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正是春季,並不是狩獵的好季節,但他們的初衷也不是打獵,國王一行人優哉遊哉地騎着馬從一條灑滿了陽光的小徑穿過森林內的外緣,向塞納河走去,瑪利騎在她的小馬上,而國王與其他人騎的都是成年馬,過了一會兒,國王發現小女巫顯然很想說話,就讓她到自己身邊來,過了一會又讓她與自己共騎。
女巫眼睛裡的森林與凡人眼裡的森林是完全不同的——瑪利指給國王看一叢圍繞着樹木生長的蘑菇,悄悄地告訴他這是林中仙子的“舞圈”,凡人不可損壞或是踏入,若是有人這麼做了,林仙就會給他一拳,他回去後必然死於非命,但有些時候,若是來人年少俊美,林仙就會帶着他一起跳舞,直到黎明到來,或是死亡降臨。女巫們會採集這種蘑菇曬乾後碾磨成藥粉,可以用來治療骨折與迷惑人心。
他們經過榛樹的時候,瑪利乘機折了一根樹枝,因爲對女巫來說,若是能夠在月圓時刻插種成活一株榛樹的樹枝,等它長過自己的肩膀,就可以向它許願。
小徑上的零星灰色痕跡,是黑犬魔,對,不是狼人,留下的痕跡,它們是一種連巫師也深爲憎惡的怪物,據說它們從地獄而來,眼睛像是火炭一般的紅,腳掌踩到的地方也猶如被焚燒過一般。
等到了沼澤地,有一處蘆葦被齊刷刷地連根折斷,殘枝敗葉漂浮在水上,瑪利說,是因爲水怪或是洗衣婆在這裡經過。
看到馬蹄邊有薄荷時,瑪利把它們放在掌心裡揉碎,引來了一羣用新生的蘆芽與小魚把自己喂得飽飽的野鵝。
“快!”就在路易以爲她只是想要淘氣的時候,她拉了拉過國王的肩帶催促道:“我們今晚有烤鵝可吃了!“
其實不用她提醒,國王的侍從已經舉起了火槍,一陣槍聲大作後,獵狗興奮地叫喊着,在蘆葦與菖蒲叢裡鑽來鑽去,不斷地爲自己的主人叼回獵物——它們還驚起了一羣色彩斑斕的雉雞,雉雞們驚慌失措地叫嚷着,奔跑着,但還是不免喪命在獵狗的口中,它們都被堆在瑪利的小馬上,看上去就像是馬背上盛開了一叢黑藍紅色相間的鷲尾。
意外的收穫讓人們大爲振奮,就在他們商量着是否應該更深入一些,尋找鹿和野豬的時候,一個主教身邊的侍從氣喘吁吁地策馬而來,他帶來了馬紮然主教的口信,懇請國王馬上回到昂萊城堡,因爲他們一直期待着的孔代親王已經從佛蘭德斯回到了法國,現在正在王太后與主教身邊,恭候國王的聖駕。
路易有些驚訝,因爲之前完全沒有聽到相關的訊息,他讓一些侍從照看獵物與瑪利,帶着其他的人儘速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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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代親王在兩年前才繼承了父親的封號,在這之前,他一直是昂吉安公爵,並且以這個身份加入軍隊,他才二十歲的時候就在法國北部與西班牙人打仗,1644年到1645的時候與神聖羅馬帝國的統帥摩西打仗,不久之前,他又跟隨奧爾良公爵加斯東,在佛蘭德斯打仗。
比起還是個孩子的國王,年近而立的孔代親王更像是一位風華正茂的統治者,不過鑑於最初的孔代親王,也就是亨利四世的表弟,雖然在1601年路易十三降生前一直是王位第一繼承人,這種說法或許並無來由,但這也正是王太后安妮與紅衣主教馬紮然對他心懷戒備,而這位孔代親王也對國王缺乏忠誠與信任的緣故。
但從表面上來看,他對路易還是十分親切的,他向國王行禮,然後親暱地捧起後者的雙手吻了吻,並迫不及待地讓他去看自己帶來的一份貴重禮物。
一張塞爾維亞狼人的皮。
路易一看就知道英格蘭的瑪麗王后與他的表妹亨利埃特,還有他的王弟菲利普爲什麼不在這裡了,很顯然,他們是沒資格知曉裡世界之事的,或者說,英格蘭也有裡世界,但這不是讓異國人查探情報的好理由。
只是一看到這張熟悉的灰黑色狼皮,路易真要懷疑這是不是一次挑釁,難道這位孔代親王不知道他不久之前才遭遇到一次來自於塞爾維亞狼人的襲擊?又或是奧爾良公爵加斯東有意所爲,好趁機挑撥他們與孔代親王的關係?不過無論是哪一種,國王,王太后,還有馬紮然主教都不會有什麼異議,畢竟他們要依靠孔代親王來壓制巴黎的暴民們。
孔代親王就這樣在昂萊城堡住了下來,不過顯而易見的他並不願意去履行這一艱難的任務,巴黎的暴民據說已經有了近十萬之數,而他身邊只有來自於佛蘭德斯的兩百名騎兵。
最後是王太后安妮設法賣掉了最後一點珠寶(甚至摘下了王冠上的鑽石),爲孔代親王的軍隊僱傭了六百名士兵,更換火槍,補充給養,孔代親王才勉強答應前往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