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外,松樹林。
商羽落和江末寧離開了東華客棧後便直接趕來了此地,兩人望着眼前身穿黑色勁裝的男子。
男子大約有三十來歲,長髮飄揚。銀色的護腕閃閃發光,遠遠蓋過了懷中所抱大刀的光芒。他的表情冷酷,嘴角卻微微上揚,似是譏笑。
商羽落心頭暗歎:上當了!臉上神情卻是不變,淡淡道:“冉必之,你孤身來此,就不怕送命嗎?”
冉必之笑道:“誰說我是孤身一人?還有我們家老二。”
這時從林中緩緩走出一人,身着青衣,懷抱長劍,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立在黑衣男子身旁。
“地殺!”江末寧一聲驚呼。雖然她並不認識來人,但既然冉必之稱他爲老二,那就一定是糊塗堂排名第二的殺手,地殺。
“好個夜未央!”商羽落神色不變,輕嘆道:“想必他已經順利地進了蘇州城,莫邪大會上定不會少了他的身影。”
冉必之道:“不妨告訴你,領主早算準了你會在此攔截,所以纔派我們在此應戰。他早已經從另一條道進了城。”
商羽落沉默了。
糊塗堂天地日月星五大殺手個個都是殺手之王。今日同時出動地日兩殺在此應戰,顯然對方將自己的情況摸的一清二楚。而自己卻只對日殺冉必之有所瞭解,其餘一衆,只是聽聞,從未見面。
糊塗堂不僅僅是領袖的身份神秘,還有頭號殺手天殺的身份也是個謎。除了知道他的劍法超羣絕倫之外,就連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無法確定。
地殺的劍法同樣超羣,但至少知道他是個三十多歲的青衣男子。而日殺,便是眼前的冉必之,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擅長使刀,刀法被譽爲江湖第一。因殺人過多,刀下冤魂無數,因此成爲江湖第一男魔頭。
他和商羽落一刀一劍均列江湖第一,一男一女皆是魔頭,兩人齊名,見過幾次面,卻從未交過手,不想今日卻在此對峙。
月殺冉弄衣是冉必之的妹妹,妖嬈嫵媚,擅長使毒,她與星殺都很少出任務,一直鎮守糊塗堂。
冉必之見商羽落不言,笑道:“我一直很想知道,我的刀法和你的劍法究竟誰更勝一籌,想必商掌門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商羽落道:“其實,我早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也早做好了準備。但是不巧,我今日有事,待莫邪大會過後,我們再戰不遲。”
“廢話少說。”商羽落話剛落音,地殺莫天都突然拔劍刺來。劍法依然是迅速猛烈,與在農家後山刺殺南無詩時無二。
商羽落沒料到莫天都全然不顧江湖規矩,突然出手,她連劍都沒有來得及拔,對方的劍尖已刺到她的面門之處。她面不改色,掄起手中長劍,將它當作棍子使用,迅速地在莫天都的胳膊上點了幾下。
莫天都一驚,收回長劍,退後幾步,用另一隻手捂住持劍的手臂,一臉震驚地看着商羽落。顯然商羽落詭異的手法傷了他右臂的經脈。
冉必之見莫天都落敗,急忙迎上前去,亮出明晃晃的大刀,“商掌門,得罪了!”莫天都也將劍換到了左手之上,準備與冉必之聯手對付商羽落。
商羽落拔出了自己的劍。她拔劍的方式很特別,她的手並沒有握到劍柄之上,只是輕輕一揮劍就出鞘了。她的劍也很普通,普通到一點光澤也沒有,就像是一塊廢鐵。
江末寧也拔出了劍,她的劍卻不一般,光芒四射,異常耀眼。
對戰開始!
冉必之選擇了與商羽落對戰。因爲他知道,莫天都不會是商羽落的對手。儘管他是老二,卻也只不過是因爲他進組織比自己早些而已,論實力,他遠遠不如自己。
兩個高手的對決,氣場驚人,松葉飄零,飛花盡折,碎石俱裂。
刀與劍的碰撞擦出陣陣火花。冉必之的刀法如風,疾;商羽落的劍法如水,柔。風吹水動,風停水止。
與商羽落交手來回四十個回合後,冉必之終於弄明白了對方的劍法奧妙所在,就是牽引。當他出招緩慢時,商羽落就跟他一起慢,當他出招迅速時,商羽落就比他更快,擋在了他之前,讓他不得不慢下來。
她的劍是溫柔之劍,無論出招快慢,都是以柔克剛,用柔情感化剛烈,將後者慢慢引上平靜之地。
這纔是天下無敵的劍法啊!無慾無念,無私無畏,用最誠摯的愛引人入善。
這纔是劍法的最高境界,人劍合一啊!
冉必之漸漸處於下風,他的刀法在猛,在狠,在精,然而苦練了二十多年的刀法在面對商羽落的牽引之劍時居然束手無策。他的刀吸附在商羽落的劍上,隨她進退,已不由他控。
這方,莫天都劍法超絕,凌厲的劍風舞起來,僅僅是劍氣就逼得江末寧節節敗退。只聽得“呲”的一聲,江末寧一縷絲髮被劍氣所削,飄然落地。
江末寧不敢戀戰,轉身欲逃,卻見莫天都劍花一挽,劍刺向她的後背。
“姐姐……”江末寧低頭望着穿胸而過的劍,喃喃地叫了一聲。
儘管江末寧的聲音很輕,但商羽落還是聽到了,她的耳力向來就好。與冉必之對戰時,她一心想牽引對方入正途,所以並沒有留意莫天都與江末寧的對戰。她以爲末寧的武功再怎麼不濟,也一定能勝過傷了經脈的莫天都,豈料一回頭便看到了這一幕。她不再戀戰,連忙將手中的長劍擲向莫天都,同時朝冉必之揮出一掌。
這一掌來的太突然,冉必之來不及運功直接與她對碰一掌,卻發現她這一掌毫無力道。見商羽落退後數十步,冉必之驚訝萬分,她沒有內力?自己這一掌可是一成功力也沒有用,她居然就退那麼遠。
正當他出神時,商羽落一個閃身來到江末寧身邊,拾起地上的劍,扶起江末寧又躍進了松林中,瞬間便不見了蹤跡。
這無上的輕功看得冉必之更是不解了。沒有內力也可以練成這麼好的輕功,這麼好的劍法,她用的是什麼法子?他見莫天都並沒有追去,甚感奇怪,這人不是不達任務,死不罷休嗎?他走過去,見莫天都露出一臉痛苦的表情,不由得關心道:“你怎麼呢?”
莫天都緩緩擡起了自己的左手,血一直往下流。“兩隻手都廢了。”
原來剛纔商羽落所擲之劍剛好刺向他的左臂,割斷了手臂經脈。這力道與方位把握的正好,不傷人命,不偏不倚。
冉必之更加的目瞪口呆,沒有內力,她的劍是怎麼擲過來的?還是,她是故意裝作內力不濟?“你這兩隻胳膊也只有堂主能幫你治了。”
同一時刻,莫邪塔三樓。
“不出領主所料,商羽落果真在城外攔截。必之與天都與其交手不敵,受傷了。”黑衣少年低頭淡淡道。
“哦?嚴重嗎?”另一黑髮披肩,笑容滿面的黑衣男子問道。
“天都的兩條胳膊皆被商羽落所廢,經脈受損,暫時無法進城。”少年答道。
一直立於窗邊,揹負雙手的白衣男子聽到這話微微動容,“還有救。”他的額頭有一道刺眼的火焰紋,似欲破體而出,光華耀目。
“小白,你抽空去看一下,別讓他真廢了。”黑衣男子又看向少年,問:“必之沒有受傷吧?”
黑衣少年點了點頭。
“商羽落……好,果真不愧是邪陰派的掌門人。”黑衣男子半躺在臥椅上,邊飲着葡萄美酒邊喃喃嘆道。
白衣男子皺眉道:“名單上的人你還一個都沒有除。”淡淡的一句話,沒有責備,沒有質疑。
“南無詩、秋雙心、韓令風、商羽落,這麼多人一個一個的除,多麻煩,等找個合適的機會一網打盡,豈不快哉!”黑衣男子笑道。
白衣男子似乎對他極爲信任,喃喃嘆道:“但願如此。”
這三個人,就是糊塗堂的最高領袖。
白衣男子是糊塗堂的堂主,名曰江才情。他雖貴爲堂主,卻從不過問堂中之事,所有堂中事務皆交於領主夜未央管理。
長髮披肩的黑衣男子便是糊塗堂的領主夜未央。他自喻爲天下第一智者,風流瀟灑,邪魅詭詐。他與江才情一文一武共執糊塗堂已有十年,彼此已心生默契。
那黑衣少年是糊塗堂的頭號殺手,天殺勞桑心,也就是殺害農家兩老的殘陽劍主。她是殺手的頭頭,身份一直都是保密的,因此出任務時經常女扮男妝,化名勞天。他身上的短笛是吹奏銷魂曲的樂器,銷魂曲是專爲服用了傀儡蟲的莫天都吹奏的。
莫天都是前任殘陽劍主,被關押在糊塗堂時,一直不肯吐露殘陽劍的劍招。爲此,夜未央給他服下了可以控制人心的傀儡蟲。被傀儡蟲控制的人,都失去了自主能力,沒有感情,沒有情緒。一旦吹起相應的銷魂曲,便可讓傀儡蟲進入假死狀態,還其本心。也因此,勞桑心可以以心念感應莫天都,繼而知曉他的對戰情況。
“好俊的少年!豔福也不淺。”夜未央突然道。他的眼睛看向樓梯口。
勞桑心和江才情皆回頭看去。見一男三女登上樓來,夜未央所盯之人正是立於中間的白衣少年。
這四人正是孟傳情,鄢商慈,桑幼憂和小麥。
夜未央所盯之人正是孟傳情。
孟傳情幾人是如何來到這莫邪塔的呢?這還要從商羽落離開之後說起。
幾人吃完飯,見天色尚早,便商議一起出去逛逛。剛走到樓下,就被大門口那個年輕秀士給攔了下來。
“幾位需結了剛纔的飯錢,方能離開客棧。”年輕秀士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
“多少錢?”桑幼憂問道。
“八百兩。”
“八百兩?”桑俊驚道:“你怎麼不去搶?”他們點的飯菜頂多不過兩百兩,對方居然漫天要價。
“我們做正當生意。”年輕秀士笑道。
孟傳情道:“莫邪大會期間,所有客人的飯菜不都是免費的嗎?”他記得商羽落跟他說過,這家客棧只有在平常的時候開的纔是天價。
“的確如此。但首次光臨客棧的人,是沒有這項待遇的。”年輕秀士慢悠悠地說道:“你叫楊誓,我查過以往的客人名單,沒有你的名字,說明你是第一次來這裡。所以,你們不能享受這樣的待遇。”
孟傳情無語了。這分明就是一家武林黑店,而且還是黑的這麼的理直氣壯。他只好認栽了,看向桑幼憂。
桑幼憂道:“二表哥,別擔心,他開再高的價我也出得起。”然後她示意桑俊付錢。
桑俊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仍給年輕秀士,道:“八百兩,不用數了。”
年輕秀士直接將銀票放入袖中,道:“幾位如果要住宿的話,最好把銀票備足了,每個人每宿五百兩。”
“弄錯了吧!住宿是按房間算的,不是按人。”桑俊道。
年輕秀士搖頭道:“這是東華客棧的規矩,住宿費用全部按人的數量計算,每人五百兩。如果是孕婦光臨的話,她要一併付她肚子裡孩子的錢,共付一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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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連桑幼憂都呆了,居然還有這樣做生意的。她在商界也能支起一片天,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可謂是這一行的佼佼者。各種各樣的商人,她都與其打過交道,卻從沒有見過黑的這麼理直氣壯的商人。這分明就是敲詐。
一個人五百兩,五個人就是兩千五百兩,而他們要在莫邪大會結束後纔會離開,那就要住四個晚上,加起來就是一萬兩。如果還要算上他們這幾天的伙食費的話,最起碼要花兩萬多。這對她來說雖是個小數目,但對那些普通人來說,可是一輩子都花不完的積蓄啊!她終於明白,爲什麼龍公子的那句“免費招待三天”就能收買衆多的武林人士,這可是一句魔咒啊!
孟傳情呆了,看向桑幼憂道:“表妹,我看……我們還是換一家好了。”
“不換!”桑幼憂厥嘴道:“我們就住這家。”
桑俊有些爲難,“小姐,我們還是換了吧!我身上沒有那麼多銀票了。”
鄢商慈也勸道:“何必嘔氣,只要不離開蘇州城,住哪裡都是一樣的。”
這一勸,桑幼憂更來勁了,“不!我偏要住這裡。”
孟傳情還想再勸,桑幼憂卻突然笑道:“我是個商人,決不允許自己做虧本生意。吃一塹長一智,今天我認栽了,但是在離開蘇州城之前,我一定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年輕秀士用驚疑的目光看着她,“你是商人?”
桑幼憂沒有理他,看向桑俊:“還有多少銀票。”
“我出來的時候只帶了五千兩。”
“那沒剩多少了。走,我們去取錢。”
“蘇州沒有我們的生意。”桑俊提醒道。
桑幼憂一怔,這纔想起她的師父不許她在蘇州城做生意。“那你出城去取,天黑之前一定要趕回來。”
桑俊離開後,孟傳情便帶着三個女子直奔莫邪塔了。他方纔報名走得急,沒來得及仔細觀覽,又聽商羽落講了許多莫邪女神的事,便想再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