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二來的時候臉色不是太好看。她跟在場的人告了個罪,就把正在角落裡坐着,看起來十分默默的蕭弦,拽到一邊兒去講悄悄話了。
蕭弦其實也正有事兒準備跟曾二私下提一句:他在一堆軍政二代裡看見顧寶柱了。就是他們從前用蜃珠換了性別的時候,曾二認的那兄弟。蕭弦原本打算用給曾二傳個紙條的……爲什麼不用聯絡器?用聯絡器怕被劫持信號。
話說他們兩個現在經過蕭弦的整理,用品都是換着來使喚的,比如在魔法位面的時候,他們就用科技用品;在本土位面的時候,他們就用魔法用品;在科技位面的時候,就用本土用品。蕭弦擬定的行動綱領是:最大程度的給可能進行監視活動的“假想敵”找不痛快。
現在,還多了修仙位面這個選擇……
曾二一臉憂懼把蕭弦拉出坐席了。蕭弦想想也不錯,有什麼話正好不用傳紙條兒了當面說當然更好!不過他一打量曾二表情,頓時嚴肅起來。蕭弦輕聲問:“怎麼了?”一邊問一邊還下意識警惕的環場掃了一週。
曾二憂心忡忡的。也都沒怎麼注意蕭弦在準備誤傷友軍。曾二直接提了她擔憂的那個緣故:“大事不好啊!我哥可能看上了那個白雲公主哪!”
蕭弦放鬆了下。轉身從旁邊櫃子上的茶杯裡,倒了杯金黃?色茶湯的烏龍茶給曾二,他聲音不快不慢的:“別急,從頭說……”
蕭弦整個人一舉一動,就好像一點都沒受到方纔那談話失敗的影響。
蕭弦這半日坐了一會兒,也感覺出自己可能是被套話吃了點虧了。只是,蕭弦這輩子吃虧的經驗多啊,他吃虧的時候比成功的感悟多太多啦……蕭弦這麼個性子吧,你若指給他一條事半功倍又簡單又帶着鮮花榮譽的通天大道,那他必然,絕對,不會照着走的。蕭弦一定得撞了南牆撞北牆,撞了東牆撞西牆,四面八方能撞的都撞個遍,滿足了自己那無窮無盡的好奇心和求知慾,把能走的岔路都趟個遍了,然後才肯照着最普普通通的一條路走下去。
別人之看見他“不管什麼東西一學就會”,那還真不是天賦。“觸類旁通”這都是血淚經歷,那是從小到大接連不斷的沒事而找事兒,不知道比別人多走了多少彎路,最後才能碰到什麼都有些感觸呢。
別人看見他“不管什麼東西一會就精”,那也不是天賦。認識透徹是因爲他花了別人三倍五倍的精力工夫去認識,別人看到的波瀾不驚平平如鏡的海面,蕭弦看見的都是從前一次兩次差點掉進去送了命的暗礁,這個認識當然透徹了。
蕭弦就是走着這種道路長這麼大的,所以他是真沒把方纔那點小挫折放在心上。哥從前吃的虧多了去了,這種被人擠兌了蔑視了套個話的事情根本排不上號。
蕭弦只是認真考慮了一下,認識到大長老談話技巧,確實比自己強,而自己在這個方面有待加強這個事實,然後就把整個事情放到一邊去了。。
這個人,他不斷吃虧,不斷碰壁,不斷走冤枉路,可是心裡面還是始終特別傲氣的。他承認自己在某些方面不如人是一回事兒,可是同時,心中卻認爲,自己如果下次注意些,一次兩次,一年兩年,早晚有一天把這些技巧摸透了掌握了,就不會再比任何人差。他是不斷在碰壁,可是他從沒有在同一個地方碰過兩次。跟蹤反跟蹤槍法格鬥用毒用藥易容心理筆跡分析行爲分析黑客手法組織行動甚至軍隊裡考的那堆證兒,這些都不是憑空來的,不過是不斷摔倒再不斷爬起來而已。
所以蕭弦心情一點都沒受影響,他觀察評價了一會兒科技位面的各位二代個人身體素質,又默默注意了一下這個廳堂裡似鬆實緊的保安措施,心中推斷曾二穿越位面的事情,對於科技位面這些人究竟有多大價值。然後他隨意問了幾個海盜那邊的人員狀況,揣測了一番兩邊合作的具體深度以及星際聯盟幾個領導的心胸……
這些內容都是他最熟悉的事情,熟悉到已經把能走的岔道都走過,隨便看一眼就可以瞭然於心。曾二過來的時候蕭弦正在聽兩幫二代一邊合作一邊互相拆臺,蕭弦正在心裡評價這些傢伙以後會有多大的發展,也順便發現了有個見過一次的顧寶柱。
蕭弦給曾二倒了杯茶,曾二嘆着氣說她的發現:“必是這般了!朱夫人和姐妹們都這麼說。若是那一位,也難怪大哥不好意思提……女魔頭啊!愛情這個東西太奇妙了,我大哥心懷天下舉止行動跟唐僧似的,居然會喜歡上一個女魔頭!”
蕭弦想了想方纔他和曾大交談,略有疑惑:剛纔沒有聽曾大說這個事情啊!不過曾二這麼言詞肯定,還說曾家上下都這麼共識了,蕭弦就忍不住相信了。蕭弦給自己解釋:有可能是曾大不好意思!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麼一回事兒,曾大臉皮薄,那跟蕭弦他自己是不一樣的。
曾二連聲嘆氣:“怎麼會這樣呢!”
蕭弦想了下魔法位面的那個通緝犯公主,樣貌似乎也還不錯?再想想仿宋位面那邊規矩嚴格,曾大估計長這麼大沒怎麼見過同齡的小姑娘,好色慕少艾,就是這麼回事兒了。蕭弦問曾二:“你覺得……不好?”
曾二搖腦袋:“……我從前覺得我哥喜歡就很好,現在真有個人選就覺得彆扭,也不是彆扭……”曾二說不清楚自己的想法,跺腳大急。。
蕭弦說:“那你覺得……還不錯?”。
曾二長篇大論抒發內心的憤懣:“兄弟姐妹這種事情,最麻煩了。你不能說‘爲你好’,你也不知道你以爲的‘好’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可是你自己還是有評價的……”。
蕭弦默默聽她說,適時遞杯茶過去。
他們兩個人是在一邊躲着說悄悄話,不過整個廳堂裡,一半以上的人,注意力都在這邊。
葉家兄弟裡那個排行第二的就在看着蕭弦問羅揚:“你沒聽錯?蕭弦吃了個小虧?真tm普天同慶!我家二大爺成天說‘蕭弦不算什麼好人,不過人家才這點年紀,能力是真了不起,你們也不學學!’三天兩頭說一次啊三天兩頭!”
葉二他哥表示贊同,這位雖然一句話沒說,甩腕子拿起一杯酒就甩進喉嚨裡了,動作相當豪爽。默默的表達了和兄弟同喜。
葉家在曾二問題上是格外關注的。這當然是因爲葉家在這個問題上有過慘痛教訓。論淵源當年最先跟曾二做生意的就是葉家,可惜葉家看走眼了,他們打算着薅一把羊毛就把這羊踢開的,一點都沒有想到曾二這隻肥羊後面帶着整整一個青青草原多少隻羊多少隻羊毛!令葉家覺得尤其教訓慘痛的是,最後這生意居然被樑家接過去了!
現在葉家就有點矯枉過正。跟曾二有關的各種事情都得狠狠分析一番。葉家兄弟這話也不是隨便問的,這是預備着回去以後做彙報的。
羅揚在公共場合都是知心溫柔的鄰家哥哥形象,在不怎麼公共的場合,是比較樸實的本來面目。羅揚的本來性情之一,就是節奏特別慢,特別特別慢。
葉家兄弟說話的時候,羅揚正在慢慢的用勺子舀湯喝呢。這會兒一桌子的人早就吃的差不多了,大家都放下碗筷交談呢,就他還在一口一口細嚼慢嚥吃的就跟貓舔食一樣。羅揚聽見問話,一口一口的嚼掉嘴裡的那小半勺東西,偏頭又看了一眼兒不遠處的蕭弦和曾二,才慢條斯理開口回答。羅揚道:“我是聽我外公說的,具體情況不知道啊!”
葉家兄長說:“楚長老還說什麼了?我們恍惚聽家裡人說,蕭弦和曾二這夫妻倆還可能搬到咱們這邊住呢,你聽過這消息沒有?真的假的?”
羅揚把一勺湯一點一點嚥下去:“我沒聽說過,不知道啊!”
葉家弟弟問:“你怎麼能不打聽一下呢?這是大事兒啊!你從前也參加過接待曾二的機密任務對不對?這次還可能抽調從前知道情況的人啊!這樣的事情怎麼能不打聽呢!”
羅揚放下勺子摸出一片繡花手帕擦了擦手背上濺的葉家老二的唾沫,然後摺好帕子,拿起旁邊一個粉紫色小手提袋裡收好,再把小手提袋款款放在兩步以外的垃圾箱裡。羅揚做完這一套,然後才擡頭回答:“我沒接到通知呢,不知道啊!”
葉家倆兄弟都抓狂了:“你怎麼能什麼都不知道呢……”
羅揚閃着真誠的大眼擡頭看他們:“真的不知道啊!”
……旁邊,顧寶柱和樑睿楚君他們幾個也在一邊議論。
楚君看着曾二問樑睿:“我聽我們胡局長說你打報告想調回來?真的假的?你腦子有什麼毛病?往那邊派的事兒,多少人都輪不上呢!”
樑睿也擡頭看了眼曾二,搖搖頭:“那邊的工作差不多上了軌道了,我本來就是軍人,總跟着外交部門攪和算是什麼事兒啊。”
楚君一擡手把杯子摔桌子上了:“屁~!你是泡妞沒成心裡抑鬱的!多大點事兒,我看那邊的詩詞有句話說的好麼……大丈夫何患無妞!蕭弦有什麼了不起!忍不了你就去挖牆腳麼!兄弟們精神上支持你!”
在公共場合下光芒萬丈的楚君王子,在私下比較脾氣暴躁。
樑睿搖頭不說這事兒了。
樑睿他不想接着做“大使”,這裡面原因很複雜。曾二當然是最初的因素,所以樑睿最初在兩邊做這個相當顯赫的聯絡工作,就多半是鬱鬱寡歡的。然後日子久了,小半年了,成天看見蕭弦曾二倆人甜甜蜜蜜的進進出出,樑睿也想開了。不久之後他發現自己又喜歡上一個,就是每天跑到大使館處理做壞的菜餚的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曾六。
樑睿比較悲催的地方是,他在很長一段時間,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一點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當他終於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正是曾二婚禮的時候。具體的場景是樑睿看見曾六閃着晶晶亮的兩隻眼睛注視着某隻正在顯擺吹牛的土豪龍。然後他叫了對方好幾聲對方都愛答不理的。樑睿痛苦的輾轉了半晚上之後提出了辭呈,內心中,他覺得自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願意再正視這個“曾”字了。
於是曾二這邊婚禮才結束,前面的工作稍微告一段落,樑睿就火速提出了辭呈。不過這原因真是難以啓齒。樑睿顧左右而言他。樑睿不理旁邊叫囂着的楚君,樑睿扭頭問旁邊不吱聲兒的顧寶柱:“你最近忙啥呢,可有日子沒見了……”
顧寶柱顧不上回答他,顧寶柱迷茫的看着不遠處的蕭弦曾二。想了想,評價說:“這倆人,看着真眼熟啊!”
樑睿順着顧寶珠的目光看過去,想一想,有些疑惑。樑睿說:“你跟他們兩個沒打過交道啊!”
顧寶柱說:“我也記得跟他們沒打過交道啊!”顧寶柱爲了確認這一點,還起身到吧檯上拿飲料,特意轉過來又看了他們一眼,坐回去後很確認的疑惑道:“我真的沒有和他們打過交道啊!”
蕭弦和曾二也說到了顧寶柱。
曾二說:“那邊那個誰看着好像認識,是咱們結婚的時候來的賓客麼?我這個記性真是!”
蕭弦說:“那是顧寶柱。這個名字你有印象?”
曾二眼睛一亮,一手拳一手章準備拍了下手:“哦!原來是他!”
蕭弦扭了頭把杯子放到旁邊的高櫃上,聲音輕的如同一聲嘆息:“他是顧長老的孫子……”
曾二上半身的動作就凝滯了。她呆了會兒,平平扭過去,輕聲問:“你確定?”
蕭弦把茶杯茶壺什麼的推遠自己靠在那吧檯上。聲音聽着略空,語氣卻很肯定:“對啊!我從前就知道這人,只是沒見過,一直沒對上號……”
他一直瞞着曾二恢復記憶的事情,這個時候心神震盪之下,帶出了個尾巴,只是曾二心中擔憂,一時間竟然沒有注意的到。
曾二不知道該說什麼,只伸手去悄悄拍他手背。
蕭弦面色看的還好。蕭弦只轉頭看了那邊一次,再說着,語氣就跟沒事兒人一樣。可是他怎麼可能好似沒事兒人。蕭弦等了一會兒說:“……還是沒法認,對不對?”
曾二抱着他半個胳臂輕輕蹭。默默聽他說。
蕭弦說:“你看,我早就知道的事兒,就是忍不住想。如果說了,怎麼‘想起’六歲以前的事情倒不難解釋,關鍵是我不能說我做了什麼,就算我把知情人的人都弄死了……我也過不了心裡這關。雖然不是……我下的手,可是究竟是……”
他這話後面就有些哽咽。
曾二這次聽出他話裡那陰狠念頭了。曾二沒吭聲兒。過了一會兒悄悄說:“那就不認吧,現在這樣也不錯……”
蕭弦手裡的酒杯攥的都有些變形了。蕭弦說:“怎麼能不錯!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我世上只有這兩個親人了,我真沒想到我居然有親人……“
他手一直在抖。偏偏語氣壓得極慢極穩,如果站的稍微遠些,看不見這邊的情形,只聽到他們說話,絕對想不到這兩人說的是什麼。
曾二沒有這等功夫。曾二嘆了口氣。這個話題他們說了好幾次了,可是這個問題真是個十分不容易解決的事情。用個輕浮一點的比喻,那就是“相見爭如不見”。曾二覺得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對顧家更好一些。可是究竟怎樣做,那還是蕭弦自己才能拿這個主意……
他們每次談到這個話題,大家情緒都不是太好。於是曾二等了一會兒輕車熟路的提出建議了:“咱們回去?我們去看看後院種的蘆薈活了沒有,然後咱們就睡覺去!”
沒想到蕭弦這次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問她:“方纔同大長老談話的時候,我跟他們說,以後咱們或者可以夏天到這邊來度個假,你覺得……”
曾二想了下笑了:“你決定就好!”
她從旁邊的吧檯上拿過一瓶看着五顏六色的飲料,開了封倒給蕭弦。又重複了一遍:“別急,慢慢來,會好的!”
蕭弦定定的看着她。脣角終於微微翹了下。他沒說什麼,他們兩個之間,又似乎什麼都不用說了。蕭弦輕輕握了下曾二的手,拿過那杯飲料,一口氣倒了半杯。
下一秒,蕭弦臉色一下子變了。他左臉上刷的起了一片紅疹子,彷彿見風就長!喉嚨處劇烈的咳嗽,好像喘不過氣來!
曾二大驚失色,急的聲音都變調了,連連問:“你怎麼了?”然後流水般往外拿藥:“哪個能用?哪個可以用?!人工呼吸?我學過人工呼吸?!”
在他們後面不遠處,樑睿和楚君也在驚呼:“顧大寶你怎麼了?你有病?你有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