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被一種不安的氣氛所籠罩,儘管朝廷極力隱瞞,但荊襄兵敗,李孝恭陣亡的消息還是傳遍了朝野,這使整個關中都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恐慌之中,米價一夜之間暴漲百文,人心惶惶,就彷彿末世即將來臨一般。
秦王府前,房玄齡騎馬飛馳而至,拉住了繮繩,他翻身下馬,問士兵道:“殿下回來了嗎?”
“回稟先生,殿下剛回來。”
房玄齡今天上午從雍縣回來,已經來過王府一次,得知秦王進宮未歸,下午估計他應該下朝了,這纔再次來找李世民。
房玄齡將繮繩扔給士兵,快步向府中走去,荊襄戰局不利的消息房玄齡也聽說了,這同樣讓房玄齡感到十分緊張,現在他最擔心的是巴蜀,而不是關中,如果再失去巴蜀,大唐沒有戰略轉移之地,後果就十分危險了。
其實上次聖人想巡視巴蜀的決定是完全正確,可惜被關隴貴族所制肘,最終功虧一簣,沒有能成行,令房玄齡感到十分遺憾。
房玄齡在秦王府內有不用請示的權力,他一直走到了李世民的書房前,這纔對門口一名侍衛道:“請轉告殿下,就說我有急事見他。”
侍衛進去稟報,片刻出來道:“殿下請先生進去。”
房玄齡快步走進了房內,李世民正負手站在窗前注視着窗外,他似乎看得很入神,沒有意識到房玄齡的走入,房玄齡剛要躬身施禮,李世民卻淡淡道:“今天中午,宮裡出事了。”
房玄齡一驚,連忙問道:“出了什麼事?”
李世民慢慢轉過身,在桌前坐下,他怔怔望着桌上的一隻筆筒,顯得心事重重,房玄齡也不敢多問,站在一旁,等待李世民的迴應,過了好一會兒,李世民才終於嘆了口氣,緩緩道:“今天中午,父皇忽然暈倒了。”
‘聖上暈倒?’
房玄齡眉頭緊皺,“這是何故,難道是荊襄之事刺激了聖上嗎?”
李世民搖搖頭,“荊襄失利之事,父皇前兩天就知道了,他只是傷感孝恭之死,和荊襄無關。”
房玄齡心念一動,“難道……難道是巴蜀出事了嗎?”
李世民長長嘆息一聲,“巴蜀是出事了,從夷陵道被隋軍佔領之時開始,我就知道,只要荊襄大局稍定,楊元慶肯定會以最快速度殺進巴蜀,今天上午傳來消息,李孝基的兩萬軍在巴東郡被隋軍騎兵擊潰,隋軍兩萬騎兵已經殺進了巴蜀。”
這個消息令房玄齡目瞪口呆,他今天就是爲巴蜀來勸李世民,放棄關中,遷都去巴蜀,不料卻聽到這麼一個消息,令他心中亂作一團,頭腦裡一片空白。
李世民卻淡淡一笑,“這在我的意料之中,巴蜀空虛,父皇又不肯分兵去守巴蜀,隋軍佔領了夷陵郡,還在遲疑不決,寄託希望於荊襄之戰,就想着在荊襄戰勝隋軍,巴蜀也就無恙了,可是哪有這麼好的事,荊襄一敗,巴蜀就完了。”
說到這,李世民又走神了,又在想着別的什麼事情,房玄齡察覺了什麼,巴蜀的消息是在上午傳來,聖上卻是在中午暈倒,時間上有點對不上。
“難道聖上的暈倒和巴蜀無關?”
李世民點了點頭,“我得到宮中的消息,父皇好像暈倒前尿血了。”
說完,李世民長長嘆息一聲,“這一天果然來了。”
房玄齡這才恍然大悟,他想起了上次下毒之事,當時說是慢性毒藥,要數月後才發作,雖然及時停止,但畢竟已經服用了十幾天,他驚疑道:“殿下,難道是上次……”
李世民緩緩點頭,“從症狀上看,有點像,但我也不能肯定,或許和上次之事無關……”
房玄齡沉吟一下,又問道:“殿下,如果真是,後果是什麼?”
“後果?”
李世民苦笑一聲,“後果我也不知,但有一點我知道,如果皇兄登基,他必殺我無疑。”
房玄齡隱隱明白了什麼,他連忙勸道:“殿下,現在巴蜀危急,事關整個大唐安危,暫時不要考慮其他之事,應該先應對危機。”
李世民眼睛眯了起來,閃爍一種駭人的殺機,隨即殺機消失,目光變得平淡起來,“好吧!就暫時不提此事,先生今天找我有事嗎?”
“本來屬下是想讓殿下勸聖上遷都巴蜀,但現在巴蜀又出了事,屬下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但屬下主張,無論如何要保住巴蜀。”
“支援巴蜀之事,朝廷已達成一致,父皇命禮部尚書張長遜火速率軍三萬支援齊王。”
“非也!”
房玄齡斷然否定了李世民的觀點,令李世民愕然,“先生覺得哪裡不對?”
“殿下,我聽說楊元慶是派韋雲起爲主將,王君廓爲副將,這韋雲起是何許人?當年鎮守遼東,屢屢以弱勝強,威震契丹、高麗,連楊廣也贊他有安邦定國之才,可見他有真才實學,是文武雙全的大才,而且徐世績也在荊襄,楊元慶卻不讓心腹徐世績去攻打巴蜀,而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韋雲起,足見楊元慶在用人上的處心積慮,反觀我們,卻一敗再敗,問題出在哪裡,難道殿下沒有看出來嗎?”
李世民半晌才緩緩道:“你是說,我們用人有問題?”
房玄齡點了點頭,“非至親宗室不用,太原初敗是因爲齊王元吉,河東再敗是李叔良,會寧之敗是李神符,荊襄之敗是李孝恭和柴紹,巴東之敗是李孝基,並非我冒犯殿下,第一次中原之戰,如果全權交給屈突通指揮,我們不會敗。”
李世民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認房玄齡所言非虛,任人唯親確實是父皇的一個大問題。
“可這一次是派張長遜,他曾是益州行臺右僕射,非常瞭解巴蜀的情況,在蜀地很有威望,用他領兵也是蕭瑀極力主張的結果,他會有問題嗎?”
“殿下,問題不是出在張長遜的身上,張長遜只是文官,而益州的軍事主帥是齊王,齊王纔是益州行臺總管,殿下認爲,最後統兵者是齊王還是張長遜?”
房玄齡的最後一句話令李世民幡然醒悟,齊王,由齊王元吉鎮守巴蜀,巴蜀焉能不敗?
李世民也坐不住了,他立刻起身道:“我這就進宮,勸說父皇換帥。”……
當李世民又返回太極宮時,太極宮內已亂成一團,聖上暈倒,人事不醒,令文武百官格外緊張,尤其在大唐面臨生死危亡的關鍵時刻,聖上的倒下,就儼如擎天之柱傾斜,大唐的天都快塌了。
在太極宮養心殿內外,站着二十幾名重臣,他們在焦急地等待消息,現在聖上依然在搶救之中,不知他能否度過這一劫,官員們低聲議論着,雖然沒有說明,但他們的意思已經在考慮後事了,聖上若有三長兩短,他們將立刻擁戴太子建成登基。
李建成從中午起便在父皇的病榻外等候,他此時比誰都緊張,父皇還有很多重大事情沒有交代,尤其是軍權,如果父皇不明確把軍符交給他,一旦父皇西去,就會出現秦王軍權獨握的局面,就算他掌握朝廷,也無法再駕馭大唐了。
“殿下,去休息一下吧!有情況,我會立刻通知殿下。”
一名宦官小聲地勸說李建成,李建成點點頭,他已經站了三個時辰,着實有些累了,他來到了隔壁房間,這裡是父皇平時的靜坐修禪之室,整間屋子裡就只有一張厚厚的毛毯。
李建成在毛毯上坐了下來,心中卻在思慮這次父皇的離奇暈倒,還有這麼長時間的昏迷,很顯然,父皇並不是因爲時局不利而受刺激暈掉,巴東郡戰敗父皇上午就知道了,當時自己就在他身旁,他雖然吃了一驚,但也不至於痛心疾首而暈倒,而且後來還商量出兵巴蜀一事,不可能是因爲時局。
“殿下!”
這時相國陳叔達出現在門口,“我有件事要告訴殿下。”
李建成點點頭,“進來吧!”
陳叔達走進房間,隨手關上門,他走到李建成面前坐下,低聲道:“剛纔我遇到王御醫,得到一個消息,聖上從前天晚上就開始尿血了,很嚴重,這件事聖上封鎖了消息,今天聖上的暈厥極可能與此有關。”
李建成一驚,他卻不知道此事,連忙問道:“那後果有多嚴重?”
陳叔達輕輕嘆了口氣,“王御醫說,聖上可能熬不了幾個月了。”
李建成的心中一下子沉重起來,如果是這樣,後果真的嚴重,自己的父皇快不行了嗎?李建成心中亂成一團,嘆了氣道:“陳相國,我該怎麼辦?”
陳叔達沉默良久,這才緩緩道:“殿下應該問一問,爲什麼會造成這樣的後果,因爲這可能和將來聖上不幸西去後的局勢有關。”
李建成一怔,便問道:“那你告訴我,是什麼原因造成父皇尿血並暈厥?”
“殿下,我追問了王御醫,他說,這很可能是一種慢性中毒。”
“中毒!”李建成一下子驚呆了。
這時,李建成忽然想到一事,一股寒氣頓時從他的脊椎骨上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