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雲貪污國庫,削職爲民,赫連城廷杖三十,官降三級,爲御衛統領,赫連府一半家奴流放,上繳貪污贓款。”說這話時,司行儒一手點着桌面,顯得很冷靜,似乎是早有預料,但對沈凌酒來說卻像是催命鼓,每敲一下都讓她的心口縮一下。
“明明是赫連雲犯錯,爲何要傷及奴僕?”
沈凌酒垂眸,流放是極刑,堪比殺頭,對於那些被流放的人,欲死無門,欲活也無門,一天天苟延殘喘,用心靈和時間去消磨苦難。受到欺壓,殘破的尊嚴和人格遭到踐踏。
她漫不經心地笑着,深邃的眸子裡不知道蘊了怎樣的光芒,窺不見其心思,無端讓司行儒移不開眼,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一瞬間五味陳雜,不知道胸口是什麼滋味。
幾月前,兩人在漢州相遇的場景驀然浮上心頭,當時他是厭惡她的,厭惡她的粗俗,鄙視她的醜陋,嫌棄她的淺薄,可如今看來,她不是明珠蒙塵,而是他一葉障目,撕開她用來僞裝的表面,她的心赤誠,心繫天下,敢作敢爲,不失俠女風範,他神色微微黯然,忽略她的嘴賤,她何嘗不是他所期盼的女子啊。
司行儒從袖裡拿出一個錦盒,遞給她,嘴角輕輕勾起,眼神染上了意味不明之色,“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熱度蔓延了沈凌酒整張臉,以致於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樣的情緒下打開錦盒的。
燭光下,簪子泛着瑩潤的光澤,翠綠欲滴,如千年古潭般寂靜幽深,簪頭一朵雪蓮悄然綻放,就連珠玉吊墜都刻着栩栩如生的綵鳳,奢侈中帶着清雅,一看就不是凡品,這種細緻到滾珠的雕刻在這個時代並不多見,更遑論是青玉雕刻,不知是刻了多久纔有如此效果的。
沈凌酒吶吶地看着,忽覺連日來堆積在心頭的怨氣一下子都散了,她摸着錦盒心中很是歡喜,不過她並沒有被貴重的髮簪衝昏頭腦,而是小心翼翼的試探了一下。
司行儒想過一萬種沈凌酒可能會出現的反應,但是怎麼也沒想不到會是這一種:她絕望的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言辭懇切,催人淚下:“說吧,這次你又要我去幹什麼雞鳴狗盜的事兒?只要不是出賣肉體,污穢不堪,臭不要臉我都可以接受!”
司行儒:“……”
見狀,沈凌酒傻眼了,她深吸一口氣,“難道你看上了誰的小妾?”
看到司行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下臉,沈凌酒僵硬地扭了扭脖子,覺得自己的脖子上涼涼的。
一段詭異的寂靜後,司行儒道:“你就不能像個正常人?”
他半斂的眼簾遮住了沉靜的眸光,在燈光下看來有些深不可測。
沈凌酒站起身來,眉目間卻沒有半點尷尬之色,“如此說來,夫君是別無所求,那我就不客氣了……”
“不用客氣,王妃秀外慧中,明日繡個香囊作爲回禮便是。”司行儒頎長的身體將燈盞的光半掩,襯得他臉上表情不大真切。
沈凌酒:“……”
沈凌酒就這麼一臉茫然地被要求上了女紅,想象她拿着針刺繡的樣子,她默默流下兩行悔恨的淚,一臉幻滅,可以說這是對她最慘無人道的懲罰了。
傅府
剛入夜,冬月便熬好了一碗桂圓紅棗蓮子羹,給董漣漪送去,這對養胃美顏很是有效。她把桂圓紅棗蓮子羹遞給正在翻書的董漣漪,道:“夫人……別看了,看久了傷眼睛,趁熱把湯喝了吧。”
董漣漪端到鼻子下端,聞了一下,清淡的蓮子香味夾雜着棗香,清爽無比,她放下書,滿意道:“辛苦你了。”
董漣漪揉了揉太陽穴,賬本正好看得乏了,她正要喝,冬月忽然有些慌張地喚了一聲:“夫人……”
董漣漪擡頭,將湯勺停在嘴邊,狐疑的看着冬月,“怎麼了?”
冬月面部僵硬了一下,眼中微不可查的閃過一絲猶豫,“有些燙,你多吹吹。”
董漣漪神情鬆懈了一下,道:“看你今日似乎沒有什麼精神,是不是昨夜沒休息好?”
冬月恍然回神,視線落在蓮子羹上,心突突的跳着,應道:“天氣太熱,可能有些中暑,不要緊的。”
董漣漪喝了蓮子羹,說道:“味道還不錯,剩下的你們幾個分了吧。”
冬月胡亂點點頭,眼神和心一起沉了下去,:“奴婢謝夫人恩典。”
冬月剛要收拾碗下去,便有侍女來報:“傅二小姐來了。”
董漣漪怔了怔,她來幹什麼?“讓她進來吧。”
冬月默了默,垂頭福禮,:“夫人,奴婢先下去了。”
“嗯。”
冬月下去後,傅姍也遣散了紅香,她朝着董漣漪微微福了福身,董漣漪看着她,沒有要請她坐下的樣子,更沒有讓人看茶,語氣是慣有的不屑,“你來幹什麼?”
“聽說傅真報了今年的武考,如今天天往校場跑,勢必要在武舉上拔得頭籌,這傻弟弟如今真是開竅了,我真爲他高興。”
“你來就是說這個的?”董漣漪發了打哈欠,起身道:“如果你是來說這個的,未免太無趣,我困了,你走吧。”
“本來是想找你說說體己話,既然你沒興致,那就算了。”說着傅姍轉身走出了院子,此時,天已然昏沉,望着昔日屬於自己的宅院,如今卻被董漣漪和傅真佔了去,傅姍脣角勾出涼涼的笑,是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從董漣漪的院子出來後,傅姍出現在了傅湘琴院子裡。
傅姍前腳進入,後腳便被傅湘琴的丫鬟沛兒給攔住了,以前傅姍風光的時候沒少讓下人掌嘴打她,只要沛兒維護主子,就回被拖到角落裡一陣拳打腳踢,沛兒瞪着她:“你來幹什麼,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滾出去!”
傅姍揚起巴掌準備打她,不料被人猛地截住手腕。
傅姍不可置信的瞪着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