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這家裡,當家的人是方霏,而她又是老祖宗的人,如果她插手四姑娘的婚事,就跟老祖宗親自插手的效果差不多。
大老爺又是個極重孝道的,若是老祖宗與方霏都同意了此事,再加上現在三姑娘四姑娘在外頭的名聲,恐怕他也不會反對。
真要是嫁給那個吃喝嫖賭的鰥夫,四姑娘已經可以預見自己將來水深火熱的日子。
“你先別激動,我也只是聽說了一點風聲而已。”二夫人拉着她坐下來,倒了杯茶水遞過去,“你和玉容是我的親侄女,方霏真要是這般做,連我這個做嬸孃的也是看不下去的,可人家是長輩,咱能怎麼辦呢,唉……”
四姑娘肩頭聳動,握着杯子的手都在顫抖,恨恨地道:“別人怕她,我可不怕,她要是敢把我許給個老頭子,敢毀了我一輩子,我就拉着她一起去死!”
那徐牢頭三十有六,算不得老頭子,就是品行差了些,但好歹也是個活着的,四姑娘在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沒想到方霏嫁的可是個七十歲行將就木的人,還一嫁過來就守了寡。
二夫人在心裡腹誹,面上卻掛着僞善的笑,伸出手去握住四姑娘放在桌上的一隻手,嗔怪道:“你呀,年紀輕輕的,路還長着呢,別總將‘死’字掛在嘴邊上,多不吉利!”
四姑娘重重地哼了一聲,哀怨地望着二夫人,賭氣道:“二嬸兒!她們都要把我許配給一個吃喝嫖賭的鰥夫了,我還有什麼好盼的,不如死了來得乾淨!”
四姑娘性子急,遇事兒只知道乾着急。事情還沒落實,她卻想到魚死網破那裡去了。換做別人,肯定是會想辦法,趕在事情還沒落實之前,攪黃了這樁婚事纔是正道。
這丫頭生了一副好皮囊,卻沒長個稍微有用點的腦子,當真是人無完人啊!這種姑娘。趙家就算想聯姻。也不敢嫁高,這樣的姑娘只會給孃家招禍,嫁低纔是正經。就算行差踏錯,夫家也不敢上門責問。
二夫人細細盯着趙莉容,不由得在心裡感概。
但又一想,如陳世子那般的人。身邊能人異士多了去,又且會在乎身邊女子的才學?恐怕貌纔是正經。縱然娶妻得娶門第相當的女子,但爲妾的話,這種有貌無才無心機的姑娘,不正是上上之選?
想了想。二夫人眯着眼,試探道:“莉榮,你是我親侄女兒。又是我看着長大的,二嬸兒有心幫你一把。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幫自己。”
垂頭喪氣的四姑娘一聽,茫然地擡起頭來,迷糊的眼怔怔地望着二夫人,眉宇間升起幾分希冀,隱忍着激動,道:“二嬸兒這話是什麼意思?侄女不是太明白,還請二嬸指點一二。”
她一母同胞的兄長最得爹爹器重,連大哥趙榮昭也及不上,因此,大房的主母宋大奶奶一直看三姨娘一家不順眼,宋大奶奶若是能幫她操持婚事,何至於落到今天這地步!
二夫人好歹也是縣令夫人,在當地也有些臉面,她若是出面幫自己張羅婚事,即便不指望能嫁到門當戶對的大家,但嫁到書香門第也是很不錯的選擇,萬一夫婿爭氣,將來高中,那就滿門榮耀了。
四姑娘反手握住二夫人的手,像是握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滿懷期待地望着她,盼望她能爲自己指一條明路。
二夫人笑了笑,將頭湊過去,小聲道:“前陣子來過家裡的陳世子還記得麼?”
陳世子?四姑娘秀眉微蹙,用力的回想了一下,道:“是上次中秋家宴上到來的那位公子?”
提起那位公子,四姑娘腦海中立時浮現出一個芝蘭玉樹般的偉岸身影來。仲秋的夜裡,突如其來的出現在趙家後園,披着月色,分花拂柳而來,像是席間舉杯邀明月時,應邀而來的仙人,俊美無儔,不帶一絲人間的煙火氣息。
“對,就是他。”二夫人看着紅了臉的四姑娘,挑眉道:“現今,那位陳世子就在你二叔的縣衙後堂住着,你若是不想任人擺佈自己的命運,倒是可以一試,縣衙是你二叔的地盤,想讓個人進去,易如反掌。”
“真的?!”四姑娘面上一喜,心跳驟然快了好幾拍,隱忍着激動,道:“二嬸兒,你不會是在哄我開心吧?”
那位華貴得讓她連想也不敢想的公子,她居然能有機會到他身邊去?四姑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期盼着能從二夫人那裡得到肯定。
“傻丫頭!”二夫人笑着推了她一把,嗔了她一眼,笑道:“我拿你尋開心做什麼,還不是不忍看着你被太夫人就這樣打發了,你若是能到陳公子垂青,那也是給家裡長臉的事,到時候,誰還敢輕看了你。”
得到肯定得答覆,四姑娘按耐不住心頭的喜悅,有些手足無措了,但細細思量二夫人後面的話,卻似是被人潑了一桶涼水,歡呼雀躍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縣衙後堂住着的那位,可是國公府的世子爺,將來的國公位置也非他莫屬,別說是現在的趙家,就算是沒辭官歸鄉的趙家,恐怕也高攀不上那樣的門楣。就算對方肯‘低就’,趙家勉強能配得上的人,也只能是長房的嫡長女,再怎麼也輪不到她這個卑微的庶女!
“二嬸兒,你這想法雖好,但陳世子的家世,且是我們這種人家能配得上的……”四姑娘垂着頭,喪氣地說道,話語裡無不透露着自卑。
“傻姑娘,咱們又不是要去做世子夫人,能做個妾也是好的啊,國公府世子的妾室,可比這些小戶人家的正妻還風光!”二夫人循循善誘地勸道,不斷給四姑娘灌輸爲妾的念。
四姑娘本就是姨娘所生養的,大戶人家的妾份位低得不能再低了,在主母面前,甚至連坐位都不能有一個,連主母身邊的大丫鬟和管事婆子都能對她呼來喚去的,只能算個半拉子主子。
對這些規矩有深深體會的大房幾位姨娘,對女兒的教誨基本都一般同:寧爲窮人妻,不做富人妾!
三姑娘趙玉容的夫君家雖說沒落了,但她嫁過去好歹是正室,無論她夫君有多少妾室,只要是沒生養的,隨時都能打發了,現在是周家巴着趙家,趙玉容將來的日子是不會難到哪裡去的。
二夫人這席話,說得四姑娘心裡頭感概萬千。
三姑娘平日裡與她交好,眼下她想嫁到舅家是徹底沒指望了,她舅家的那位表哥四姑娘也是見過的,人才雖一般,但勝在家底殷實,前些天,四姑娘央着三姨娘上二姨娘哪裡去試探口風,看能否幫忙撮合。
二姨娘先是推三阻四,後來直接回話,說她孃家的侄子已經在議親了,她不能壞了別人的姻緣,讓三姨娘打消這個念頭,想到連那種商戶人家都挑剔自己,趙莉容就覺得二夫人方纔的的提議,是再好不過了!
“二嬸兒可打聽過了,陳世子後院現在還沒人,真要是看中了你,就算眼前是做姨娘,但等你將來生個兒子出來,那就是母憑子貴,前途不可限量啊。”二夫人拉着趙莉容的手,描繪出一個巨大的餡餅來,聽得人躍躍欲試。
四姑娘心中早打定了主意,不過是在擔心自己能否入得了陳世子的眼而已,聽二夫人這麼一說,頓時豪情萬丈,徹底打消了心中的顧慮,下定決心放手一搏。
“二嬸兒,我都聽您的。”四姑娘鄭重地道。
“哎!這就對了。”二夫人歡喜地應道,拉着四姑娘起身,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瞅着她身上的那件鵝黃的素色衣裙,笑道:“瞧你,打扮得也太素了,走,上二嬸兒那裡去挑幾匹料子做新衣裳。”
說完,便拉着四姑娘往門外走。
兩人並排走着,有說有笑的出了後院,二門上的婆子見了,恭敬地衝二夫人行了禮後,梗着脖子攔下了四姑娘,“四小姐,大奶奶說了,您禁足三個月,沒有大奶奶的許可,不能走出內院一步。”
四姑娘睃了二夫人一眼,並不說話。
二夫人一回身,柳眉倒豎,嫌惡地瞪着二門上看門的婆子,不悅道:“我帶她去我西院坐坐,也不行嗎?”
那婆子嚥了口唾沫,小聲道:“可大奶奶說了……”
“大奶奶大奶奶,這家裡是你們大奶奶當家麼?合着你們眼裡就只剩下大奶奶,不把我放在眼裡,不把太夫人、老祖宗放在眼裡了,是吧!”二夫人單手撐在腰上,指着二門上的人鼻子罵道。
兩房主母爭權奪勢,夾在中間最難做的,就是這些下人,誰都不敢得罪,萬一站錯了隊伍,將來可就有的苦頭吃。
二門上的小斯忙悄悄兒的扯了扯門上的婆子衣角,直衝她搖頭,示意她莫要得罪二夫人。
“那,四姑娘您快去快回,別被大奶奶發現了。”那婆子無法,只好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哼!”二夫人一甩袖子,重重地哼了一聲,扯了趙莉容的衣袖往門外拽,口裡道:“莉容,你跟二嬸兒走,想在我西院呆多久,就呆多久,過夜也行,我看誰敢來叫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