形於色,誰知也有這樣的神情。林瑛嵐心下惑然,“怎麼突然說這話?”說着,自嘲一笑,“我已經是皇妃,怎麼可能與囚王相守?起碼這一世是無緣了。”
江芊熠亦是自嘲一笑,“你別見怪,我一向如此。許是因爲棐啻與我甚是歡愉,所以見不得別人不幸福。我常向他說,我現下的願望,便是所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
看她純真許願的模樣,林瑛嵐不禁想起自己童時,初被迫害前,她亦是這樣純真的女孩。
越想越是羨慕她,聽聞江家庶子,一生都只能娶一位正室、不能納妾,少了家宅之間的鬥爭,她的童年定然十分美好吧!
林瑛嵐微微一笑,看她的神色更是柔和,“看得出你很善良。”若是童時能得到足夠的關愛,想必她也能如此善良、純真地對着老天許願,求此生都幸福吧!
每每想起這個,林瑛嵐總是傷神,也不知什麼時候,淚水已經奪眶而出,跟着眼角一分癢意,讓她不由得揉搓幾下。
見她哭了,江芊熠一驚,忙拿出帕子,替她拭去淚水,“我不過說說我的願望,有什麼可哭的呢?你若是不想聽,我日後不說便罷了!”
很快止了哭泣,這是她的習慣了,若非迫不得已的演習,便不能哭得太久,爲着保護眼睛的漂亮,也爲着皮膚的嫩滑光潔,不能胡亂流淚太多。
剛止了哭,林瑛嵐便又回到了之前的話題上,“對了,柔菡,我有一事想拜託於你。雪傾所用之藥,我必須要有,哪怕只有一點點也行,你且告訴我何處能得到,我這就派人去找!”
江芊熠微微一怔,這驟然轉變的話題,她還來不及反應,良久才一笑,“這是高原地區的藥,並不向北魏供應。每每有人購買,都要證明身份,你如何得到?”
她倒是說得輕鬆,“既然高原不欲賣之,我便從他國商人處購買,他們自高原處進購,總不會挑客人吧!且雪傾亦算是北魏人,她能得到,想來我也可以!”
“你有所不知。”江芊熠故意壓低了聲音,“這藥只向魔教供應,魔教雖已經支離破碎,但餘黨衆多還是羣居着。他們要大量的資金,以備向北魏報仇雪恨,所以經常進購此藥,再高價販賣於人。”
無憂乃是魔教之徒,這一點林瑛嵐早知,自然也就不足爲奇了。
高原大部分藥材,都向魔教供應,包括這藥,自然也包括那種特製的麝香,這也確是事實,林瑛嵐就算要考證,她們也不怕被揭穿。
雖是知曉,林瑛嵐還是忍不住問,“雪傾之藥,便是向魔教之人高價買來的?”
江芊熠呵呵一笑,“她要這藥,還需要高價買麼?我聽說她的師父,便是魔教右護法玉玲瓏。玉玲瓏是何許人物?要一點藥,怎在話下?”
這事,林瑛嵐也早就調查清楚了,不過多半是從陳嘉敏處得知的。玉麒麟要託龍千墨辦事,還想聯合金國壯大魔教,自然將魔教的情況一說,自然也包括無憂與玉玲瓏的事。
龍千墨知曉的事,便沒有陳嘉敏不知的。
這話說得也有理,林瑛嵐似是明白地點點頭,又惑然問道,“這些事,你從何得知?”
世上還有她
不知曉的事麼?這真是個蠢問題!江芊熠一笑,“偷偷告訴你,我娘是梅朝仙人的好友。梅仙曾與玉玲瓏有往來,因此知曉這些事,便都與我娘說了。我是我娘唯一的女兒,她自然也對我細說了。”
林瑛嵐恍然,“怪不得你的醫術如此高深!聽說梅仙第一‘法寶’便是易容,第二法寶便是醫術。你娘可是得了她的真傳?”
江芊熠謙虛一笑,“至多也不過五中之一,不足爲傲。”
五中之一便如此厲害,那梅仙的醫術更是深不可測了,怪不得被稱作太乙山第二隱者,現下看來,可謂當之無愧了。
她之所以知曉這些,是因爲貞紫萱的宮婢歡顏,她乃是魔教餘黨。江湖之人,便沒有不知太乙山的,她忠心於貞紫萱,這些事自然不瞞她,她一向大嘴巴,自然也就告訴了林瑛嵐。
這些話都抖摟了出來,江芊熠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想圓場卻是有心無力,心下便開始不安,忙道,“這個時辰,也該回去收拾收拾,去儷懿宮請脈了,晚時我再來與你安胎,先告辭了!”
本還想再留她一個時辰,正好一起用午膳,誰知她便急匆匆要走了。林瑛嵐也不好攔着,便一笑道,“那你慢走。我見你眼下青然,定是失眠而致,請了脈記得歇息歇息,免得影響了身子。”
頻頻應聲,江芊熠只覺一陣慌亂,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就出了東殿。
回西殿的路上,她還在想着林瑛嵐說過的話,那分明就是真心交友的樣子,無憂怎麼說是騙術呢?
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說得太多了......江湖虛傳,梅仙只與師緣居士往來,東方縈也不出面否認,想必是不想太多人知曉她的私事。
現下都被她說出口了,梅仙神通廣大,若是知曉了,要來興師問罪......聽何紓說,梅仙甚是惡毒(其實是騙小孩的話,讓她乖乖的),不知會用什麼狠辣的手段對付她!
越想越是害怕,江芊熠快步回了西殿,便馬上尋了無憂,告訴她自己闖禍了。
無憂卻是一笑,“梅仙惡毒?誰與你說的?許又是江湖虛傳吧!”
這怎麼可能是江湖虛傳?!江芊熠卻是否決,“這是我孃親口對我說,並且反覆強調,不可能有假!”
何紓一向愛女,怎麼可能撒這種謊?許是已爲人母的緣故,無憂立時想到了原因,便問道,“師父每每與你說時,都是什麼時候?”
江芊熠還真仔細想着,許久才道,“有一次我摔破了幾個官窯的杯子,娘便說起此事,她說梅仙最愛的便是官窯杯子,見不得人摔破。最初的一次,便是我私自上山被蛇咬,娘便說梅仙最討厭不懂事的孩子,每每見了,就會把孩子吊起來,直到孩子的雙臂支撐不住身子,雙臂便斷了,那麼小孩也就疼死過去了。還有一次......”
話還沒說完,無憂就已經笑不成聲,笑極了,還無奈地拍拍她的肩膀,江芊熠隨即怒道,“這有什麼可笑的?我就不信你不怕梅仙!”
“怕怕怕,我最怕梅仙了!”無憂嘲笑似地敷衍着,良久才止住了笑意,“柔菡,你都多大了?這種哄騙小孩的話,竟也信麼?”
哄騙小孩?!江芊熠一驚,只聽她繼續道,“師父說起梅仙,是否只在你不懂
事時?”
如此說來,似乎真是......心頭忽而一陣羞怒,江芊熠隨即拍案,“娘太過分了!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騙我?!”
“誰讓你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師父許是治不了你,才逼不得已搬出梅仙的。可憐天下父母心,師父也是爲了你能懂事。”
她的語氣,簡直與何紓的一模一樣,江芊熠輕輕哼了一聲,不愧都是做母親的,果然想法都是一樣的。
還記得何紓曾說過,哪怕再小的騙,也算是彌天大謊。她這麼一騙,就騙了她十幾年,纔算是彌天大謊呢!簡直天理不容!
幸而她不曾對人說起,不然必定受人嘲笑,被人當成笑柄......
江芊熠氣之不過,直接一拍桌子,“我回大齊找她去,還當孃的人呢,竟騙了我這麼多年!”
無憂忙拉住她,“要興師問罪,也等到溫雲生產後,到時候咱們一同回去,我替你興師問罪!”這也就是隨後說說,江芊熠這人沒心沒肺,從來不記仇,估計那時候就忘卻了。
一聽如此,江芊熠才平靜下來,“那好吧,今日就先放過她!”
無憂便拉着她坐下,繼續問道,“師父既多次與你說起梅仙,我曾問起她的師父,你怎會不知、還要回去細問呢?”
江芊熠撇撇嘴,“我哪裡曉得梅仙就是她師父?問過之後我還驚訝呢!先前她只說梅仙可怕,我好騙,也就上當了,惡毒娘、惡毒女人,活該守寡!”自然,這是氣話。
無憂無奈,“你既驚訝,當時也不告訴我,興許我見你好笑,便也不討厭你了。”
以江芊熠的性子,怎麼可能把自己最怕的東西說出口?就是她最怕的蛇,還是無憂無意間發現的。因此,無憂還笑了她許久,蛇有什麼可怕的?它們都是人的好朋友、親人,它們是最通靈性的。
越是相處,就越覺得江芊熠天真。當初剛發現她怕蛇時,無憂問她最喜歡什麼季節?她想也不想,便答說:冬季。
無憂又問她爲何。她才遲疑不說,久久才冒出一句:因爲蛇會冬眠呀,等它們睡了,就爲我所殺了,哈哈哈哈!
她的想法很純真,性子也很單純。怪不得陶棐啻能忍住不侵犯她,並不是等待時機,而是實在不忍心。這樣一個天真的小女孩,換了誰都不忍心傷害吧!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無憂四周看看,故作生氣道,“讓你引林瑛嵐來,人呢?”
江芊熠一驚,這纔想起此事。方纔一邊顧着感動,一邊顧着說梅仙,竟忘了正事!
無憂無奈,“你不會忘了吧?”
“沒忘!”方纔謊話還說得順溜,現下說起來,竟一臉的心虛,看來不會說謊這個特點,已經被何紓教育得定格了,怎麼也改不掉。
見無憂一臉逼視,江芊熠這才無奈低頭,“好吧,我承認我忘了,不過不是故意的!”
就知道她忘了?!無憂頭痛地拍拍腦子,“無礙無礙,想來是你昨晚上沒睡,今兒個就累着了,難免記不住東西。你且去睡一睡吧,免得傷了身子,反而不好了。”
原是一句很平常的關心之語,江芊熠卻驚得愣住,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問出一句話,“琳荌,你拿我當好友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