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白石遠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展心儀趕緊堵住嘴。“千萬別在這裡說,要是讓人知道還了得。別的我不在乎,我只是擔心爺爺的身體,擔心他的心臟經受不起這樣的大起大落。”
展心儀雙手堵住嘴,只露出兩隻清亮的大眼睛,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看得出來,白石遠是真的很愛他的爺爺,要不是怕爺爺不開心,也想回來多陪陪爺爺,像白石遠這麼不愛湊熱鬧的人,過年肯定是不願意回來的。
也是老爺子還在,有他鎮着,一大家子表面上和和氣氣的,等哪一天,老爺子真的不在了,白家會散成什麼樣,可想而知……
“莫莫不知道怎麼樣了,他其實也挺可憐的。”展心儀的心裡堵得慌,提不起精神來。
“擔心的話,打電話過去問問不就行了。”白石遠故作輕鬆地說,卻偷偷用餘光觀察展心儀的表情變化。
看到展心儀當真拿出手機來準備給莫離打電話,白石遠的眸子明顯地黯淡了,展心儀就知道他會這樣,嘴硬裝大方,其實小氣的很,故意當着他的面翻出自己的通訊錄,手指滑過莫離的名字時卻沒有停下來。
“怎麼不打了?”白石遠佯裝不在乎。
展心儀不揭穿他,飛快地霹靂啪嗒打字,給米娜發了條短信過去:“莫莫要是真的有事兒的話會主動聯繫我的。我呢,現在更關心靳揚的情況怎麼樣了。”
“那你給米娜發什麼短信?”白石遠暴露了他一直都在偷偷觀察安若晴的手機。
“我讓米娜過去看看啊,要是我直接問靳揚的話,他肯定說自己沒事兒,有時候啊,你們男的就是喜歡嘴硬。”展心儀話裡有話,白石遠裝傻充愣,只當聽不懂。
客廳裡黑黢黢的,沒有開燈,隱隱約約聽到女人的嘆息聲,黑暗中一點忽明忽暗的光點在閃爍,冷風颳來嗆鼻的煙味。
“我們去看看二嬸吧。”白石遠提議道。
展心儀點點頭:“嗯。”其實她有些害怕面對傷心絕望中的女人,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語言安慰她們纔不算蒼白。
二夫人坐在沙發上,儘管沒有開燈,藉着餐廳透過來的微弱的燈光,展心儀仍能看到二夫人臉上的憔悴和空洞的眼睛,那雙眼淚都快要流乾了的眼睛。
他們應該也不知道莫離的身世吧……展心儀聽白石遠說過,白靜當初跟莫平凡好上的時候才十幾歲,家裡不同意,固執的白靜乾脆和父母斷絕關係和莫平凡過起了同居生活。
白家人一氣之下,當真一年多沒有再聯繫過白靜,後來還是二夫人坐不住,畢竟是自己的親女兒,母女連心,主動去找女兒和好,卻發現女兒都已經有孩子了……
這一年多裡都沒聽說過女兒懷孕的消息,冷不丁蹦出來一個已經快一歲的孩子,二夫人一時接受不了,沒能如願和好就回去了。
後來等莫離慢慢長大,白家人也想通了,主要是白靜的固執和堅決感動了老爺子,孩子都已經有了,還能說什麼呢,白家人這才迫不得已接受了他們。
至於莫離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不是白靜的孩子,倒沒有人去追究過。
人都已經不在了,再去追究什麼都顯得沒意義了……
展心儀不太會安慰人,輕聲哄了幾句,說起小時候自己在大雜院住的經歷,二夫人眼睛一亮,抓住她不放,問她也見過自己的女兒,展心儀有些鼻酸地點點頭,把自己在大雜院裡經歷過的那段日子告訴了她。
“我可憐的女兒啊。”二夫人哭道,“她覺得對不起我,執意不肯要家裡的錢,跟着那個男人吃苦,自己遭了多少罪啊。”
“不過那段日子她很快樂,真的很快樂。”展心儀安慰道,除了說這些,她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別的。
那天晚上,展心儀安慰傷心的二夫人一直安慰到深夜,餐廳裡的戰爭也在持續激化當中,老爺子氣不過先讓人扶自己上樓去休息了,餐廳裡的幾個兄弟姐妹還在爭執個不停。
客廳裡展心儀隱隱能聽到白露飛揚跋扈的罵聲,耳邊是二夫人嚶嚶嚀嚀的抽泣,燈依舊沒開,微弱的光裡,白石遠和二叔叔抽菸,一根接着一根,彷彿是有着發泄不完的惆悵。
展心儀可能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壓抑沉悶的夜晚,第一次覺得,冬天的夜是如此的漫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心事,在黑暗中,舔舐.着腐爛的傷口。
那天晚上,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大概就是展心儀收到了米娜的回信,說靳揚現在狀況很好,已經走出悲傷,重新振作起來了。
展心儀開玩笑說讓米娜抓住時機下手,現在正是接近靳揚的好時機。
誰知這個平日裡開慣了玩笑的米娜突然一本正經的嚴肅起來,說自己纔不是這種趁人之危的惹,她更希望靳揚能夠主動點。
短信的最後,米娜說,心儀,姜承又來找我了。
“那你見他了嗎?”展心儀問。
“當然沒有!”米娜回覆的語氣很堅定,“那種混蛋,我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他機會呢,我當然是一腳狠狠地將他踢開啦!”
展心儀看了短信之後只是笑笑,老實說,她覺得米娜在撒謊,她一定又見了那個叫姜承的男人,說不定還又一次把自己辛苦攢的錢又白白借給了他。
人總是這樣,記吃不記打,好了傷疤忘了痛,有的人,直到在遇見下一個良人之前是改不掉這個毛病的,而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改不掉。
第二天一大早,展心儀就接到了靳揚打來的電話。
靳揚在電話裡感謝她的關心,他知道昨天米娜來找自己一定是展心儀的意思。
“你能想得通就好,我真的很替你開心。”展心儀由衷地感到欣慰。
靳揚的聲音彷彿一夜間老了十幾歲,沒有了往日裡的開朗活潑,能聽得出他在強顏歡笑,沉默了一陣之後,他故作輕鬆地笑了兩聲,問道:“別光說我的事兒了,您和先生都還好嗎?第一次回家肯定會有不習慣的地方吧。我可想死橙橙了,你們不在,我天天晚上都在公司裡睡。”
“嗯,一切都好,爺爺對我也很好,我已經很滿足了。”
白石遠和展心儀說好了出門一起去訂明天吃年夜飯的酒店,這會兒都已經快到午飯時間了,兩人都沒出門,展心儀還在打電話,白石遠不滿地指了指自己的手錶,示意展心儀時間不早了。
“好了,有什麼等我回去了再說吧,白石遠都催我了。”展心儀無奈地說。
電話那頭立馬傳來各滴各滴地偷笑,靳揚一副我都懂的樣子:“先生他不是催您,是在催我呢。對了,我能和他說兩句嗎?”
展心儀把電話交給了白石遠。
“喂。”熟悉的聲音一響起,靳揚的態度立馬就不一樣了。
“是這樣的,張茜死了,但是她名下的幾張銀行卡全都不見了,而且我能查到其中幾張最近幾天的使用記錄,我懷疑是她妹妹拿去用了,但是從葬禮開始到現在,她妹妹一直都沒有出現過。”
“那幾張刷卡記錄分別是在哪裡?”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白石遠,靳揚打心眼裡佩服他的洞察力。
“就是……在A城。”靳揚說的A城,就是白石遠目前所在老家的城市名。
“我擔心她妹妹會誤會是你間接害死了張茜所以過去找你報仇。”靳揚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我知道了,你操心了。”
“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今天下午過去。”
“不用,我會注意的。”白石遠拒絕了靳揚的好意,也想讓他享受一個正常的春節。
掛了電話,白石遠的表情有些凝重,展心儀好奇地問他:“怎麼了?剛剛還好好的。”
白石遠自然不會把電話裡的內容告訴展心儀,只會讓她多想,在他潛意識裡還覺得刷卡記錄說不定只是個意外呢,畢竟A城和他們原先的城市是鄰居,來往交通自如,刷卡記錄出現在這兒也無可厚非。
辛苦了大半個月,終於迎來了盼望已久的一天,這天大年三十兒,展心儀不敢怠慢,起了個大早,和白石遠一起幫忙貼對聯,老爺子興致大發,非要自己貼一個,小孩子在屋裡玩兒了這麼多天,今天也終於被允許到院子裡玩兒了,一個個裹得跟小糉子一樣,在院子裡撒歡的跑。
耳邊充斥着笑聲鬧聲,展心儀忽然有種不真實的錯覺,好像活在夢境裡一樣,這樣簡簡單單的幸福,到底能維持多久呢……
因爲白家人太多,晚上還要再來一批人,家裡自然是坐不下了,所以得到外面的大酒店去吃年夜飯,昨兒展心儀和白石遠早早地訂好了桌子,一大家人趕往酒店,前方有豪車開路,後面有白露帶回來的幾輛軍車斷後,浩浩蕩蕩的頗有些古代時帝王出行的架勢。
酒店整個一層都被白家包了,坐着的不是白家的親戚就是白老爺子的友人,還有當地一些和白家比較親近的人,總之,能來的人都已經來了。
白振華還是沒出現,白露在進酒店之前,攔下了白石遠,讓他給白振華打個電話,好幾天沒說話的姐弟倆,今天這是第一次說話。
白石遠去給白振華打電話,展心儀沒有跟着過去,但是他回來之後從他臉色能看得出來,他們的談話並不怎麼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