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當罰!而且還得重罰!把軍中將士當成私人的壯丁來用,此例一開,軍將不軍,後患無窮。”宗元說得斬釘截鐵。
“哦!”唐寅輕輕飄飄地應了一聲,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但眼中的喜色卻減了幾分。
宗元最大的長處就是善於察言觀色,洞察人心,見狀,他在心裡暗歎口氣,看來,大王還是捨不得齊橫啊!
他話鋒一轉,立刻又說道:“將功抵過吧!”
“什麼意思?”唐寅挑起眉毛。
“將士們在戰場上浴血奮戰、攻城拔寨,就是爲了建功立業,若功不能抵過,那還立功做什麼?齊將軍戰功無數,而這些戰功又已幫他加官晉爵,現在功要抵過,那自然要罷官削爵,大王可收回他的上將軍銜、侯爵位,其人仍可暫任第九軍軍團長一職,等到日後又有所建樹,大王再重新封他的官、晉他的爵也不遲。”
宗元一口氣說完,然後偷眼觀察唐寅的反應。
在唐寅的心目當中,齊橫是風國不可或缺的人才,不是說他有多會領兵打仗,也不是第九軍沒了他就不行,而是齊橫的武力太強了,即便與上官元讓比起來,也差不多哪去。
這次出征桓國,大將吳廣陣亡,風國的四大猛將已缺其一,唐寅本有心讓齊橫來填補,結果此人太不爭氣,這回惹出這樣的事端來。
“罷官削爵,暫留原職,以觀後效……”唐寅喃喃唸叨一遍,點點頭,說道:“這樣也好,殺殺他的銳氣!”說着話,他又轉目看向張哲,問道:“張大人,你以爲如何?”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唐寅對這樣的懲處很是滿意的,但張哲就是有這樣漠視一切的本事。他搖頭說道:“回稟大王,臣以爲……太輕了。”
“呵!”唐寅笑了一下,問道:“不知張大人以爲是本王對範家的懲處太輕還是對齊橫的懲處太輕?”
“都太輕了。”張哲直言不諱地說道。
“就這樣了,你二人都回去吧!”唐寅實在是累了,不想再與張哲多廢口舌爭辯,面露疲憊地揮了揮手。
張哲還想說話,但見唐寅閉上眼睛,身子一倒,已側臥到塌上,他到嘴邊的話也只能咽回到肚子裡,與宗元二人躬身施禮,退出書房。
到了外面,宗元看着心有不甘的張哲又是搖頭又是嘆氣。
後者白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巧舌如簧、阿諛奉承!”說完話,一甩袍袖,大步而去,好像多看宗元一眼都髒了他的眼似的。
宗元快步追上他,也不管張哲想不想和自己說話,他自顧自地說道:“嚴刑峻法,固然是治國之道,但也要講求辦法和手段,張大人這次做的就有些過了……”
他話還沒說完,張哲猛的停下腳步,回頭怒視着他。跟在後面的宗元沒想到他會突然停下來,險些撞到他身上。
“宗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本官身爲御史大夫,監察百官,舉報不法之舉,職責所在,有何不對?”
“對是對,但張大人並沒有把事情做好嘛。”宗元意味深長地說道:“咱們的大王並非昏君,有些事情,我想張大人完全可以私下裡向大王覲見,大王也絕不會坐視不理,該懲的一定會懲,該罰的也一定會罰,可張大人卻偏偏把事情鬧得滿城風雨,路人皆知,這讓大王也下不來臺不是。涉及到大王的內事,理應慎之又慎……”
見自己越說張哲的臉色越難看,宗元也不好再說下去,他乾笑一聲,拱手說道:“哎呀,這一整天還沒怎麼吃東西,張大人,咱們一起去鳳陽樓吃酒如何?”
“哼!道不同不相爲謀,宗大人另找他人作陪吧!”張哲一點沒留情面,瞪了宗元一眼,大步流星地走開了。
看着張哲含怒離去的背影,宗元無奈苦笑,喃喃嘆道:“你看看你這脾氣啊……大王能忍得了你一時,難道還能忍得了你……唉!”
同是開國的元老,又同是大王剛起兵時就投身輔佐的老臣,宗元實在不忍心看到張哲發生什麼意外,從內心來講,他也很佩服張哲這個人,他敢說自己不敢說的話,敢做自己不敢做的事,當然,其代價是他所面臨的危險要比自己大得多。
張哲和宗元離開不久,顧宸便到了。
阿四進入書房,正想稟報,見唐寅側臥於塌,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他又悄悄退了出來,對外面的阿三和顧宸低聲說道:“大王正在休息,顧大人在此稍等一會吧!”
顧宸點點頭,然後小聲問道:“大王累了嗎?”
阿四苦笑,說道:“累自然是累,主要是煩心的事太多。”
顧宸想了想,理解地應了一聲。阿四說道:“花園裡有涼亭,顧大人可先到那裡去乘涼,等大王醒了,我再去叫你。”
“不必了,我就在這裡等着吧!”顧宸站在原地未動。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站在烈日下的顧宸額頭也漸漸冒了汗,最後只得站到阿三阿四身邊,躲在房檐下面。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書房裡才傳來動靜。
阿四急忙進入書房,只見唐寅正從塌上坐起來,他快步上前,低聲問道:“大王睡醒了?”
“恩!”唐寅甩了甩還有些昏沉的腦袋,嘟囔道:“剛纔竟然睡着了。”
“大王,顧大人已經到了,正在外面候着呢!”阿四小聲地提醒道。
“快讓他進來!”唐寅揉了揉眼睛,振作精神,而後挺身站起,在房中抻了抻筋骨。
顧宸從外面走進來,跪地施禮。唐寅一笑,說道:“顧宸你起來吧!”
“謝大王!”
“顧宸,你和你叔父顧衝應該都是前朝的老臣吧?”
本以爲大王召見自己,是爲了問問範舉的案子,沒想到會突然問起這個,顧宸頗感意外。他點點頭,說道:“是的大王,叔父與臣皆爲前朝之臣,蒙大王不棄,仍留任在中尉府。”
其實,說顧衝、顧宸是前朝老臣還是客氣的,風王展華還在時,顧衝就已執掌中尉府,後來鍾天弒主,篡得王位,顧衝仍執掌中尉府,再後來唐寅替代鍾天,成爲新風王,他叔侄倆還是沒有被罷免官職。由展華到鍾天再到唐寅,顧衝、顧宸已算是三朝元老了。
唐寅笑問道:“顧宸,你說說看,本王這個君主做得如何?”
顧宸一驚,大王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他急忙跪倒在地,正色說道:“大王英明神武,統領大風,雄霸北方,雄才大略,豐功偉績,有目共睹!”
唐寅含笑把他拉起來,語氣平和地說道:“我就是想和你說說話,你不必緊張。”頓了一下,他又笑問道:“這麼說,在你眼中,我這個君主還算稱職了?”
這時候,顧宸的冷汗都已冒出來。他是個剛直不阿的人,也很有骨氣,但在唐寅面前終究還是個臣子,有骨氣也得收回去。
他吞了口唾沫,再次跪地,叩首說道:“國丈一案,是由臣所查,其中有不當之處,還請大王治罪。”可別再這麼折磨我了!
唐寅樂了,說道:“我非但沒覺得你做得有何不當,反而還覺得你做得很好。”
他越是這麼說,顧宸就越覺得後脊樑發涼,有大難臨頭之感。他跪地不起,顫聲說道:“大王治臣的罪吧!”
唐寅無奈地看着他,怎麼自己說得心裡話他就是不相信呢!他疑問道:“怎麼?在你心目當中,我就是這麼個鼠肚雞腸之人嗎?”
顧宸一哆嗦,連忙說道:“臣不敢,臣絕無此意……”
“那就站起來說話!”
唉!顧宸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垂首退於一旁。
“很久以前,我就覺得你查案的本事很厲害,甚至連暗箭都查不清楚的案子,到了你手上就變得輕而易舉,這樣的天賦很難得啊!”唐寅笑吟吟地讚道。
“大王過獎了,臣愧不敢當。”直到現在顧宸也沒弄明白大王和自己說這些到底有何用意,反而越來越糊塗。
不用看他的表情唐寅也能猜出來顧宸此時肯定一腦門子的莫名其妙。
他眨眨眼睛,沉思了片刻,收斂笑容,緩聲說道:“我大風看上去是雄霸北方,盛極一時,而實則問題多多,隱憂重重,就拿這次範家倒賣鹽鐵一案來說,你若不查出來,我還不知要等上多久才能知道範家竟然在與朝廷搶錢。風國現在這麼多的郡縣、城鎮,其中有多少的官員在貪贓枉法、收斂錢財,又有多少官齤商勾結的黑幕,我是一點都不清楚,有時候,我真想要一雙千里眼、一對順風耳,哪怕是最邊遠的一座小城的城主,他每天做了什麼又說了什麼,我都能掌握得一清二楚。”
說到這裡,他拍拍顧宸的肩膀,意味深長地問道:“顧宸啊,你可願意做本王的千里眼、順風耳嗎?”
顧宸聽得膛目結舌,中尉府只設立在都城,就算把上上下下的衙役、軍兵都加到一起,也就萬八來人,怎麼能做到監控全國的各郡、各縣乃至一城一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