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隋軍大營還是一樣地安靜,北城牆上千餘守軍在來回巡邏,而其他三面城牆的守軍就稀少得多,尤其南城牆數里長的城牆上只有幾十名守軍,他們聚在一起燒火取暖,沒有人肯去冒着寒風來回巡邏,也沒有必要。
在南城牆的東段,這裡更是一個守軍也沒有,這時,城內的甬道上忽然出現了大羣黑影,足有百餘人之多,他們見城邊無人,紛紛奔上城頭,爲首正是那名老兵,他用繩索拴住城垛,扔下城去,向後招招手,低聲喊道:“大家快走!”
黑影一個接一個地貓腰奔向城垛,攀着繩子滑了下去,大家動作迅速,不到一刻鐘,一百多人全部下了城,士兵們撒腿就跑,深一腳淺一腳地向黑暗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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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軍中軍大帳內燈火通明,主將秦瓊站在一座小沙盤前仔細地觀察地形,這是河北西北部的一塊沙盤,包括上谷郡、博陵郡、恆山郡以及涿郡。
太原已傳來消息,魏刀兒答應了放棄上谷郡南撤,那麼就是這幾天,易縣敵軍將放棄城池撤離,秦瓊就需要考慮翟雀兒軍隊撤離的具體路線.
上谷郡的東面是涿郡,西面是巍巍太行山,正南面是博陵郡,西南面是恆山郡,東南面是河間郡,從上谷郡前往恆山郡並不容易,必須要翻越五回嶺和恆山,在冬天是不可能辦到,那隻能南下博陵郡。經唐縣、恆陽進入恆山郡,秦瓊敲定了易縣軍隊的撤軍線路。
此時秦瓊很佩服楊元慶奪取上谷郡的謀略,根本不需要拼死攻打易縣,只要對魏刀兒施壓,逼他的軍隊退出易縣,那便可以在野外將上谷郡的兩萬軍隊全部殲滅。
隋軍可以不進攻恆山縣,而也絕不會讓上谷郡的守軍這麼容易撤走。
這時。帳外有士兵稟報,“啓稟秦將軍,有一百多名城中士兵逃出。願意投降。”
秦瓊一陣驚喜,看來清晨的投入城的勸降書有效果了,他立刻大步向大營外走去。
營門外聚集了一百多名從城內逃出的守軍。兵器已經交給了隋軍巡哨士兵,他們已經投降,在等待隋軍的安置,這時營門開了,大羣隋軍從營內走了出來,爲首正是主將秦瓊。
他看了一眼這些降軍,見他們個個惶惶不安,便高聲問:“你們之中,誰是領頭人。”
那名老兵走出來,行禮道:“在下姓王。是這些弟兄的領頭人,看了隋軍的勸降書,我們都願意投降!”
秦瓊點點頭,又問他道:“怎麼就只有你們這一百餘人,其他守軍都不能投降嗎?”
“回稟將軍。大家都是被迫當兵,想投降的人很多,我們只是跑得最快的一撥人。”
老兵剛說完,黑暗中傳來馬蹄聲,一名隋軍巡哨奔來,在馬上拱手道:“稟報將軍。後面又有數百守軍從城內逃出,前來投降。”
秦瓊心中大喜,只要陸續有投降之軍到來,那麼敵軍就會逐漸崩潰,這是一個極好的兆頭,易縣已經守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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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時分,一名報信兵匆匆跑進了軍衙大門,“不好了,將軍,出事了!”
“渾蛋!”
翟雀兒聽完稟報,不由重重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問道:“今晚是誰當值?”
“是....是郭三將軍。”一名報信士兵膽膽怯怯道。
翟雀兒騰地站起身,喝令道:“將郭三給我斬首示衆!”
他怒氣衝衝地向軍衙外走去,他幾乎要被氣瘋了,一夜之間竟然有三千士兵翻城逃跑,居然沒有任何阻止,也不向自己報告,而且還有人想開城投降。
他翻身上馬,一路疾奔,衝到北城門,北城門點燃了數百支火把,照如白晝一般,二十幾名逃兵被抓住,五花大綁,跪在地上。
一名將領上前稟報:“稟報翟將軍,這二十四人企圖開城投降,被弟兄們抓獲。”
翟雀兒怒不可遏,上前一腳踢翻一人,“殺!給我全部宰了,人頭掛在城門上示警,看誰還敢再逃!”
這時,一名士兵奔來,“翟將軍,打起來了!”
“什麼打起來了?”翟雀兒怒道。
士兵氣喘吁吁道:“大營裡.....士兵們爭奪財物打起來了,亂成一團。”
翟雀兒恨得一跺腳,翻身上馬向軍營奔去,大營位於城西,佔地數百畝,兩萬名士兵住在這座大營內,此時大營內發生嚴重的內亂,起因是三千餘士兵逃走,留下了不少物品,士兵們爲了爭搶這些物品,打得頭破血流。
魏刀兒的軍資嚴重短缺,經常發生爲爭奪糧食鞋襪而大打出手之事,而這次是上萬人蔘與爭奪鬥毆,軍官們也制止不住。
翟雀兒趕到軍營時,大規模的騷亂已經接近平息,翟雀兒的副將江琮率領二千餘人嚴厲鎮壓,將士兵們都趕回了各自的軍營,大營內已是一片狼藉,歪倒的帳篷,砸碎的坐榻,破爛的軍鞋和毯子,數百名受傷的士兵躺在地上呻吟,被殺死的士兵屍體已經被擡走,到處是觸目驚心的大灘血跡。
“到底是怎麼回事?”翟雀兒一腳踢翻一面盾牌,厲聲怒吼。
副將江琮上前緊張道:“將軍,軍心嚴重動搖,很多人都想逃亡,恐怕支持不下去了。”
翟雀兒惡狠狠地盯着滿地傷兵,眼睛閃爍不定,副將江琮又勸他道:“將軍,撤吧!撤到恆山郡去,至少咱們還有一萬七千軍隊,要是都跑光了,咱們回去也沒有地位了。”
翟雀兒萬般無奈,只得一咬牙令道:“所有士兵收拾行裝,每人拿一袋米,立刻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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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時分,易縣南城門大開,一支浩浩蕩蕩的軍隊開出了城門,離開易縣,踏着茫茫雪原向南方進發。
漫天星斗,地面白雪皚皚,顯得光線微明,可以清晰地看見遠方的森林和連綿起伏的羣山。
隊伍越走越長,像一根長長的黑線在雪地裡前進,可如果細看,就會發現不斷有小黑點從黑線裡脫離出來,向相反的方向逃去,這使得黑線越來越細,越來越短。
向南行走了約三十里,南撤的隊伍抵達了易水河畔,易水已奔出山谷,從涓涓細流變成了一條寬闊的大河,冰天雪地,像一面鏡子般呈現在衆人眼前。
而南撤的軍隊卻從出發時的一萬七千人銳減到了不足一萬人,短短三十里,就有近八千士兵逃亡,他們的妻兒都在易縣和上谷郡,沒有人再願意去恆山郡,何況他們還抗着一袋米。
翟雀兒心情十分沉重,他無力阻止士兵的逃亡,一種莫名的恐懼籠罩在他心中,隋軍會不會追擊他們,按理是不會,他們是按照達成的協議主動撤軍,可是他很害怕協議中只有讓出恆山郡,而沒有保證他們安全返回恆山郡這一條。
“將軍快看!”一名士兵指着前方大喊。
翟雀兒看見了對岸的情形,他的心一下子沉下了萬丈深淵,他最害怕的一幕終於出現了,一支數千人的隋軍騎兵出現在易水河對岸,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將軍,後面也有!”
在他們身後,另一支數千人的隋軍也截斷了他們退路,他們被前後夾擊,所有的士兵都驚呆了,慢慢放下肩上的米袋子。
翟雀兒狠狠咬一下嘴脣,回頭對一名親兵道:“上去告訴隋軍主將,既然隋朝和我們皇帝達成了讓出上谷郡的協議,我們正在執行這個協議,讓出上谷郡,請他們不要阻攔我們撤離。”
親兵催馬飛奔上去,大聲喊道:“我家將軍說,雙方已達成協議,我們正按協議撤軍,請你們不要阻攔。”
秦瓊呵呵一笑,高聲道:“回去告訴翟雀兒,你們魏刀兒皇帝並沒有要求隋軍保證你們安全撤離,讓他立刻投降,可饒他一命,否則易水河就是他的埋骨之地。”
親兵又奔了回來,翟雀兒不用他說,恨恨道:“我都聽見了!”
副將江琮上前小心翼翼道:“將軍,這會不會是魏刀兒刻意疏漏?”
翟雀兒咬牙道:“你說得沒錯,他知道我回去後無法安置,我太瞭解他了,他就是希望隋軍將我們全部殲滅。”
“那我們怎麼辦?”
翟雀兒回頭看了看滿眼驚惶的士兵,早已鬥志全無,一個個隨時準備逃跑,他萬般無奈,長嘆一聲道:“還能怎麼辦?軍無鬥志,前後都已經被堵死,你我若還想活下去,除了投降外,再沒有第二條路。”
“傳我的命令,放下武器投降!”
隨着翟雀兒的命令下達,他手下的九千餘士兵紛紛放下武器,向隋軍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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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沒有發生血流的戰鬥,在強大的政治壓力下,魏刀兒被迫放棄的上谷郡,上谷郡劃入了北隋的版圖,使得隋軍終於有了一塊進軍河北的跳板,三天後,楊元慶親自率領五萬隋兵通過飛狐陘抵達了上谷郡。
北隋朝廷也開始全面動員,太原、樓煩、離石、馬邑以及西河郡等五郡官府動員了十五萬民夫齊聚太原,協助將大量的糧草及各種軍資運向上谷郡,戰爭的機器在十二月初最寒冷的時刻發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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