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烈很不喜歡這個侯莫陳乂,在縣城內此人便說出了奪楊元慶軍權的言辭,不管他用意如何,都非常令人反感,他們一路而來,蘇烈更感到這個侯莫陳乂官場習氣很重,極爲看重上下尊卑,令他很不適應,不滿加上不適應,導致蘇烈對他的反感。
侯莫陳乂哼了一聲,他沒有說話,跟着蘇烈進了棗林鎮。
棗林鎮最北面是一座糧倉,也是棗林鎮的義倉,糧食已經被運進縣城,這裡只剩下一座空倉,楊元慶便將這裡作爲他的臨時作戰指揮所。
在義倉旁的空房間內,楊元慶正站在地圖前沉思,此時,楊元慶還不知道朔州楊義臣已率二萬軍向代州趕來,他只有五千騎兵,要對喬鍾葵的四萬精兵,顯得有點力不從心。
經過一場對薛延陀的兩萬人戰役,楊元慶也漸漸成熟起來,更重要是,他對自己的指揮能力有了自信。
他也知道,哈利湖以少勝多的戰例不可能次次都能成功,上蒼不可能一直都眷顧他。
門口傳來士兵的稟報聲,“楊將軍,蘇百長回來了。”
“讓他進來!”
片刻,蘇烈帶着侯莫陳乂走進房間,蘇烈單膝跪下行一禮,“回稟將軍,信已送至李刺史手中。”
“辛苦了。”
楊元慶笑着點點頭,他對蘇烈很滿意,雖然他骨裡很驕傲,但他從軍後卻一絲不苟,身上那種冷傲的脾氣收斂得乾乾淨淨。
楊元慶看到了蘇烈身後的侯莫陳乂,便笑問:“這位將軍是?”
不等蘇烈介紹,侯莫陳乂上前拱手施一禮。“在下代州統兵侯莫陳乂,奉李刺史之命,前來協助楊將軍。”
侯莫陳乂職封代州都尉,統領代州近五千州兵,他的勳職是正五品的儀同三司,而楊元慶只是豐州大利城城主,手下只有一千士兵,他也有勳職。是正六品的大都督。
無論是職官還是勳官,楊元慶都比侯莫陳乂低一級,所以,侯莫陳乂並不對楊元慶行下級跪拜之禮,而是行平級之間的拱手禮。這對極看重上下尊卑的侯莫陳乂,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這一點楊元慶也心知肚明,但這種官職上的差距最多隻影響他們之間的禮節,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主從關係。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隨即,一名斥候飛奔進來稟報,“楊將軍。二十里外發現一支五千人的敵軍騎兵隊,正疾速向我們撲來。”
楊元慶已經來不及和蘇烈交談,他立刻下令:“命士兵們立刻起來,準備戰鬥!”
‘當!當!當!’刺耳的警報鐘聲在棗林鎮迴盪,將幽州士兵紛紛從夢中驚醒,五千騎兵迅速整隊,他們都是和甲而睡,很快便收拾完畢。如一股股洪流從小鎮的四面八方彙集,五千騎兵迅速集結在小鎮南面的曠野裡,戰馬嘶鳴、長矛如林。
“這是我們的第一戰。。。。。。”
楊元慶戰馬疾奔,在五千騎兵隊伍前飛馳,他的聲音迴盪在曠野的風中,“敵軍和我們人數相當。。。。。所以我們沒有理由失敗!”
他勒住戰馬,破天槊一指南方已經出現的黑線。“弟兄們,隨我迎戰!”
蹄聲如雷,殺氣騰騰,五千騎兵浩浩蕩蕩向叛軍迎戰而去。。。。。。
在棗林鎮以南遼闊的曠野裡,兩支各五千人的騎兵隊相距兩裡停下了。各自列陣,幽州軍列出飛鶴陣,前鋒如鶴嘴,兩翼如鶴翅,這是典型的進攻之陣,而叛軍列成魚鱗陣,五千騎兵如魚鱗般般層層排列,這是防禦之陣。
只見爲首一員大將,身材六尺五,膀大腰圓,黑麪長髮,儼如厲鬼,手執一杆大鐵槍,至少重百餘斤,胯下一匹烏鬃馬,此人一看便知是一員勇烈過人的猛將。
他催馬上前,手中長槍直指幽州軍,聲音如悶雷,“幽州軍,誰敢與我決一死戰?”
侯莫陳乂對楊元慶道:“此人叫王拔,號稱幷州第一猛將,驍勇無比,喜歡單槍匹馬挑戰,若勝之,則率數騎陷營,勇不可擋。”
“居然叫王八!”
楊元慶冷笑一聲,回頭喝道:“誰去應戰?”
蘇烈一揮戰刀,“末將願往!”
他不等楊元慶同意,催馬便向戰場上疾奔而去。
楊元慶久在草原,他和突厥及鐵勒人作戰,從來沒有這種武將單挑的模式,都是大兵團會戰,但他聽魚俱羅說過,在中原作戰,這種武將單挑也是存在,只是用得不多,更多是爲了鼓舞士氣,兩軍作戰,士氣第一。
楊元慶注視着戰場,他對這種單挑模式頗有興趣,在演義中,這種武將單挑普遍存在,幾乎形成了一將敗,全軍敗的模式,但在實際作戰中,這絕不可能,頂多是士氣受一點影響,更不可能主將跑出來單挑。
其實在實際兵團會戰中,武將單挑也存在,那就是兵對兵、將對將的混戰,而不是眼下這種兵不動,大將單挑的西方貴族模式。
當然,如果一員大將驍勇無比,那在兩軍混戰中也將起着巨大的作用,他可以殺死對方敵將,使對方成爲無將之軍,從而潰敗,可以所向披靡,將敵軍殺得血流成河,所謂一將抵萬軍就是這個道理。
侯莫陳乂的話使楊元慶有一點擔心蘇烈,蘇烈武藝雖精,但力量不足,經驗也不夠豐富,對面的大將既然敢單挑,他必有過人之處。
楊元慶催馬至旗杆下,抽出一支箭,慢慢搭在弦上,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蘇烈和敵將的單挑。
蘇烈馬速疾快,霎時間便衝到敵將王拔眼前,他也不招呼,刀光如電。以一種無以倫比的速度劈向王拔的脖頸。
王拔號稱幷州第一猛將,武藝超羣,儘管蘇烈來勢兇猛,他卻不慌不忙,向後一撤馬,躲過蘇烈這慘烈一刀,大鐵槍一抖,分心刺向蘇烈心窩。這一槍,刺得凌厲無比。
‘當!’一聲,蘇烈大刀劈在槍桿上,擋開這一刀,鐵槍沉重。震得蘇烈兩臂發麻,蘇烈心中凜然,他不敢輕敵,立刻使出精妙的刀法,刀光如雪片,從四面八方向王拔砍去。
王拔已經發現了蘇烈的弱點,那就是力量不足,他也並不急。舞動鐵槍,槍尖如一條大蛇,神出鬼沒般刺向蘇烈的周身。
兩人交戰十幾個回合,王拔越戰越勇,他大喝一聲,大鐵槍以一種強勁的力量直刺蘇烈的心窩,這一槍力量雄渾,沛不可當。
蘇烈的兩臂已經有些痠軟。他奮力向外格擋,‘當!’一聲悶響,王拔的大鐵槍卻只被震開一尺,王拔獰笑一聲,槍尖順勢一挑,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般的速度直刺蘇烈咽喉。
兩將相鬥,勝負往往是由力量、速度和招式決定。蘇烈已經意識到自己不是這個敵將的對手,他雖然刀法精奇,但對方槍法同樣高明,而他的力量和速度卻比不上這員悍將,眼看這一槍已到他咽喉。想躲已來不及,他只得痛苦地閉上眼睛,他生命就將在此終結。
就在這時,一支箭速度凌厲,箭尖眨眼便到王拔臉面前,比他的槍還要快上一拍,王拔大吃一驚,本能地一側頭,‘噗!’箭射中他左耳,將他左耳撕裂,鮮血迸濺,王拔痛得大叫一聲,他的一槍刺偏,從蘇烈左肩刺空。
血霧瀰漫住王拔雙眼,鑽心疼痛使他出槍速度大減,突來偷襲擾亂了他心神,對於一員猛將,受傷會使他迅速淪爲一員二流劣將,王拔嚇得魂飛魄散,撥馬便逃。
蘇烈死裡逃生,回頭望去,只見一百五十步外,楊元慶冷冷收起長弓,是他關鍵的一箭救了自己的命,蘇烈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愧,他終於意識到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自詡武藝高強,實際上他沒有遇到真正的武藝高強者,剛那員敵將力量沉重,槍速凌厲,比他高上不止一籌,這一刻,蘇烈痛定思痛,他決心回家再苦練三年。
蘇烈在戰場上有點失魂落魄,但幽州軍的進攻鼓聲已經敲響,‘咚!咚!咚!’鼓聲激昂,鼓舞士氣,五千幽州騎兵爆發出驚天動地地吼聲,黃塵滾滾,旌旗飛揚,長戟鐵矛殺氣沖天,他們在主將楊元慶的率領下,如一把銳不可擋的戰刀,直撲叛軍。
武將單挑在戰場上只是用於鼓舞士氣,絕不會造成一將敗,全軍敗,除非是主將陣亡,所以,即使王拔戰敗,他也會組織軍隊倉惶應戰,以陣法、謀略和士兵的驍勇士氣來決定最後的勝負。
但出乎楊元慶的預料,王拔戰敗,引發全軍敗退,不等幽州殺上,叛軍便全軍潰敗,五千叛軍騎兵一敗塗地,潰不成軍,這一戰幽州殺敵一千,俘敵一千,繳獲兩千餘匹戰馬和大量軍資,幽州軍士氣高漲。
。。。。。。。。
“這就叫幷州精銳嗎?我看不堪一擊!”
“明天我們便可全軍壓上,將敵軍一擊而潰。”
。。。。。
夜晚,棗林鎮南面的曠野裡篝火熊熊,五千騎兵殺羊宰牛,烤肉聚餐,歡慶第一戰的勝利,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喜悅,啃咬噴香和烤肉,大口喝着皮囊中的米酒,喧譁吵嚷,豪氣四溢。
楊元慶也和十幾名軍官坐在一堆篝火旁,談論着白天的戰役,軍官們意氣風發,一致要求和叛軍主力決戰,如果他們能戰勝四萬叛軍,他們每個人將得到豐厚的賞賜,沒有誰願意放棄這個機會。
“楊將軍,明天南下吧!兄弟們士氣高昂,大家都有信心。”
五千騎兵都是幽州軍,實際上掌握這支軍隊的,並不是楊元慶,而是兩名偏將,一人叫趙什住,另一人叫做賀蘭誼,都是幽州軍的驃騎府將軍,無論從官職,還是從軍中資歷,他們兩人的地位都要遠遠超過楊元慶,這五千騎兵都是他們手下府兵。
如果楊元慶只是李雄任命,那他根本就指揮不動這支軍隊,關鍵他是楊素之孫,又是奉有聖上旨意,兩人不敢擺架,乖乖聽從楊元慶指揮。
但在事關個人切身利益時,兩名偏將都極力要求南下和叛軍主力決戰,今天的勝利,已經大大激發起他們以軍功求富貴的。
楊元慶見兩人態度堅決,便笑了笑道:“其實我們現在的處境很像狼羣作戰,草原上的狼羣遇到數量更大的獵物時,他們不會輕易攻擊,也不會輕易放棄,他們會等待最佳時機,尋找對方的防守漏洞,一旦時機到來,它們就會毫不猶豫撲上,現在,我們就是草原狼,我們的獵物比我們強大,但我們必須吃掉他們,手段就四個字,耐心,等待。。。。。。。。”
但楊元慶的狼羣戰術並沒有引起兩名偏將的共鳴,賀蘭誼眉頭一皺,“可是楊將軍想過沒有,等待會使戰機消亡,會磨去兄弟們寶貴的士氣,現在士氣高昂,正是和敵軍主力決戰之時,將軍,戰吧!”
旁邊所有軍官的眼睛裡都充滿了期待,跟着喊了起來,“將軍,戰吧!”
只有侯莫陳乂不屑一顧,他‘嗤!’的一聲冷笑,“都是一羣不知天高地厚的軍頭,你們真以爲幷州精兵是泥做了嗎?五千人就想打四萬人,你們真是被燒昏頭了!”
賀蘭誼勃然大怒,一腳將侯莫陳乂面前的桌踢飛,拔刀指着他大罵:“給老閉嘴!你這個雜草軍,再囉嗦,老一刀斬了你。”
不僅是賀蘭誼,其他軍官紛紛拔刀,對侯莫陳乂怒目相視,此時,侯莫陳乂再敢多言,必將被幽州軍官亂刀砍死。
“夠了!”
楊元慶一聲怒斥,“都給我坐下。”
衆人惡狠狠地瞪了侯莫陳乂一眼,又紛紛坐下,楊元慶畢竟是主將,儘管只是臨時主將,但他是楊素之孫,又有聖上的金牌,他們還惹不起。
楊元慶對這羣軍官也很頭疼,大家雖然平時相處融洽,他發號施令,大家也能遵從,但這裡面有個前提,那就是不能影響這些人的切身利益,不能斷他們富貴求財之路,一旦觸犯他們切身利益,莫說他是楊素之孫,就算他是王,這些人也一樣六親不認,說到底,這些人不是他的部下,要是在大利城,誰敢在他面前拔刀?
楊元慶擺擺手,讓大家安靜下來,“我知道大家都想立功求賞,我也想,但大家都是老兵了,都應該知道,保住自己小命是第一重要,沒有了小命,你要封賞又有何用?我心裡自然有數,大家不要再爭了。”
他剛說完,一名士兵跑來稟報:“將軍,朔州楊總管派人來了,在鎮口等候,說有重要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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