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軍炮兵陣地所在的山丘之南,身穿着淡藍色、戴着金邊黑帽的近衛科西嘉步兵旅兩個團6000人列陣於此。
近衛科西嘉步兵旅的第一團3000人列陣于山丘正南,自山坡一直至平野上都有第一團的身影。第二團3000人列陣于山丘西南的開闊地、第一團的右翼,其整體陣型與第一團呈現一個大於一百二十度的大鈍角,彷彿在爲第一團防守着右邊門戶。
第一團的那3000人,依照地形,分別按照平地和山坡組建成兩道防禦線。
第一道防禦線在山坡下的平地上,那兒的法軍共有兩個營2000人。兩個營之間相距50米,每個營內分別以連爲單位列陣。一個營八個連依照前六後二的方式排列爲前後相距十米的兩行,而連與連之間的間距則爲5米。每個連125人,除五名軍官外,其餘120人排列爲三排橫排,每個連的正面橫長爲16米。因此,第一道防禦線的正面橫長便有300米左右。
山坡南面的橫長大約有350米,第一道防禦線雖非是將其全部填滿,但因爲其背倚山坡,左翼挨着樹林,右翼連着第二團,故而也算是毫無死角。
第二道防禦線在第一道防禦線後100米的位置,防守此處的是第一團的第三個營。
與第一道防禦線的那兩個營不同,第二道防禦線的那個營將八個連分爲三部分。左右兩面各是三個連,三個連橫面人數不變,但卻豎直排列在一起,組合成了一個縱深達九排的隊形。在那兩個九排隊形的中間,是剩下的兩個連,這兩個連按照正常的三排排列,彼此間卻相距有10米。
在這樣的排列下,雖然第二道防禦線是在山坡上,橫面距離已經有些窄,卻也無法填補整個橫面。
第二團的那3000人完全在平野上。這3000人以連爲單位列陣,每個連排爲三排,彼此間相距5米。一個營八個連1000人,排爲一條直線便有160米左右。
不過,第二團的三個營並沒有依照常理組合在一起,排爲一條橫長約500米的直線,而是採用了階梯排列。
營與營之間的垂直線長爲10米,而越是靠右、越是離山坡遠的那個營,便要比左面的那個營靠前10米。
三個營組成的這個陣型彷彿三階樓梯一般,但從遠望去,卻因視覺誤差會將此看做一條與山丘、樹林有着角度的長爲500米的橫線。對敵之人若是不加防備地打算攻擊橫線側翼,便會因這階梯陣型而宣告破產。因爲在一條橫線下,誰也沒辦法在危機時對其中一個營靈活指揮,而若是以階梯陣型,那這些營看似連在一起,卻實際互爲獨立,完全有能力各自爲戰,且互相支援。
安德烈?馬塞納上校作爲兩個團的指揮官,爲了在作戰時便於觀察戰場情況,而留在了第一團的第二道防禦線所在的山坡上。這第二道防禦線的作用並非是防禦,而是進攻。他將第二道防禦線的那個營作爲山下5000人的總預備隊。
自北坡調至南坡已過許久,卻還未見到一個敵人,馬塞納也是心內焦急,特別是當火炮聲從東北面傳來時,他更是渴望着參戰。不過,他如此想法並非是爲了得到榮譽和滿足戰欲,而是想要免除恐懼。
在他看來,近衛科西嘉步兵旅的佈陣可謂是天衣無縫、完全攻守兼備,加之身後的兩個胸甲騎兵團4000名騎士,左翼樹林中那不知其數的輕步兵,以及頭頂那威力驚人的火炮,在這立體式的陣型下,他完全有自信擊退兩倍於己的敵人。然而,這股自信完全來自於敵人會從正前方出現,若是敵人從背後或側後襲來,他知道這將是什麼後果。
因此,縱然是接受過北美洗禮的他,也不得不帶有一絲恐懼。
山丘頂上,路易慢悠悠地逃出懷錶,只見鐘錶指示的時間是15時40分。此時,距離輕步兵攻擊已過了20分鐘。
普魯士人在收拾好退兵之後,再度向樹林起步走去。雖然他們再度受到了法軍的炮擊,但此次受到的卻並非是榴霰彈,而是實心彈打擊。實心彈雖然也精準地命中了普魯士人,但普魯士人的意志顯然更堅強,他們再度來到了樹林前。
樹林的樹木和枝葉是防禦子彈的天然屏障,拉法耶特侯爵在北美學到了這一招,並在北美戰場上屢試不爽。但是,他忽然發覺自己輕敵了,因爲面前的普魯士陸軍比北美的不列顛陸軍更會靈活變換戰術。
普魯士人推來了火炮,利用兩門火炮來掩護一個人數約千人的營。每個營並未像之前那樣分爲各個連,而是將營下的六個連分成兩列,每列三個連。在橫排不變的情況下,這便是一個縱深爲九排的隊形。
法軍的馬塞納部雖然也排爲了九排隊形,但與馬塞納部的緊密排列不同,普魯士人的九排陣型拉大了人間距。一個橫排的每一名士兵本應聚攏在一起,可現在他們卻彼此間距有一個身位。
路易在山丘上見此景象,便不由暗暗驚駭。他看得出,當普魯士人將個人間距擴大後,實心彈和輕步兵所能造成的傷害便會下降,更利於在火力網下前進。不過,此舉也會在無形中令部隊的凝聚力和士兵的勇氣降低,恐怕除了普魯士陸軍外,也沒有其他國家的軍隊可以模仿。
身處前線的拉法耶特也見到了命中率下降,但令他更爲心驚的卻是普魯士軍隊的前進方式。
只見那九排普魯士人不再是一起齊步走,而是邊走邊射擊。第一排先一起全排進行排射,接着,第二排便集體從後穿出,再又一次排射……如此連續變位、射擊,一直到了第九排之後,裝填完子彈的第一排再度由後上前,進行射擊……接着,便是再一次循環。
這樣寬鬆的陣型所發射出的子彈必然不可能命中,況且還有樹木和枝葉的阻擋,但是,這卻是很好的起到了火力掩護、牽制的作用。當輕步兵準備射擊或裝備裝填時,敵人的子彈卻源源不斷射來,雖然明知子彈射不中,但心理壓力卻造成了。因此,拉法耶特發現在這段時間中,己方居然在擁有德博蒙步槍的情況下,還難以再向之前那樣形成火力網,對敵人進行壓制。
至於那普魯士人,則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射擊、變位後整體上前。不到幾分鐘,他們在未付出多少代價的情況下,進入了樹林周圍百米以內的區域。更重要的是,如此行動的並非只是單個營,而是三個營平行推進。在這三個營之後,普魯士人還有三個九排陣,也正在前進。
前線的形勢已令路易有些擔憂,但就在這時,不知是誰突然喊道:“陛下,南面出現普魯士人。”
參謀長貝爾蒂埃內心一緊,循聲望去,卻能在隱約中見得東南偏南方向走來了一直穿着深藍制服的軍隊。他不知是驚訝,還是驚喜,呆愣着呢喃道:“是普魯士人。”
路易接語說道:“沒錯,是普魯士人,而且還可能是布倫瑞克公爵所統率着的普魯士主力。”
此時,貝爾蒂埃完全明白了國王之前將馬塞納部調動至南面的用意。然而,他仍然對此有所不解,不禁問道:“陛下,您是怎麼知道敵人會從南面來?”
戰場的天空上不再是萬里無雲,到處都是煙塵,所以,貝爾蒂埃知道國王並非從“煙塵”上未卜先知。
路易微微一笑,道:“普魯士陸軍的行軍條列中,行軍時陸軍將會分爲兩列縱隊。在戰鬥時,這兩列縱隊如關窗一般,從最外側向內調轉九十度,以此恢復橫列隊形。這一次,最早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怎麼看都只向是其中一列縱隊,所以我才質疑起是否存在另一列縱隊。”
貝爾蒂埃醒悟道:“布倫瑞克公爵善於迂迴包抄,他派軍來維森塔爾也是爲了在整個戰役中做出迂迴包抄,所以,他也可能在攻略此地時,再來一次迂迴包抄。”
“沒錯。”路易點了點頭,接着說道,“山丘是這裡的制高點,而樹林是山丘東面的屏蔽。在山丘已經被我佔領下,若是還正面來攻,反而會造成是通過樹林還是繞道、是從南面繞道還是從北面繞道的選擇題。我猜測以布倫瑞克公爵的指揮能力和經驗,不可能看不出這一點,所以才認爲他的另一支縱隊是打算迂迴包抄,直接攻擊這座山丘。”
貝爾蒂埃道:“最初襲來的那一支普魯士軍隊,它的目的是爲了對我們造成壓力,讓我們忽略其他地方的防守。”
路易微微一笑,打趣道:“事實上只有你——我的參謀長被壓力擊垮了。”
貝爾蒂埃面色泛紅,不禁羞愧地低下了頭。
路易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至於我猜測他會從南面過來,那是因爲北面正在打仗。以區域移動力不快的步兵,若是遇上了敵人,是難以逃脫的。布倫瑞克公爵的目標是這裡,他只可能從保險的南方取道迂迴。當然,與他不同,我有龍騎兵和騎炮部隊,完全可以在北面快速迂迴。”
貝爾蒂埃深深地嘆了口氣,除了佩服國王之外,也自愧不如。
路易凝望着東南方向遙遠的敵人,雖然戰略成功值得高興,但他卻沒有半點快意。在他的設想中,南面的普魯士人應該在15時30分出現,而現在卻已經是15時45分。這一刻鐘的誤差,在他看來並非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