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中州省一個縣城,上了小學,上了初中,中考的時候發揮超常,到了市裡去讀書,然後大學考到了臨省的綿羊城學金融。原本打算畢業後回去的,可是我們那邊那一年國企的分配政策正在改革,廠子說不讓子弟直接頂替了,必須跟應屆的石油大學學生一起競爭,我一個學文科的……最後我就留在綿羊城找了工作,前三年努力適應環境,第四年跳槽換了個大公司繼續適應環境,第五年公司倒閉跟原先分管我們的經理一起做創業,第七年公司好容易上了軌道,然後我就突然穿越了……後面就是你知道的了。”
曾二和蕭弦坐在午後空蕩蕩的“沙縣小吃”裡,桌上放了兩份套餐已經變涼了。蕭弦的表情好奇,嚴肅。曾二始終有些不好意思,說話過程中她都是垂着頭看桌面的。
最後曾二看着蕭弦笑了一下:“乏陳可善,是不是?穿越的時候我就想,幸虧我還有個弟弟。家裡面總有人照應。現在怎麼也沒想到還能回來……”
蕭弦聽她聲音裡的顫音,想了下道:“先打個電話說一聲,然後咱們一起到你家去……我記得你們這邊有電話,對吧?”
曾二坐在那裡沒動,答道:“一直想着呢,不敢打。你讓我再緩一下。”
蕭弦知道她這是近鄉情怯,有意換個話題。便又問:“我們這次是怎麼過來的?你上次又是怎麼過去地?對了,你說那個留紙條的挑戰者,會不會也和你一樣是從這個位面出去的呢?”
他們一坐下就用了科技位面的靜音裝置,所以蕭弦大膽的討論起了這個問題。
曾二看着面色正常,其實聲音還在抖。曾二說:“我現在心裡很亂,不怎麼能想事兒,可能還得緩緩。這家店出去右拐,路口有個報亭,你若是想知道什麼,那邊報紙雜誌比較齊了……”
蕭弦說:“那你一個人……”
曾二說:“在這邊我一個人住了七年,能有什麼事。”
曾二把蕭弦打發走,才發現有件事兒忘記了:蕭弦沒錢!
蕭弦帶着乾坤袋,裡面有激光刀魔法箭量子炮仿宋的文物,可是沒有錢!曾二有心追出去,可是她這時候腿軟呢。不是誇張,是真的腿軟,一點都站不起來的那種。其實曾二還是有些害怕。她在門口就看見報亭了,可是沒敢過去看。曾二不知道自己怕的是什麼。這個地方看起來還和她穿越前一樣,可是她不知道時間,確切地時間。如果這地方什麼都有但從始至終都沒有她本人的存在呢?如果這個地方的“她”還好端端的活在那裡呢,那麼現在的曾二現在的她,又算是什麼……她既想知道,又害怕。她害怕的不只是自己心理上二十年的隔閡,她在意的是,自己,是否真的“存在過”?
就算是芸芸衆生裡最不顯眼的小人物,最乏陳可善的一輩子,也最好,有些什麼存在的痕跡吧!
她記得穿越的那一日是二零一四年九月十七日。所以,現在,是哪一天?
曾二忐忑的想了一會兒,又想到蕭弦了。曾二想:蕭弦這會兒應該也發現他沒錢了。蕭教官不知道會怎麼做……等等,這個貨不會嫌麻煩,直接打劫去了吧?
蕭弦在門口露了個頭,手裡抱着一大堆報刊雜質。
蕭弦在門口衝曾二揮手:“快走快走!咱們得換個地方,有人追過來了!“
曾二深刻的感受到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句中國俗語的豐富含義。嫁個江洋大盜就得跟着銷贓和逃竄是麼?
曾二的傷感猶豫彷徨哲學都被怒火燒掉了。曾二怒氣衝衝的想:儒家思想治不住他是吧?等我騰出手來,讓他學毛概!讓他學鄧論!
曾二一邊想着這些,一邊動作麻利的把桌子一收拾,跟着蕭弦跑出去了,一邊跑一邊說話一邊往空間裡放東西,有條不紊氣態段凝大家風範熟極而流。曾二問:“跑那邊?”
蕭弦這時候也把一堆報紙轉移到乾坤袋裡了,順手還拿出個蘋果叼在嘴裡啃。又往曾二嘴裡塞了一個,曾二張嘴咬住了。曾二這才發現後面追着的是一羣帶着鴨舌帽閃着閃光燈的傢伙。曾二想問沒問出來,嘴裡面有蘋果呢。蕭弦直接拽着她跑。三拐兩拐,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了。
兩個人坐在某大學對面的小旅館裡喘氣。
這地方管理之鬆弛,簡直是穿越無證人士的樂園。
曾二把牙上的蘋果拔下來,又趴窗子趴門看了很一會兒,確認沒有人跟着了。然後才一扭頭很氣憤的問蕭弦:“這是怎麼回事兒!”
蕭弦“大”字型躺牀上,聽見曾二問,一個骨碌坐正了。蕭弦感慨:“你們這裡人多啊,人真多啊!”
曾二苦勸:“咱們能公平交易,用不着欺負人,對不對……”
蕭弦說:“你想到哪兒去了,那是找我拍電影的!”
曾二:“嘎?”
蕭弦說:“……哥長的出衆啊,那羣人一看見我就喊“明星”求拍照求錄像求虎摸……”蕭弦昂着頭拜了造型等崇拜呢。
曾二望着蕭弦看了好大一會兒,一拍大腿:“衣服!咱們穿着仿宋位面的衣服呢,科技位面不講究這個咱們忽略了,我們這邊正常人哪穿這個啊,可不是看見了就想拍照麼!”
蕭弦感覺小心靈受傷了。
曾二沒注意到,曾二膽戰心驚的想,信息時代,不會這會兒蕭弦已經上了頭條吧?
不過他們兩個人各種僞裝的方法極多,曾二一會兒也就不擔心了。這時候曾二正想起來問蕭弦:“你怎麼買的報紙?你出去了我才發現咱們沒有錢哎!”
蕭弦很低落,蕭弦低落了一會兒曾二還沒理他,蕭弦更低落了,蕭弦就簡略回答:“我賣了一會兒蘋果。”
曾二想起蕭弦拖着一口袋蘋果坐地上賣,頓時就噴笑了,這個場景太不搭了。曾二很放心。她覺得蕭弦自從認識自己以來,簡直都成爲守法標準好公民的有木有,自己做了多大的好事啊……等下,這算不算是……“功德”?
那邊蕭弦默默把沒說出口的內容在心中補上:“……就是一個蘋果賣的貴了點,順便用了幾個催眠術什麼的……而已……”
曾二笑了一會兒,眼神就落在旁邊那一捆報紙上了。
蕭弦坐過去環着她,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輕聲道:“看看吧,沒事兒,有我呢!”
曾二有點想笑,涉及到“世界”這樣的事情,太高不可測了,好像真的超過了凡人的領域。蕭弦能做什麼啊!
可是事實上,她卻一下子覺得心中大定了。當時下意識的往後靠了一靠,讓兩個人都更貼近更暖和些,然後伸手拿過了報紙。
那張《綿羊晚報》頭版左上角紅色的數字寫着:2014年9月18日。
曾二便長嘆了一口氣。
很奇妙!
可是,又似乎就在意料之中。
蕭弦問:“日期怎麼了?”
曾二說:“我穿越的第二天。”
蕭弦想了一會兒神色鄭重了:“你穿越的事情,很關鍵,很關鍵,你把前因後果用最慢的速度回憶一下,然後傳到光腦裡,咱們一同看錄像……”
然後他發現曾二眼睛有些紅。
“怎麼了?”蕭弦問。
曾二抓着他的衣服擦了一下眼淚:“我想下去先打個電話
小旅館的掌櫃是個有些猥瑣的禿頂胖子。
他用那種含義豐富的眼神掃了曾二和蕭弦好幾遍,然後感覺到一種寒浸浸的涼氣。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可是好像非常可怕!
胖子摸着禿頂走開了。
蕭弦收回殺氣,他筆直的站在髒兮兮的沙發旁邊,心裡面已經把對方從上到下活拆了好幾遍。然後他聽着櫃檯前面曾二用沒怎麼聽過的一種音調聊天,臉上表情漸漸溫柔起來。
曾二放下電話看蕭弦。臉上又有些不好意思。
蕭弦擡手摸了摸她的髮梢。曾二今兒說話是比往日衝了幾分。不過,他也能想到她心情激盪,大約是一時之間顧不上了。
這會兒他們兩個已經換了衣服。
曾二給蕭弦選了一套科技位面的軍服。這衣服在那邊濫大街,蕭弦自己又因爲間諜什麼的不是特別喜歡,可是其實他穿着非常漂亮,他氣質偏冷,身材筆挺,制服的那種感覺襯托的簡直絕了。
曾二隱約中有一點“帶着女婿回孃家”的感覺,打扮蕭弦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有點害羞,更多的是得意或者顯擺之類的感覺。這和上次他們從魔法位面返回曾家,又好似有些不同。究竟,究竟是這裡啊。
曾二自己選了套小號的軍服。
原本她打算穿仿宋位面的半臂的,那衣服簡直就是滿大街都有人穿的連衣裙。可是蕭弦覺得不好。蕭弦受了些仿宋位面的影響,覺得裡面不加中衣直接穿外裙……哪怕這裙子不透光呢,都好似是衣冠不整,大大地有礙觀瞻。曾二覺得她如果穿着中衣再套個連衣裙走到大街上,會被當成神經病打的,真的會被當成神經病打的……於是最後妥協的方案就是,她也穿制服。
女人的櫃子裡衣服再多,有些場合都挑不出衣服來……至理名言啊。
曾二出門前和蕭弦在鏡子裡看了看,感覺很像兩個稅務局的……或者,城管?
曾二打了電話,蕭弦問:“還好?”
曾二說:“我沒說咱們回去,我想給他們個驚喜。”
蕭弦點點頭,沉吟一會兒又問:“別的情況都沒有變化?”
曾二說:“我當時是在綿羊城穿越的,如果有變化,也多半在綿羊城裡。我這就給你看記憶……咱們回樓上去?”
蕭弦說:“別,咱們換個地方。”
曾二走在路上說蕭弦:“你從前執行任務都是這樣的麼?這真是狡兔三窟,也太仔細了,簡直沒有一點安全感啊。”
蕭弦想,他就是不想看見那個禿頂胖子的視線落在曾二身上,這姑娘是又想到哪裡去了?蕭弦笑而不語,顯得十分莫測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