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明麗動人的女子親口(蟹子= =)爆出的驚天隱秘, 在場數千人面面相覷,彷彿都在向別人確認方纔聽見的信息,直到在周圍人臉上看到如出一轍的驚駭表情, 才艱難的從巨大沖擊波中回過神來。
大澤聯繫守候在會場外的媒體記者們, 之前只知道這場硝煙瀰漫的股東大會可能有好戲上演, 着實沒想到精彩程度大大超出預期。他們本想一擁而上將跡部夫婦包圍, 跡部沉着臉, 早已響指一記,大廈保全迅速出動,將蠢蠢欲動的媒體人士攔在主席臺下, 場面混亂一度失控。
女記者橘杏在不遠處和水萌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後拿着話筒奮力擠到前排, 問話則更爲直接。“少夫人, 您和跡部總裁其實是親兄妹, 對於您剛纔的話,我的理解正確嗎?”人羣迅速抓到焦點, 彷彿一道驚雷滾落,人們當場露出不一而足的精彩表情來,快門迭起,鎂光燈的亮光刺得人眼睛幾乎無法睜開。
“吵什麼,統統給本大爺閉嘴!”跡部景吾將妻子拉到身後, 一聲大喝, 寒風凜冽, 震懾全場, 卻比不上此刻他瞳眸中的冰冷, 冷酷聲音果斷下令,“把這些人全部驅逐出去。”
貼身黑衣保鏢一字排開, 阻攔媒體繼續前進。樺地立刻上前,劈手奪過一個叫囂的最厲害的男人手中相機,打開後蓋取出存貯卡扔到地上踩碎,引發一疊聲抗議。
“我要控告跡部財團妨礙新聞自由!”男記者不甘心的大吼。
此時大澤耀葉已經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災樂禍感覺,跡部景吾如斯火冒三丈的表情極是罕見,不管跡部水萌要說的是什麼,他都不能讓這些記者被趕走,那就沒戲演了。反正他手裡握有底牌,什麼親兄妹,這女人多半是故意來轉移視線的,哼,他倒要看看,他們這雙簧到底要怎麼唱。
大澤拿過話話筒,慢條斯理道,“跡部總裁,紙是包不住火的,在場這麼多人都看見了聽見了,除非你能把他們全都殺了,否則,不說清楚,今天誰也別想走!”
全場鴉雀無聲,萬籟俱寂。
立於風暴中心的女子,纖細的身軀令人心疼,微微低着頭的表情,在萬人矚目的視線裡,彷彿慢鏡頭的回放,一點一點抽出被跡部握緊的手。
掌心的溫度緩緩抽離,連同跡部的心,無可救藥的往下沉。
擡手調整了一下麥克風,帶點空靈飄渺的音色揚起,劃破空氣裡躁動的漣漪,“我和景吾都沒有錯,說起來不過是天意弄人,”她凝視着臺下雍容典雅的高貴女人,慢慢的問出聲,“媽媽,我是你的女兒,對嗎?”
當年的惠理子年輕美麗才華橫溢,卻不得不跟着一個平庸癱瘓的丈夫過着窮困潦倒的日子,還要撫養兩個年幼的孩子,生活充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找不到出口,直到她在東京遇到了跡部修吾。
跡部家的男人就是這樣,他們可以給女人一切她們想要的,那個男人對她一見鍾情,是他教會了她什麼叫做(蟹子= =)愛情,是他讓她體會到了做女人的快樂。
面對英俊多情男人連番的攻勢,她完全沒有辦法抵擋那種誘惑,沉淪的無可救藥。
年輕富豪基本都有年少輕狂的歲月,爲了應付家族壓力他找涼子做代理孕母生下可愛的兒子,他們簽下協議,等孩子長到三歲而他沒有娶妻的話,就要結婚。
就在涼子以爲快熬出頭的時候,跡部修吾要娶的女人卻不是她。
跡部修吾曾經告訴惠理子,涼子這個女人太功利,她身邊的一切都是籌碼,男人也是,兒子也是,全部都是她爭權奪勢的踏腳石,滿足她飛黃騰達的虛榮心。他不願意兒子將來跟着這樣的母親生活,如果惠理子能把景吾當做自己的孩子,悉心培養他,再好不過。
他從來不知道,他一直以爲的高貴純淨的惠理子,她同樣只不過是一個拋夫棄子的壞女人。
這其中大澤扮演了重要角色,將妹妹的過去抹殺。
儘管她是如此深愛着跡部景吾的父親,不惜拋棄過往,可是這份愛情來的太沉重,他們的幸福,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的。
跡部惠理子舔了一下乾澀的脣尖,胸腔裡漫天滿地的酸澀和愧疚感幾乎要讓她窒息,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她極其輕微的點了一下頭。
“惠理子,你腦袋燒壞了,這個丫頭怎麼會是你女兒?!”事情的發展偏離軌道太遠,大澤僵住,繼而難以置信的大叫。
“舅舅,你不相信也沒辦法,這是我和媽媽的親子鑑定,事實不會說謊。”水萌揚手,出自專業檢測機構的權威鑑定,血緣關係不容置疑。
跡部修吾死於95年的日本關西阪神大地震,一同在地震中罹難的還有惠理子年僅五歲的小女兒,也就是跡部同父異母的妹妹。那個小女孩其實比水萌小一歲多,不過外人不會知道這些。
跡部也是從地震後對水萌的心態大爲改觀,這和他在地震中失去過親人不無關係。
那一年的風波影像還殘留在在場一些較年長的媒體人士腦海裡,稍加聯想,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來。
眼前這女子,大概就是那時候流落在外的。
種種線索穿插聯合,皆融化在她深淺難知的一顰一笑裡,將原本站不住腳的揣測一點點的推往她所希望的方向。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有一個人率先提出了大膽合理的猜想,就會不自覺的把手裡的證據和這條線路吻合,橘杏最先說的那句話,要的就是這個思維定勢的效果。
“我不管你是誰,可是跡部景吾和惠理子根本……”
“大澤耀葉,你閉嘴!”惠理子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厲聲打斷他的話語,她渾身氣的發抖,她當然知道哥哥想要說的是什麼。這話一旦說出來,不止跡部惹禍上身,就連她也要身敗名裂,這是玉石俱焚的下下策,這個男人難道除了報復,一點都不考慮她的處境麼?
水萌用帶着一點涼意的目光看她,嘴角弧度深入淺出,略帶嘲諷。
跡部忙着股東大會的事情,水萌也沒閒着。爲了求證,水萌特地約談了白閣的LEO,骨子裡壞壞的男孩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她的坦白和果敢讓他很是驚訝,加上可觀的利益誘惑,於是兩人相談甚歡。
事後水萌回想,那個LEO長得和跡部確有幾分相似,惠理子有時候去白閣談生意時會點名LEO陪坐,而那個漂亮的頭牌,正是涼子媽媽的手下。跡部當初認爲飛機上LEO的試探是來自惠理子,其實是涼子的授意,她要確定,兒子不會對水萌動心,才能順利實施計劃。
跡部惠理子,難道你不知道你對景吾的感情是畸形的,儘管你隱藏的很好,可是在醫院那一劑致敏藥水還是出賣了你的嫉妒,或者只是自以爲是的想要幫景吾除掉讓他覺得厭惡的未婚妻。雖然他們父子長得很像,可他畢竟不是你的跡部修吾,不是替代品。
在跡部十八歲生日晚宴上,惠理子喝了很多酒,跡部扶着她去貴賓室休息的時候,她突如其來的胡言亂語讓他不知所措,他瞬間捕捉到了類似照相機的閃光,那時也許就有某些不雅照片留在了大澤手裡。當初他羽翼未豐,即便有所察覺也不得不隱忍退避,甚至不惜裝成GAY表明自己對女人沒興趣。
大澤想把污水潑到跡部身上,指責他和繼母□□,他的算盤打得很好,反正到時惠理子可以扮演一個無辜的被強迫的受害者,即使跡部從未逾越半步,他勢必要承受太多太多懷疑猜度的目光,這個污點也會伴隨他一生。
水萌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阻止這種情況發生。
至於涼子,她要看到的,就是惠理子的潰敗,以及,當幕後的皇太后。
水萌的目光慢悠悠的飄過去,坐在後排穿着低調的深灰色套裝,帶着禮帽,被稱爲銀座女帝的女人,平日裡的端莊優雅全然無蹤,正難以置信的用驚愕的眼神盯着她。
涼子早該清楚,在這個跡部未站穩腳跟的關鍵時刻,銀座媽媽桑的身份不會給自己和兒子帶來任何好處,反而會引發家族內部虎視眈眈者的強烈反彈。
除了默認,涼子別無他法。
而且,惠理子的感情是見不得光的,她也不得不配合。
這兩個女人,一個爲了愛情,一個爲了權勢,將自己的子女置於何地?
水萌都不會讓她們如願。
一個,不想認女兒,就偏要她認;一個,想要認兒子,就偏不讓她認。
“媽媽,我想你是最有話語權的,既然舅舅說紙包不住火,你就說句話吧。”琉璃般雅緻的音色,大把大把絢麗的燈光瀉下衣襟,流光溢彩清晰的融入清澈瞳眸裡,眼前的女子眉眼秀致,容姿傾城。
茫然的目光落在虛空,很久之後,惠理子的聲音幾乎是無機質的響起,“水萌……和景吾……他們,他們的確是親兄妹。”
一錘定音。
大澤耀葉頹然癱倒在座椅上,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水萌對着耳脈低聲說了句話,數位保鏢入內,將大澤“請”出了會議廳。
跡部的喉結滾動一下,絕望的閉上眼睛。
彷彿是過了很久,銀座制高點的會議廳裡空空蕩蕩。
跡部景吾靜靜的立在窗前,晚霞滿天,火燒雲延延綿綿波瀾起伏,他逆光站着,夕陽斑駁陸離的影子在身上支離破碎。大片大片淺紫色的陰影生自地中海般蔚藍的鳳眸深處,略有些疲倦卻桀驁的眼睛像烏克蘭天空高傲的鷹。
他終於站在這裡,俯瞰繁華如斯,江山無限。
他最心愛的女人用一個荒謬可笑的理由將他推到千里之外,乾淨利落的掃清了通往王座的最後一塊絆腳石,用他們的愛情做祭奠。
高跟鞋叩擊地面的足音清脆而空曠,縈縈繞繞及至近前,修長白皙的指節將一份女方已然簽字用印的離婚屆推入眼簾,“關於婚前協議中有關離婚後的條款,我會遵守。”
言下之意,既然他們還沒有小孩,那麼她將得不到一分贍養費。
“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人,怎麼會……”視野一瞬間模糊,眼睛疼痛的碎裂了光心,他低低的音色似是說給自己聽,“水萌,你好狠。”
她苦笑了一聲,低頭的樣子柔順靜好,“好歹陪着你睡了小半年,虧本的那個可是我啊。”
男人悄無聲息的逼近,冷不防箍起她的下巴,“你一定要用這種口吻跟本大爺講話麼?”
“不然怎樣?我們抱頭痛哭?”她擡起纖長睫毛,和他對視,忽然搖了搖頭,“景吾,那不適合我們。”
跡部一窒,“爲什麼要這麼做?”
“那種醜聞的殺傷力有多大你不會不知道,你的努力可能功虧一簣,而國民對所謂命運弄人的巧合往往報以寬容同情態度,這樣是最好的。”這個時代,輿論可以掌控人的生死。
“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我。”他的目光幽幽暗下來,“你想要什麼,本大爺都可以給。”
她無動於衷,“我要的,現在的你給不了。”
跡部手指用力,她因爲疼痛而微微蹙眉。
他低頭打量她良久,“你就對我們這麼沒信心?”
“我可是隻能共富貴的,你變成窮光蛋,我就不要了。”顧左右而言他,伸手替他撫平領帶,她的臉在光與影的空隙裡無暇的精緻。
冷笑,環在她腰際的手漸次收緊,“只要本大爺想要,那些雜魚能翻出什麼大浪來?”
“哎,”她擡手擋住他湊過來的脣,“我可不喜歡□□啊,景吾……哥哥。”
“跡部水萌!”
“記得把那兩個麻煩的女人擺平,”她掙開他的手,“還有,別忘了簽字。”
擦身而過的瞬間卻被他拉住,一用力生生帶入懷裡,跡部扳正了她的臉近乎咬牙的音色,“你是故意的。”肯定句。
“剛纔大庭廣衆下,你並沒有反駁我的話。冷靜、理智、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我看到了我所熟悉的跡部景吾。”水萌深深的望進他深邃的眼睛裡,捕捉到一瞬的無措,她無奈的笑了下,似乎自嘲,“女人很不可理喻對不對?你處心積慮不惜改變性向也要得到的董事長寶座,失去了你能甘心嗎?我可以不當跡部夫人乃至跡部小姐,你能不當跡部少爺麼?”她緩緩的一字一句,“你能嗎?”
“水萌……”跡部景吾怔然,斜陽的餘暉下他線條英挺的五官微微僵硬,鳳眼眯起變得極其狹長,閃爍過一兩道隱忍的光,脣線微張,言辭變得笨拙。
她靜靜的凝視他,眼神忽然迷離。
“跡部景吾,你聽着,我不是輸給你,或者命運,”默了片刻,她終於怔怔的落下淚來,如水嘆息從耳畔飄過,“不過是輸給我愛你。”
這樣的婚姻會讓我丟失了自己,所以我決定,收回你仗着我愛你的權利。
從此,你我兩不相欠。
她傾身靠前,用舌尖撬開他的齒關,KISS GOODBYE,她獻上最後的熱情。
景吾,你要記得,這一次,是我先說再見。
一週後,跡部財閥召開新聞發佈會,總裁跡部景吾以壓倒性的優勢當選新任董事局主席,鎂光燈下紫發的華麗男人眼神魅惑,笑意高雅,舉手投足間的霸氣縱橫,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分明君臨天下。
次日,跡部景吾和跡部水萌協議離婚。
輿論譁然。
電視機上的畫面充斥了發佈會和離婚的各類報道,忍足侑士扔了遙控板搖搖頭,這兩人,結婚也是鬧得滿城風雨,離婚更是變本加厲。
忍足無奈的去看角落裡獨酌的跡部。
女主持人還在聲情並茂,“那曾是一個普天同慶的日子,世人見證了王子和公主的童話,而今天,我們又迎來了一個普天同慶的日子,因爲王子和公主居然是一個國家的,於是這世界上又多了一枚鑽石王老五和一塊翡翠王小丫……”忍足嚇得手忙腳亂關電視。
夏夜裡絲絲涼風沁入心脾,忽然哐啷一聲濁響。
人倚在桌邊,杯碎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