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武媚換了一身黑衣,看着似乎也只是簡單的夜行衣,只是近了看纔看得出門道來,這黑衣的領口袖口皆用銀線暗繡雲紋,背後龍鳳呈祥是用孔雀的羽毛做成的絲線繡成,只有在足夠光亮的地方纔能看出這隱藏的繁複的花紋。
武媚簡單的綰了個髮髻,只用了一根木釵固定,只是這木釵也不是普通的木釵,而是千年上的紫檀木雕刻而成,便是這樣的一根木釵也是斷斷不會比那金釵玉環差上分毫的。
文英的功夫自是不必多說的,當初的大內侍衛統領豈能是平平之輩,整個皇宮的守衛佈防文英瞭然於胸,而此刻只要帶着武媚一個人而已,自然是駕輕就熟了,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也就從後宮深處的鳳棲宮輕輕鬆鬆的從皇宮的後門出來了。
下午得了武媚的吩咐便已經尋好了上官儀府邸所在的文英,這會子帶着武媚一路騎馬奔向距離皇宮不過只是三條路相隔的宰相府,“文英,你在這兒等這本宮,不過一個時辰,本宮一定出來,你在送本宮回去。”說罷武媚便一閃身徑直朝那上官府的書房走去。
果不其然,當初自己會留下上官儀,不僅僅只是因爲他的才華,還有就是他對於朝廷的盡心盡力,據母親從他的小妾夫人那裡聽到的消息,上官儀每日都要在書房待到三更天左右,所以她才能這麼自信今日來了便直奔書房而去。
“什麼人!”上官儀被突如其來翻窗而入的黑影嚇了一跳,而更是驚嚇他的還不只是這個,當他看到緩緩轉過身來的黑衣人時候,上官儀腦子一時間空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千歲,臣不知是娘娘,多有冒犯。”如今武媚還是皇后,便是心裡再多的不滿意此刻也不得不行禮,尊卑是他們都無法逾越的高峰。
武媚倒是無所謂的親自將上官儀攙扶起來,笑道:“上官大人何必多禮,本宮這般前來便是不想要鬧得人盡皆知,大人只管當本宮是個普通的朋友便是,本宮來也是與大人說說這心裡話的。”
“臣不敢,娘娘有什麼吩咐臣遵懿旨便是了。”
武媚也不客氣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倒了杯茶,自顧自的喝了起來,“想必上官大人應該知道本宮這次來的用意,本宮也不予你繞圈子,開門見山的問你一句,本宮不敢說比前朝的長孫皇后,但是上官大人你捫心自問,本宮比之先王皇后如何?比之歷朝歷代的其他皇后如何?”
武媚頓了頓,沒給上官儀說話的機會繼續道:“上官大人,撇開你我之間的恩怨,或者你我之間根本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恩怨,你平心而論,本宮真的沒有資格做這大唐的皇后麼?固然皇上說的都是真的,但是後宮猶如前朝,登上最高處的人,哪個不是踩着屍骨往上爬的。”
“我以爲上官大人在朝堂之上,應該是明白這種無奈的,也應該是明白這其中是不問過程只看結果的,那麼本宮要問問上官大人,是出於什麼原因,上官大人會與皇上一起胡鬧?在上官大人眼裡,還有誰比本宮更適合做這個皇后麼?”
武媚咄咄逼人,上官儀一時間也的確是說不出更多的話來,順着武媚的話,他的的確確開始回想武媚坐上皇后之後的所作所爲,除卻皇上說到的狠毒之外,武皇后並沒有犯什麼不可饒恕的錯,反倒是做了不少於國於家有益的事情,《外戚誡》更是肅清了歷朝歷代遺留下來的外戚獨大的局面,
之後關於俳優之事武皇后的政策也是大大利於百姓,內訓也是將婦德做了更細緻的規定。上官儀捫心自問,若是拋開了那些所謂的恩怨,武皇后真的罪不容誅麼?不是,他知道他會順着皇上的意思辦,是因爲被自己的心魔所控制了,是被那股沒有來由的仇恨矇蔽了,所以他纔會順着皇上的意思來辦。
可是這時候想明白已經沒有用了,皇上那邊已經是明日就要看到這份罪詔了,上官儀幾乎是羞愧的看着眼前這個端莊的即便是最簡單的裝扮也依然光彩耀人的女人,他不得不承認,她是最最適合的大唐皇后,皇上性子軟弱,須得有這麼一個強勢的皇后在背後支撐着。
“臣慚愧,臣有負於皇恩,有負於皇后娘娘的提攜,臣該死,只是這件事情,皇上已然動了心思,便是沒有臣也會有別人來做這個事情,娘娘還是要小心纔是。”
武媚盈盈水眸望着上官儀,眼中有欣賞,有讚歎,她的眼光沒有錯,這樣的人做宰相,纔是大唐之幸事啊。
“上官大人不必多言,你能說這番話,本宮便安心了,說明本宮沒有看錯人。只是,皇上犯錯終究不能真的懲罰了皇上不是,這件事情總還是要有一個人來承擔後果的,上官大人可明白本宮的意思麼?”
上官儀一愣,卻也是能聽懂武媚的話,其實這個事情便是武媚不說,上官儀也是能明白的,其實他和李治決定的這個事情根本就無法撼動武皇后的地位,或者說即便是造成不好的輿論,但是武皇后現在的聲望與勢力力挽狂瀾並非難事,到時候這件事還是會要找出一個人來定罪的,自然不會是皇上的,那麼只能是自己了。
上官儀點了點頭,“臣明白,只是臣有一個要求,還請娘娘能夠答應老臣。”上官儀沉重的點了點頭。
武媚笑了笑,這一笑仿若是芙蓉花開,炫耀了整個夜空,“上官大人但說無妨,本宮一定會替上官大人完成,決不食言。”
得到了武皇后的這句話,上官儀也算是放下心來,“臣自知此事必然是要連累老臣全家的,也算是對臣爲了私心而至大唐天下不顧的報應吧,只是臣膝下無子,唯有一個孫女是臣的掌上明珠,她今年不過才三歲,娘娘,臣便求了娘娘這一件事,求皇后娘娘能保住臣這唯一的一個孫女。”說着,上官儀跪在了地上,深深的朝武媚磕了個頭。
武媚點了點頭,再次將上官儀攙扶了起來,“大人請放心,本宮今日便與你承諾,本宮定然將長孫姑娘細心栽培,當做是自己的親人一般的照料,上官大人放心。”武媚說的很鄭重,很鄭重的承諾,爲了安上官儀的心,也爲了自己還僅剩不多的良心。
“臣真是慚愧啊,皇后娘娘真真是我大唐獨一無二的皇后,請皇后受臣最後一拜吧。”說罷上官儀再次跪在地上朝武媚磕了個頭。
武媚這次沒有攙他起身,受了他這一禮,隨後道:“時候不早了,本宮要回宮了,明日本宮會去南薰殿的。”說罷,還是翻窗出了上官府。
不聲不響的,文英帶着武媚一路回了鳳棲宮。“如何?”才一落地,還沒容得武媚更衣,學明已經迎了上來,緊張的問道。
武媚給了文英和學明一個自信的笑容,道:“本宮豈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上官儀雖然曾經是長孫無忌的人,但是這個人卻是一個真正正直的人,爲了大唐,他是會放下那些所謂的個人恩怨的,會做出那樣的決定不過只是一時的衝動,所以本宮纔有信心今日說服他。”
說罷,武媚頓了頓,續言道:“其實就算是上官儀今日不能被本宮說動,本宮也有辦法讓他不得不就範,只不過是要多費一些脣舌罷了。好了,一切就等着明日吧,本宮要讓李治自食惡果,失去他唯一的一個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