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二少饒命!再也不敢了!啊——”腹部捱了謝政遠重重的一腳,熊天林捂着流血的腿的雙手立馬上移,捂住下身疼得連聲兒都沒了。
那模樣多看一眼只會噁心,謝政遠收起了腿,轉過身,拿皮帶指着擠在一起的人,因憤怒過度而扭曲的俊顏適才緩和了點,薄脣勾出一抹憤怒的邪佞,“今天這筆賬我謝政遠記下了,今後別讓我看到你們的臉,因爲我絕對會讓你們在明城毫無立錐之地!”
音落,鞭子抽下,“哐啷”一聲,酒瓶乍破,紅色液體濺得到處都是。
謝政遠抱起紀暖颯就走,毛俊提着暖颯的包主動開門,門一開,Number 9的總經理賠笑着湊上前,連連道歉。
“二少,沒事吧?三小姐還好嗎——”
謝政遠猛地駐足,染着慍色的眼盯住總經理,他識趣地閉上嘴。
“劉總,看在往日的情分,這次我不把賬算你頭上,你最好祈禱別有下次,該怎麼做不用我教你!”
“明白明白!以後三小姐如果光臨了,我一定讓保衛隨身保護,不會再勞您大駕了!我保證,絕對不會有下次!現在還是先把三小姐送去醫院看看,可別傷到哪兒……”劉經理一路屁顛屁顛地道歉,把謝政遠送上了車,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剛鬆口氣,立刻又緊張地對隨行的人說,“快去包廂看,該送醫院的送醫院!”
毛俊確認自己沒事,謝政遠就讓他回家,他自己一個人帶暖颯去醫院。
路途去了一半,始終沉默的暖颯忽然開了口,“回家。”
她的聲音很輕很軟,但謝政遠還是聽清了,只是不確定她說的,脫口就問:“不去醫院嗎?得去醫院檢查檢查。”
“回家,我沒事。”
“得去醫院包紮……”
“不去!說了不去就不去!”暖颯忽然爆發,喊聲撕心裂肺,宣泄後她意識到態度不好,顫抖着換了口氣,努力地讓自己平靜說話,“都說了我沒事,不用去醫院,我現在累了,就想回去休息,其他地方哪兒都不去。”
謝政遠沒說話,也沒堅持,在路口拐了彎,往謝宅駛去。
暖颯不緊不鬆地抱着自己,雖然已平復了不少,可全身都還是冰冷的。謝政遠的外套蓋下來的那一剎,沒給她帶來溫暖,不過是暫時把她的自尊救了回來。現在也一樣,她坐在車廂內,感覺得到空氣的溫暖,甚至能感覺得到外套的溫暖,可她的身體是涼的,彷彿有一層隱形的屏障橫亙在她和衣服之間,他給的溫暖和她的冰冷在各自的空間流動。
暖颯微微側臉,看着車外燦爛的街景,內心無比淒涼,她彎脣淺淡地笑了笑,似自言自語地說:“謝謝你,謝謝你又及時出現救了我。我知道這個時候不適合說這些話,但我還是要告訴你,廣告方案仍然要繼續,不會因爲發生了這種事而中止或者放棄。我不希望因爲廣告的原因,拖延了產品上市的時間。”
謝政遠一拳砸在方向盤上,恨得牙癢癢,“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關心廣告?”
“就是因爲都到這個時候了,才更要關心廣告。”
“紀暖颯!”
“謝謝,真的謝謝你。”
面對他的暴怒,暖颯忽然微笑輕柔似水,一下子就把他的怒火撲滅,一句重話都說不出。
“先回家吧,回去把傷痕處理一下,早點休息。”
“嗯,明早……麻煩你載我到公司。”
火氣剛下去又被她挑起來,謝政遠握着方向盤的手骨節“咯咯”作響,氣到一個字都不想說。
偏偏不知死活的某人一點都不把他的憤怒放在眼裡,擡手撣了撣衣肩,以氣死人不償命的輕鬆態度說道:“我會戴口罩的,不會讓人看出他們的頭兒捱揍了。”
謝政遠無語地翻白眼,懶得跟她浪費口舌,加快車速駛回家。
這個點謝家的人都已回屋,只有江川和霞姐還在留守,他們看到謝政遠和暖颯一同下車進屋,訝異地對視一眼,快速迎上去。
“二少怎麼回來了?澳門結束了?”江川問。
謝政遠有意無意地把紀暖颯往身後遮了遮,恰好她也低着頭,散着發,他的肩膀能擋住一些,“結束了,家裡人都回來了吧?”
“嗯,都回來了,二小姐今天也出院了。”
“既然都回來了,去休息吧。”說完,他向樓口走去,暖颯見他一動,立馬小碎步跟上,始終低着頭。
霞姐看着暖颯的背影,疑惑地嘀咕道:“三小姐怎麼披着二少的衣服?還是反着穿?”
聞言,江川看過去,不禁皺起了眉。
沒多久,謝政遠又下樓,想到廚房裡找冰塊,可看到那兩人還在,只好換成兩罐冰啤。
江川對此萬分不解,霞姐也看愣了眼,問:“二少是怎麼了?從來不會這麼晚還喝啤酒,而且大晚上的天氣涼,怎麼還喝冰過的?”
紀暖颯剛把衣服換好,謝政遠就帶着藥箱和啤酒來敲門,她開了門,本想着在門口接過他的好意就可以了,沒想到對方過分自覺,門一開就大步越過她,進到屋裡去。
“你怎麼……”她趕緊閉上嘴,瞅了瞅三層樓上住着的胡妤和紀暖姿那邊沒什麼動靜,趕緊關上門追進屋,“你進來做什麼?”
謝政遠打開藥箱,把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看都不看她就把啤酒塞到她手裡,“自己拿着啤酒敷一敷臉,坐下來,我給你把傷口清理清理。”
紀暖颯把兩瓶啤酒貼到臉上,依然站着,“我自己可以,你快回去睡吧。”
謝政遠咬牙擡起頭看着她,那幽深的眸光彷彿被冰水浸過,掃到身上激起層層雞皮疙瘩。
紀暖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可以自己清理,不用麻煩……”
“可以什麼可以?!一點清理傷口的意識都沒有!”謝政遠握着她的胳膊就把她拽到沙發上坐下,緊接着就去拉低她的領口。
“你做什麼?做什麼?”暖颯嚇得往後縮,由於雙手捂着啤酒罐,只好用肘部護住領口,不讓他碰到。
謝政遠啪一巴掌打在她手肘上,扯開她的胳膊,繼續剛纔的意圖。
暖颯又疼又驚地瞪起眼,覺得他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保持用啤酒瓶敷臉的姿勢斥問:“你到底要做什麼?都說了我自己可以,你就快回房間去休息吧!”
謝政遠不耐煩地擡眼瞪着她,“你在怕什麼?”
“怕什麼……沒有啊,沒什麼可怕的。”
“既然如此,你躲什麼?”
“我躲……喂,謝政遠,再怎麼說你也是結過婚的成年男人,男女有別!男女有別這個道理懂吧?這深更半夜,共處一室,孤男寡女的,你拉低我領口說要給我清理傷口,像話嗎?”
謝政遠簡直對她無語死了,從去澳門之前那晚開始,他就發現她看似嚴肅正經的腦袋裡面不知道裝了多少腐敗的思想。
他不管她排斥與否,先用棉籤棒沾了消毒水,漫不經心地說:“你全身赤裸的樣子我早都看過了,還說什麼像不像話?”
“什麼?什、什、什麼時候?”
“你發育之前。”
“……”
“大概八歲的樣子……咦,八歲的話應該是小姑娘了吧?可是那個時候你一點也不害羞。”
“……”暖颯一臉的好奇轉變成無奈氣餒,帶有點正經地坐下,“謝政遠,說真的,我八歲的時候你真的見過我嗎?可是我怎麼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沒心沒肺的傢伙怎麼可能記得?”
“喂——”
“好了,別動了,先把鎖骨上的這條鞭痕處理了。”
謝政遠叫她別動,她還是往後躲,惹得謝政遠不爽地瞪她一眼,按住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給她擦拭傷口。
“疼嗎?”
“還——好……不算什麼。”
“那剛剛倒抽一口氣算什麼?”
“哎!”
“我給你包紮一下,這兩天就別穿低領的衣服了。”
“從到展飛開始,我什麼時候穿過低領的?每天都是千篇一律的襯衫、褲子、裙子,標準的OL裝扮。”
“嗯,繼續保持。”
暖颯垂下眼簾瞅了他一眼,看他樣子專注認真,心中飄起縷縷感動。
“你剛剛說我八歲的時候你見過我,是真的嗎?”
謝政遠塗藥膏的動作滯了一滯,“嗯。”
“真的見過?”
“見過。”
“那記得具體是什麼時候嗎?”
“你問這個做什麼?”
“啊?”紀暖颯轉了轉啤酒瓶繼續冰敷,陷入回憶的神情有一種別樣的嚴肅,與工作不同的嚴肅,專注地思考片刻,她開始了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語。
“說實話,謝政遠,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認爲八歲是我人生的分水嶺,因爲我八歲的時候經歷了一場車禍,我爸說我昏迷了一個月,不過我不知道有沒有那麼久。奇怪的是我醒來之後,竟然一個人都不認識!光是認清楚爸爸媽媽都花了三天的時間呢!唉,其實這些我也是聽來的。你說小孩子的記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八歲開始嗎?如果說是從八歲開始的,那麼八歲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也很正常吧?”
鞭痕已經包紮好,謝政遠擡起頭正視她滿臉問號的臉,被她拿雙手捧着啤酒瓶冰敷的模樣逗得啞然失笑。
“笑什麼?”
“沒什麼……你記得籃球嗎?或者是籃球場?跟籃球有關的,有印象嗎?”
“這是什麼意思?八歲以前的我是一個運動健將?很有籃球天賦?”
“我不覺得。”謝政遠輕聲迴應,從醫藥箱裡掏出一把瑞士軍刀遞給她。
“給我這個幹什麼?”
“帶着防身。”
“防身?”
“被欺負了手裡有點東西對方也會有所顧忌,再說也不能保證每次危急關頭都有人出現。”他把刀遞到她面前,“收下吧。”
看着那把紅色的刀,暖颯的情緒一下子低落起來,她訥訥地接過刀,說:“總而言之,謝謝你。嗯……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謝政遠沒多說,起身就走,把醫藥箱留下方便她以後換藥。
門合上的那一剎,他想起王戀瑾在病房裡說的那些話,這纔開始擔心她會不會在一個人的時候怎麼着,於是又站在門口屏息靜聽,確認裡面沒有大動靜纔回房。
屋內,紀暖颯看着手裡的那把軍刀,越想越懊惱,美好的時光彷彿被刀刺破,露出了殘酷的真相。
“紀暖颯啊紀暖颯,你今晚真的是被嚇傻了吧?他是仇人吶!你跟他廢話那麼多做什麼?真是給你點陽光你就燦爛!哎唷……”她懊惱地拍打臉頰,試圖把自己拍醒,等巴掌落上去那一剎,強烈的痛感襲來,她疼得齜牙咧嘴,忙不迭捂上啤酒瓶,罵罵叨叨地躺回牀上,“這個熊天林,王八蛋!對老孃都敢如此,下手那麼重,我非得討回來才行……”
翌日爲了不被看出來出問題,紀暖颯以感冒腹瀉爲由避開了早餐,在車子出發前,給霞姐要了早餐便當就急匆匆地鑽進了謝政遠的車。
謝旌搏站在二樓的樓口處,注視着徐徐駛遠的車子,柺杖上的手也越握越緊,他問江川:“三小姐昨晚沒開車回來嗎?”
後視鏡裡謝家的宅子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不見,紀暖颯卸下口罩,長長地呼了口氣。
謝政遠睨了她一眼,脣角微揚。
感覺到那略帶鄙夷的目光,她不輸氣勢地回敬他後開始了享用早餐。結果剛咬了一口新鮮三明治,就聽到某人冷冰冰的話語。
“不要在我車上吃東西。”
暖颯想咽咽不下,想說話說不出,一時哽得臉頰漲紅堪比紙袋裡的西紅柿。
見況,謝政遠無語地冷嗤一聲。
“什麼意思你?你‘嘁’是什麼意思?有潔癖也不是這樣子的。”傾吐完舒服多了,暖颯正欲再咬一口三明治,忽然沒了食慾,拿出蘋果大口大口地啃。
車到中途,暖颯早餐吃得差不多,謝政遠忽然道:“問你一個問題,你要把真實想法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