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宜月回想起那天的場景,禁不住地臉紅。明明是喜事一樁,她卻不淡定地大失風度,摟住湛藍箏,哭個天翻地覆。上不來氣的結果就是讓鳳曉白扶回房間休息,躺在牀上還是回味不過來,抽泣着昏沉過去,外面發生了什麼,她自然不清楚,只明白湛藍箏活着回來了,怎麼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活着,回來了。這對江宜月而言,足矣。
接下來的事情,不僅是江宜月,即便是鳳曉白等人也不是很清楚。江宜月哭的時候,丁小剪只是坐到她帶回來的那隻大行李箱上,抽出腰間手槍,危險地撥弄扳機。江宜月哭得要厥過去的時候,湛藍箏及時吩咐鳳曉白帶她回去休息,鳳曉白自覺急流勇退。湛藍箏扭臉立刻讓孫橋先帶“宗掌門休息”——宗錦讓鳳曉白點了,動不了,孫橋少不得要抱着走,又是一痛不情不願地冷嘲熱諷,卻到底執行了“命令”,他剛走幾步,丁小剪就拍拍箱子,對湛藍箏點點頭,持着手槍跟着一起去了。
五分鐘內,悲歡離合,煙消雲散,清一色就剩湛家人。已經醞釀了五分鐘,那些充滿了水氣,驚喜和疑惑的空氣,隨着湛藍箏瞬間也不耽擱的行動,徹底凍結。
“大家受苦了,所有感情先都推推後——”她說,“我們時間緊迫,需要立刻解決一個問題。了卻後,醫生和護士們會到場治療諸位,這幾天的折磨就都是歷史了。”利落地從公文包抽出三份繪製了玄黃符咒的文件,展示給衆人,“第一,平反冤假錯案,還我一個清白,至於錯判的責任,鑑於家族面臨重大危機,以團結和諒解爲上,故而不予追究。第二,正式恢復我湛家族人的身份。第三,正式恢復我——湛家掌門的位置。正式的文件我都準備好了,筆也有,只缺諸位的符篆簽名,簽字的地方在這裡,一個一個來吧。爺爺,您是長輩,先請。”
她禮貌地俯□子,將文件遞給湛修慈。
湛修慈接過來,“法杖呢?”
他問出了湛家人都想問,但都被湛藍箏此刻的雷厲風行,給弄得問不出口的問題。
湛藍箏輕輕一笑,右手張合間,綠光悠然,法杖已在手。
湛修慈注視着湛家祖傳法器,嘆了下,“各方都在追尋的法杖,一直在你手裡?”
“不是。”湛藍箏坦誠,“被冤枉那會兒不在。”
湛修慈眸光一凝,“你父親找遍了你所有的朋友,卻都無果,宗錦絞盡腦汁,用盡了酷刑,也都搜索不到——難道是無涯?”
“對。”湛藍箏乾脆道,“玄黃世家的法器都是神族賜予,我姑父是神族派來監管玄黃界的,暫時存放在他的居所,合情合理,而且最保險。”
湛修慈苦笑,“無涯離開後,沒有誰能進入那裡,他卻給你專門開了通道……宗錦策劃已久,而你卻逃開了……恐怕沒有他的……那麼箏兒,你都知道了?”
湛藍箏保持微笑,眼中再無笑意。
“對。”她低聲說——但是湛家人都能聽見,“我知道五歲前,我喊您‘外公’。”
有時候,破碎的聲音是聽不到的,在人們心裡。此時的廳內,獨有湛修慈低頭簽字的沙沙響。他並沒有看文件的內容,只是痛快地簽了字。
湛藍箏從祖父手中拿回文件,她走向湛明儒,“父親。”她稱呼着,“該您了。”
湛明儒的胳膊,本來是擡起的,似乎只差一個手指尖的距離,就可以觸摸到死而復生的女兒,抱在懷裡不用鬆開。
沉默一刻,“父親……?”他語帶疑惑和無奈,湛藍箏彬彬有禮道:“您是我父親,我好像沒認錯吧?有什麼事情——”她看出一旁的齊音然紅着眼睛起身,似乎要抱過來,立刻說,“可以等事情了結後,再細談嗎?我還要立刻去處理宗掌門。”
齊音然尷尬地停在半空,湛明儒說:“你知道多少?”
“您不希望有多少,大概就有多少。當然這是我的猜測,您該簽字了。宗掌門目前雖無縛雞之力,也不容小覷,我的兩個朋友不一定能確保萬無一失。請快些好嗎?”
湛藍箏誠懇地遞過筆,湛明儒看了看文件,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又沒說出口,就簽下了符篆簽名。之後,湛家人一個個都簽了字,包括病痛中的湛思露,也沒被放過。輪到湛垚的時候,他也不看文件,猛地抱住湛藍箏,“姐……”少年的嗓子啞了,眼圈紅了,“姐,對不起……”
湛藍箏擁抱他,溫柔地撫摸堂弟的頭髮,“笨蛋阿垚。跟小時候一樣傻。”
湛垚落下了淚,“……姐,是不是……是不是宗錦?”
湛藍箏沉默,湛垚明白了,他掙扎,“……我該怎麼辦?”
“或許,你可以和月亮談談。”湛藍箏這樣建議。
“還有,你那個導師蕭婷……”
“先簽字吧。”湛藍箏輕柔地截住了這句話,“等我忙完好嗎?”
宗錦恢復了元氣,微笑着打量房間裡的兩個人——冷酷的孫橋和玩槍的丁小剪,“其實一個人看守我,足矣了。”
他說。
丁小剪熱情地解釋道:“人家要和親人抱做一團痛哭流涕,我們這些外姓的還是懂點人事吧。”
“真會有那種場面嗎?”宗錦失笑,“孫橋,你說呢?”
孫橋沒有開口,宗錦又問:“爲什麼幫她?”
孫橋繼續沉默,宗錦自問自答,“因爲程澄?”
孫橋當他是畫外音。
“你們算是能團聚了。只是我還要與莞爾繼續分開,搞不好是陰陽兩隔。”宗錦看丁小剪。
“小宗,不用東拉西扯了。”丁小剪玩笑着,將槍口對準宗錦的額頭,指頭搭在扳機上,“我是做什麼的,您心知肚明。裙襬那批貨,會讓條子們一窩端,他們還真得給您發獎金啊。”
宗錦說:“只是爲了報仇?”
丁小剪笑,“若是如此計較,我早已血流滿手或是命歸黃泉。不過呢,我這個人是很好的,我就告訴你——”她親切地伸出一根食指,“你的背後,是這個。而她的身後——”
握住了拳頭,“是這個。”
宗錦瞭然,“原是如此。那你又是爲了什麼呢?”他又問孫橋,孫世子爺終於煩了,“因爲她比你無恥。”
“有我無恥嗎?”丁小剪熱切地問,孫橋懶得瞥她,“蛇鼠一窩。”
丁小剪大笑,“you呢?”
“彼此。”孫橋倒不撇清。
丁小剪欣賞他的坦白,“就憑這個,你也不是我們這窩的。”
湛藍箏來了,“幫忙照顧一下我家裡人。醫生馬上就該到了。湛思露大概要被送到醫院搶救,讓她去。還有,孫橋,多謝你帶我妹出來。”
“還是謝自己吧。如果不是你和一個長了白癡腦子的傢伙做了朋友。”孫橋挖苦,湛藍箏只是笑,丁小剪最痛快,直接出去,擦肩而過,那兩眼卻分明有話,卻只是一個“待會再談”的示意。
這種示意,她回來不到半個小時,已經收了N多個了。
湛藍箏輕嘆,宗錦個王八蛋,準是提了不該提的,九成九和莞爾有關係。
這局面,看似乾淨利落,實則泥水甚多,她不過就是學習總工程師,擱置爭議,慢慢解決罷了。
怕的,就是時不待我。
思考間,宗錦已說:“該如何稱呼?”
湛藍箏出示了湛家人連署的文件,法杖輕握於手,宗錦再一次自問自答,“湛掌門。”
湛藍箏應了他,坐到對面,“宗掌門。”
他們要談談了。
“潛形火……可是我精心煉製的。你是怎麼逃的?”宗錦感慨。
湛藍箏笑道:“原初散也一樣。不過你沒有逃過。”
“……月亮……”宗錦說了一半,搖搖頭,“湛掌門直接把可以對我說的,都說了吧。”
湛藍箏翻出一張紙,鉛筆畫着圓圈,“你應該熟悉這幾個——三亭湖,裙襬,東商駕校,蜃樓,還有西山。”湛藍箏說,“分別位於城市的西北,北部,西南,東南和西部。”
湛藍箏看了宗錦一眼,他的表情迅速嚴肅了,“目前還差東北,東部和南部。宗掌門,你應該瞭解上古大封邪陣吧?”
宗錦輕輕蹙眉,“古老的傳說……難道這座城市有一個?”
“我想,令尊雍寂上仙——”湛藍箏淡淡道,“讓你用這些給我找麻煩,製造機會來離間我和家父關係的時候,大概沒告訴你,如果這些封印,都被打開的話,後果會是什麼。”
“如果——”宗錦沉吟,“你要解決所遇到的問題,就必須破開封印……三亭湖的古亭,裙襬的古缸,駕校的墓碑……”
笑容輕輕浮上來,“這麼說的話,湛掌門,您可是親手打開了封邪的封印,毀了這個城市的罪人啊。”
湛藍箏笑道:“承蒙您的指導。”
“我一無所知。畢竟直接下手的,不是我。”宗錦無辜地說,“不過這時候封回去,來得及。”
“學藝不精,需要相助啊。”湛藍箏感慨,宗錦失笑,“這就是留着我這條命的原因了?不過我大活人一個,大不了一走了之。”
“那阿垚和月亮呢?”湛藍箏好整以暇,宗錦眸中含笑,“當年,城市也面臨了天意降下的危機考驗,家父做的,也只是帶着家母躲入山中。我可以效法。”
“你覺得我會放你走?”
“那就一起死亡。”宗錦不在乎地說。
湛藍箏淡笑,“我只是想,令尊讓你在離間我和家人關係的時候,順帶設套讓我解開這些封印……可怎麼就沒知會你一聲啊……”
宗錦冷笑,“挑撥我和家父關係的話,就不必了。”
“他想讓你死嗎?”
“湛掌門……”宗錦輕聲說,“你利用阿垚和月亮,製造我和我堂姑母姎妱的衝突,已經獲得成果了。我本來還奇怪,你是如何知道我堂姑母看我不慣,後來當我想通我此刻的被動,一半是源於家父不在,我孤軍奮戰的緣故——我就都明白了……”
“明白什麼了?”湛藍箏把話題拋回去。
“無涯上仙支持了你。”宗錦說,“我一直以爲,是我殺了你,激怒他,家父順勢拖他於九天之上,讓我毫無後顧之憂去收拾湛家,擺平玄黃。但事實應該是,你故意裝傻充愣,迷惑了我,讓我自以爲全部事情,還在我的計劃之中。你則將計就計,一面騙着我,一面騙着令尊,終於詐死潛逃,當我得意於無涯終於被引開的時候,其實……該是他拖住了家父,還放出謠言離間了我和我堂姑,最終孤立了我,好讓你坐收漁翁之利。”
宗錦冷冷地說,“一切都是你設下的局。源頭大概就是你看穿了我。我不清楚你是如何知道的,但可以明確,你明白我的身份後,就找了無涯,從他那裡獲得最大支持,這種支持,應該包括一些往事,一些內幕,還有一些特殊的法力。對嗎?”
湛藍箏坦白道:“師父緊急傳授我的法力,讓我躲過了你的暗殺。但往事與內幕,我不是從我師父那裡得知的。”
“誰?”
湛藍箏只說:“我承認,你沒有敗在我手裡,而是敗在了令堂和我先姑母手中。”
宗錦怔住,當不解被瞭然取代的時候,悲傷和憤懣就輕輕浮上眼眸,他眨了下眼,褪去那些情感。
“她們是死亡的傳說……”宗錦輕說,“大概留了東西給你……”
“這和我們現在要面對的事情,沒太多幹繫了。”湛藍箏口吻冷漠,將話題拽回來,“開誠佈公,我和你,封回那些已經被打開的封印。”
“還有呢?”宗錦不傻。
湛藍箏的脣邊,一抹淡笑,“封封印,是幫我。然後就是幫你解決心腹之患。”
宗錦森然,“你要殺姎妱?”
“非也。是姎妱要殺宗掌門,而你是正當防衛。”湛藍箏柔聲道。
“我會和姑母解釋清楚。”
“宗掌門是聰明人,應該早就明白,姎妱不需要解釋。”湛藍箏皮笑肉不笑,“你家的事情,你比我清楚,解開誤會是無關緊要的,趁着老弟不在,趕快借刀除掉小雜種,再把責任悉數推在刀上的機會,卻是難得的。姎妱愛雍寂,宗堰卻爲雍寂生了你,對吧?”
宗錦冷笑,“這纔是湛掌門要無涯拖住我父親的最終目的吧?沒了父親,姎妱會無所顧忌地對我動手,而我不是她的對手,無可奈何。但是湛掌門,脣亡齒寒,姎妱因爲您曾祖母恢復法力的方法,看你們湛家也一直不大順眼吧?”
“是啊。姎妱神女實在令人頭大,搞得好好一個西山,風景這般秀美,卻成了我玄黃子弟不敢擅入的禁地。”搖搖頭,“還是讓西山變得面目可親一些吧。”
宗錦輕哼,“姎妱不能出西山。”
“她可以借刀。”
“原初組織已經覆滅了。”
“任何一個組織,都有繼承人的。”湛藍箏微笑,法杖冒着綠光,橫在了宗錦的脖子上,“宗掌門,你應該知道,姎妱神女命令原初組織追殺於你。現在,首腦湛飄雅不幸死於你手——可不巧的是,我剛好是她的繼承人,相關繼承文書就在我的公文包裡,可以請你過目。總之,我在繼承原初組織的同時,也連帶繼承了姎妱神女下達的神諭。我現在可以名正言順地以神女之名義,殺了你,再去覆命。”
宗錦看着湛藍箏,大笑了,“所以容采薇死了是必須的,否則你如何繼承這份神諭?而且原初組織覆滅了是最佳的,省得你還要拖家帶口不好處理。什麼原初組織,就是一個草臺班子,你就用這麼個東西詐唬了我,還詐唬了姎妱?!你是怎麼做到的?我真是想學學啊!”
“不過是知道了玄黃界餘孽的大致分佈和一些宗家禮器的流落之處,這是令堂宗堰掌門當作笑談,在書信中告知先姑母的。不巧那些書信作爲先姑母的遺物,都留給了我,我看到了,記住了,證實了,用上了。”湛藍箏淡淡地說,“然後就是派人找,曉白和孫橋去東南亞,就是按圖索驥。至於草臺班子的資金問題,丁小剪可以借我,而我那個天外居也有點錢,旅費加收買費,支撐一個月,差不多了。”
宗錦笑出淚水,“我的確不是敗在你手裡。不過你能充分發揮優勢,也是有才了。我心服口服。”
“多謝。”
“那麼你要殺了我嗎?”
“當然不會。我只是提醒你,我隨時都有這個權力。或者我殺你,或者你殺姎妱。姎妱一死,神諭作廢。”湛藍箏說。
宗錦又笑了,體力不支地臉色慘白,“真是……太可笑了。因果因果,我該到哪裡去尋我失敗的因果?”
“還是向前看吧。”湛藍箏一笑,“封回封印,殺了姎妱。於我們彼此,都好。”
宗錦說:“姎妱死了,我父親難道不會報仇嗎?”
“你畢竟是雍寂的親兒子。怎麼?剛剛還要我別挑撥離間呢。”湛藍箏笑他。
“湛掌門。”宗錦恢復了沉穩,“交易是要雙贏的。但我看不出通過這筆交易,我能得到什麼好處。我不在乎自己的這條性命,也不關心城市的安危。而真正在乎這兩點的,恰恰是你。如果我此時選擇不合作,你殺了我,堵死的是你自己的路。不僅城市救不了,姎妱還會立刻殺你,然後告訴家父‘堂弟啊,湛藍箏這小賤人殺了你親兒子,我殺了她,已經替宗錦侄子報了仇’。最後的結果,你死了,湛家有可能毀於家父的怒火中,城市完蛋。沒有一樣是你想看到的。當然,若是我的命能換來這些,我可是心甘情願呢。”
宗錦盯着湛藍箏,“其實我認爲,現在並不是我被迫受制於你,而是你急切地有求於我。我只希望你許下的承諾,能比我的命可以換來的那些,都要值錢。”
湛藍箏輕輕吁了口氣,撤回法杖,“對宗掌門而言,湛家一半的權力和玄黃界半個霸主的地位,足矣嗎?”
宗錦眉峰聳動,“太具有誘惑力了。但這不可能。湛掌門委屈求全,示弱服軟,不惜用了苦肉計,金蟬脫殼計,要的就是讓我放心大膽地替你收拾了湛家,你回來後就能獲取實實在在的湛家大權。苦心孤詣地籌劃,丟了良心,抹了臉皮,用盡手段,舍了一身剮,冒了要命風險才修成的正果,焉有割愛之餘地啊?”
湛藍箏道:“宗掌門,我不是在說笑。我可以拯救城市,你可以保住性命,同時除掉姎妱這個你我共同的心腹之患,之後我們共享玄黃界的權力。這份權力,是我和你都追求多年的,如今來個雙贏。比起你死我亡,湛家倒臺城市毀滅來說,能做到互惠互利,大家都留得自己和親友愛人的性命,一併享受榮華生活,這纔是最好不過的結局。”
“說的沒錯!我也是生意人,知道談判要以雙方共贏爲最好境界。湛掌門所言的結局,也是我贊成的。但問題是,你如何給我這份權力和地位?我可是宗家掌門啊。”宗錦饒有興趣地問。
湛藍箏甜甜一笑。
湛藍箏去找宗錦後不久,醫生護士們就都到齊了,湛思露已燒到昏迷,果然被送到醫院急救,同去的還有湛明嫣,湛思晴,另外又照着湛藍箏的吩咐,旁系幾個族人也都跟着過去“照顧”。
剩下的人,分別躺回各自房間,等待醫生過來治療半個月的刑傷。
湛修慈沒有受刑,不過體力不支,但他喝了些蔘湯,也沒去休息,而是探視安慰了每一個虛弱的家人,最後纔去了湛明儒養傷的地方——醫生剛走,已做過治療的湛明儒服了藥,才躺下,睏意尚未席捲,見了父親,本能要起身,卻又尷尬地停了。
湛修慈心知,湛家人經了刑房一劫,毀的不是身子,而是心。身子能治好,湛家總是有錢的。但是在電流和皮鞭下說出去的那些話——反正,他自己都耿耿於懷着兒女們在刑求下的種種控訴,更不要說修煉不到家的湛明儒。
只是對目前的湛明儒而言,天大的驚喜砸得他腦子正發着昏:女兒活着回來,他和妻子的第一個孩子,那個活蹦亂跳,漂漂亮亮的女兒,活着回來了。真是怎麼看怎麼喜歡,怎麼想怎麼興奮。他放任醫生擺弄自己的時候,只是發自內心地激動——爲了活過來的女兒,爲了不會毀在自己手裡的湛家,爲了即將受到千百倍懲罰的宗錦和蕭婷,對,蕭婷!
湛明儒恨恨地冷笑,你加諸給我的恥辱,必萬倍奉還。
湛修慈關切了長子一會兒,才坦率道:“箏兒回來了,你有什麼打算?”
湛明儒倒不含糊,“錯都在我。是我委屈她了,我會跟她道歉,好好哄着她,順着她,呵護她。她若是要和鳳曉白結婚,我立刻給她準備婚禮。”
“還有呢?”
湛明儒說:“她心裡還恨我。我看得出來,恨我,恨音然。而且她又知道了當年的事情……”聲音低了低,“可即便她喊了妹妹五年的‘媽媽’,她也是我和音然的親生女兒,妹妹去了,她認回我們,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還有什麼可說的嗎?她若是不理解,我會好好和她談開的。畢竟是一家人,不是解不開的結。”
“別躲避重點。明儒。”湛修慈冷道,“她是湛家合情合法的掌門。”
湛明儒臉色一沉,“她說了不會追究。即便她要追究,任何懲治,也是我願意承擔的。誰讓我害她打她罵她,還差點害死她。以爲她被炸死的那幾天,我真有死過一回的感覺……父親,您放心,箏兒若是跟我耷拉臉,鬧脾氣,我全都順着她就是了。音然那裡也一樣。她能平平安安地回來,什麼都好。”
湛修慈失望地搖搖頭,“箏兒今非昔比,或者說……她終於要當真正的她了。明儒,無論如何,我只盼望你能時刻都記得,她是你的親女兒,她有當湛家掌門的能力。而湛家這一劫,到底是如何造成的,當然,責任大都在宗錦身上,但是否存在隔岸觀火……”
“父親,我能猜得出。”湛明儒坦誠道,“但是我不計較。箏兒面對這一切,她又能如何?她總要先保命,若不是我老逼迫她,不信任她,懲罰她,我們誰都不會淪落入水深火熱的半個月。”
“你能這麼想,最好。其他人,我倒不在乎。”湛修慈欣慰道,“你也受了屈辱折磨,我不想把話說太重,但你不得不承認,箏兒,恐怕比你更有能力掌握這個家族和整個玄黃界。”
湛明儒面上微紅,還未說話,湛修慈就轉了話題,“除了箏兒的問題,你還有什麼想做的嗎?”
湛明儒冷笑,“自然是宗錦和蕭婷。處置他們,是我們湛家必須做的。他們不只羞辱拷打我湛明儒一人。”
“你希望箏兒如何處置他們呢?”湛修慈輕問。
湛明儒不假思索道:“我自然會把那些恥辱和折磨都還回去。這是理所應當的。族人們也都會同意。”
湛修慈眸中又閃過了失望與擔憂,他輕輕藏好,沒露痕跡,“宗錦也就罷了。但蕭婷……明磊和阿垚不一定同意。”
“蕭婷對湛家做了什麼,明磊和湛垚還能爲她如何辯白?更何況,她連自己的親兒子都給欺騙了,湛垚還不定怎麼想呢。”湛明儒連着冷笑,“父親,我看思露的情形,恐怕也不大好。若她出了問題,明嫣勢必不會放過宗錦與蕭婷。那也不是我能攔得住的。”
湛修慈又撥開話題,“明儒,你和明嫣的事情……”
“大敵未除,湛家人理當一致對外,您放心吧。”湛明儒痛快地說,“待處置了宗錦和蕭婷後,我認爲我們必須懲治陸微暖了,這女人實在不能留。至於明嫣……”他看湛修慈,“她畢竟是我親妹妹,這一場劫難,思晴思露都備受折磨,她不會比我好受到哪裡去,就當是懲罰過了。父親,您放心,我不會做絕了事情,讓您傷心爲難。”
“兒子。”湛修慈實在忍不住了,“你還是沒適應嗎?現在這個家,這個玄黃界,已經不是你想做什麼的時候了,而是箏兒想做——”
咚咚咚。
敲門聲輕巧,進來的是湛藍箏——和宗錦。
湛修慈和湛明儒一怔。
“爺爺,父親。”湛藍箏溫和地說,“剛好都在。父親,您身子如何了?”
女兒的關心讓湛明儒欣慰不已,又是慚愧又是疼愛,若是沒有宗錦,他定然不顧一切地下地去擁抱女兒,再親吻她的額頭,彌補自己的過錯。
但是現在——
“宗錦?!”湛明儒不解地蹙眉,痛恨,厭惡甚至殺氣,都涌上眼眸。湛修慈的目光也嚴厲幾分。
“是啊。”湛藍箏心不在焉地應着,“父親,爺爺,有件事情,要和您二位先說一聲。”
她停頓了,只是笑,不自然地笑。
宗錦的臉色還是不太好,他剛被解了穴道,活動有些不便,暫時又沒了功力,不過憑着半神之軀,才能在幾個小時內恢復到可以行走,說話的地步。
此刻,他微笑着將手臂,慢慢放上湛藍箏的肩頭,甚是親密。又對湛明儒鞠躬道:“岳父大人,這半個月,真是太委屈您了,您受到的屈辱和折磨,全都是小婿的過錯。小婿任憑您打罵懲罰,不敢反抗。只求着您能給小婿留條性命,就看在您女兒的面子上。”
…………………………
湛明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小婿?!”
他竟不顧疼痛地吼了出來,“宗錦!你說什麼?!”
宗錦爲難地看着湛藍箏,“這事情……唉,唉,還是你和岳父大人,還有爺爺說,比較合適。”
湛藍箏終於淡淡道:“父親,爺爺,我要和宗錦訂婚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說了有一樁婚事吧。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哦。確實是一樁婚事。至於是誰提出來的,那可就玩味了。
不過可以肯定的,正做夢要宰了宗錦的湛老大,真會被氣暈啊。
而可以安慰的是,白瑢夢寐以求的事情,似乎實現了啊。她沒得到明嬋,小宗卻要和箏兒訂婚。白美女當年提出過娃娃親的事情哦。呵呵。
不知這局揭秘可還足矣?其實就是搞明白箏兒的目標到底是誰的問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