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懶得跟他作對。
她想得是合作，只是，是由她主導的合作。
魏嬤嬤將金盃端來，又令下人給冰鑑放了西瓜，而後纔看向那倚在窗口無所事事的人，無奈道：“太后，您現在可真是清閒，外面可堆積了一大堆事呢。”
“什麼事啊？”馮九卿慵懶地支着頭，“這不沒什麼事麼，合宮上下，妃嬪都安安分分地在宮裡待着，也沒人敢隨便接近皇帝了，宮女太監和內務府的日常花銷不是有江如雪嗎？”
細細數來，似乎還真的沒有什麼事可忙。
魏嬤嬤卻搖頭，“太后，你是真的忘了，還是假的忘了，過段時間，這科舉一過，可馬上就是您的生辰了，您的生辰過去，可又是皇帝的生辰，這禮部還擬了摺子專門送過來，請您答話呢。”
馮九卿一愣，“生辰……”
上個生辰過得太印象深刻，以至於到現在馮九卿還在避諱着“生辰”二字，聞聽此言，卻不覺好笑，“把摺子發回去吧，就說哀家這次不過了，若是各國有派使臣過來，不如就直接在京中待兩個月，直接過尚兒的生辰好了。”
“啊？”魏嬤嬤睜大了眼睛，“太后您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過個生辰大張旗鼓又浪費國庫的銀子，哀家懶得應付，”馮九卿默了默，又道，“尚兒今年進步得不錯，他的生辰才應該大辦，南澤擾關之事在前，不過是因爲他們認爲幼帝無能，如今，也該讓他們知道，我東華之君……前途不可限量了。”
魏嬤嬤沉思着點頭，“太后若是如此想，倒也合理。”
將摺子發了回去，魏嬤嬤又把馮九卿的話轉告給了方毅，方毅怔了片刻，轉頭便又將這話說給了齊璞瑜。
“攝政王，此事，下官覺得不妥，”方毅道，“太后壽誕，乃是國之重事，何況列國使臣選送之禮必定是送予太后之禮，若是直接等到兩月後，便是將太后之禮送給皇上，未免有失體統。”
“何況禮數上即便過得去，無緣無故將使臣留在京城中兩個多月，也極容易讓人產生疑惑，以爲是我東華故意留下使臣。還請王爺勸勸太后，此事斷斷不可啊！”
紫宸殿上，方毅滿心憂慮，只怕馮九卿好心辦了壞事，但座上兩人卻臉色平靜，面上沒有半點波動。
等他說完了，齊尚才道：“朕看，也沒什麼不行嘛。”
“啊？”方毅愣住。
齊璞瑜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東華少帝繼位，已過兩次生辰，列國無一人前來恭賀。皇上大度，不予計較，這次不過就是讓他們多等些日子罷了，難道我東華堂堂帝王，讓幾個使臣等一等，還需要商量？”
方毅驚愣了片刻，隨即猛地反應了過來，“太后的意思是——”
立威，雪恥。
放下硃筆，齊璞瑜蘊藏星海般的眸子仿若深淵般靜靜地注視着他，“南澤之事，乃是前車之鑑，太后壽宴，南澤出言調戲，刺客入宮，更是我東華之恥，彼時東華內憂外患，國庫空虛，只能隱忍。”
方毅心下一動，看向了齊尚，卻見齊尚手拿御筆，稚嫩的臉上彷彿閃過了一絲怒意，轉瞬卻又消失不見，平靜道：“事不過三，東華再退，列國之前，何來顏面？朕便是故意留下他們，又能如何？”
“方大人，”齊璞瑜將目光放遠，穿過落地窗，飛過黃金頂，落在了慈榮殿的宮闕之上，微微一笑，“讓他們等，是東華給他們長臉，若是不願，便是他們不要這個面子，此……應不是我東華之過。”
這次，不同於上次。
上次，太后帝王在上，百官文武在前，南澤出言不遜，大宛態度倨傲，馮九卿勉力化之，最多隻得五五分。
如今姚家敗除，南澤擾關而敗退，彰顯兵力之強，又已國庫充實，朝臣更多了劉向、薛世、薛放等肱骨之臣，未過多久，又有一批新鮮血液充盈朝內，帝國蒸蒸日上，少帝胸有城府。
東華並不弱，少帝並不無知，既如此，有何可懼？
局面早就在不知不覺間煥然一新，雖然還有所不足，但國家顏面，決不可威嚴掃地！
太后宴會之上的恥辱，今次，合該一併討回！
巨 龍開始揮舞爪牙，總不能只給自己國家的人看見。
方毅沉思良久，末了，深深俯首，“是臣目光狹隘，臣定會將此事傳告給尚書大人，此次聖上壽辰，臣等必將全力以赴，以揚國威！”
方毅憂悶而來，氣昂而去。
殿中兩人卻面面相對，再無批閱奏摺之心。
齊璞瑜拿着筆，嘴角劃過苦澀，“看來她是對當初之事，記得一清二楚啊。”
“母后自然記得清楚了，”齊尚眯着眼，拿起御筆，手指夾這筆尖朱墨，但見如血染指，輕笑了笑，“朕，也記得清清楚楚。”
那一杯杯的酒，飲得馮九卿幾乎落下病根，那一句句可笑的言辭，氣得馮九卿渾身顫抖，卻不得不壓抑着，輕輕抱着他，強顏歡笑。
那是她東華的太后！非爲褻瀆之陪侍，可嘆當時朝堂之上，除了齊璞瑜，竟無一人站出來說話，全靠她一個人獨立支撐。
這仇，何能不報？
數日後，科舉開考。
考場之外，學子並書童、家人、僕從隨處可見，提着乾糧的學子排隊審查，隨即進入了考場。
董泰若、趙子明也在其中，柳長青孝期在身，不便參考，只能在外目送，很是有些羨慕。忽地，他看見了兩個人，兩個都是近日在京城風頭正盛的人。
一個是面色肅冷，留着兩撇小鬍子的歐陽明，另一個便是容色俊秀，穿得卻如乞丐一般的鐵木蘇。
二人剛好都是複姓，但鐵木蘇從名字便可看出，乃是出身邊關，長途跋涉數月纔到了京城，入京時幾乎身無分文，悽慘得讓人不忍直視，幸而文采出衆，結交上了馮九玉此人，得他仗義疏財，卻只拿了數兩銀子而已。
這兩人之所以出名，不僅僅是因爲他們的文采舉止，還因爲這兩個人……十分不對盤。
正如歐陽明所說，他二人一個想做好官，另一個卻說投機取巧。一個想做清官，另一個卻笑他迂腐固執，早就在文擂上大戰了三百回合不止。
除卻這兩人，還有一個值得關注，便是邢子濯。
邢子濯也侯在之後，身邊跟着僕人，當了朝廷客卿，腰桿也比曾經挺直了幾分，柳長青眯了下眼睛，卻見一女子突然出現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