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天宮螺絲頂
我們這兒管趕集叫趕場,而我在六歲以前能去趕場的地方就是天宮場了。那時,花溪河還沒有漲洪水,所以,在我兒時記憶裡的天宮場和現在是不一樣的,我今天不把它寫下來,有可能讓大家誤以爲它就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我所說的天宮場是現在的天宮老街,而現在的新街是1991年新農村建設的時候才修建起來的。在我的記憶裡,天宮老街是典型的洪雅民居組合,而1979年的洪水,改變了這一切,那巍然不動的螺絲頂見證了老街的滄桑。
老街的地面是用一塊塊一平方米左右的雅石鋪成的,有三、四米寬,街道兩邊是兩排典型民居小木樓,有的還有吊腳樓,各家的窗花不同,鋪板卻是一樣,用一塊一塊的木板趕入滑槽的。老街的盡頭是螺絲頂,螺絲頂下是一座四合院,四合院是一樓一底,雕花,非常氣派,它在場鎮上是最好的建築了,據說,這四合院是解放前的地主莊園的一部分,解放後,收歸國家所有,成了公社的衛生院,衛生院裡有幾個醫生,我不認識他們,只記得有一個年紀大的,留着齊耳的頭髮,前額卻有些禿頂的老中醫,滿臉的斑點。記得那一年我高燒不退,母親冒雨揹着我到衛生院,找的就是這位醫生,只是我們管醫生也叫“老師”。說實在的,那時的醫生很按章程辦事,上班的第一件事不是給病人看病,而是背毛主席語錄。我母親急得不得了,可醫生還是不慌不忙地在領導面前揹他的毛主席語錄,等他背完了,我也就稀裡糊塗地睡過去了,至於我是怎麼醒過來的,我就不清楚了,只是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母親的眼裡沁着淚水。
因爲這座四合院與螺絲頂緊鄰,而螺絲頂的底部卻與花溪河水爲伴,整個四合院有一半是依山傍水的,想是這家是出了搞藝術的人了,因而選擇瞭如此美麗的所在造宅。出了四合院,下二十來個石階,一棵需要兩三個人才能合抱的黃桷樹枝繁葉茂,虯根發達,迎接着西來的客人。樹下的石板路往右一直通到天宮小學和中學,而天宮中學的教室旁,也有一棵一般大小的黃桷樹,與螺絲頂下的那棵遙相呼應,也許,大家會奇怪,你不是在說老街嗎,怎麼又說起學校來了?其實,大家在前面的文字裡也看到了,我在介紹螺絲頂下的四合院時,說過,四合院是地主莊園的一部分,那麼,它的大部在哪裡呢?那就是學校,不管是中學的,還是小學的用房,都是地主莊園,只是後來改建成學校的。學校外面有一座浮橋,叫“楊柳橋”,是用兩塊近兩尺寬,半尺厚的雅石做的,橫旦於鮮家溝上。橋不是很長,也就十來米。鮮家溝的兩邊的茨竹掩蓋着整個溝岸。
從四合院旁的黃桷樹下往左的石板路一直走下去,就到了花溪河邊,螺絲頂的下面,一片四、五十個平方的石河灘上,人們或拋鉤釣魚,或休憩,或看書……不過,在着片空曠的河灘前,是花溪河上最大的旋渦,有人說,這個旋渦直接於螺絲頂有關。傳說,螺絲頂下是一對黃辣丁的老巢,這河裡的魚都是他們的後代,而旋渦就是它們進出的口子,這是不是真的,我無從去考證,只是見過一些爲生活所迫,卻又想不開的人在這裡尋短見,他們的屍體一般在三天左右才漂浮上來,因此,又有了許多不同版本的傳說,有的說是黃辣丁不願意接收他們,把他們送上來了,也有人說,他們打亂了黃辣丁一家的正常生活,黃辣丁大怒,治了他們的死罪,把他們的屍體送回來,告戒人們……
花溪河不是很寬,在天宮老街的黃桷樹地段,也不超過三百米,河兩岸的人家有些稀疏,隱約地看見有竹有樹的地方,那就是人家了。在我的記憶裡,天宮老街趕場是很擁擠的,也很鬧熱,人們揹着各式各樣的背篼,打着自制的油布雨傘,腳上穿的是鞋倒齒,走在街上,似過千軍萬馬,人們在這裡買賣和交易。其實,在我記事的時候,老街上已經有一座磚木結構的房子了,不過,我認爲那不是老街的原作,是解放後引進的,所以,並沒有把它列入老街,不過,這個引進的樓房卻是供銷社,是這一片人家的油、鹽、醬、醋源泉地,所以,這裡是最熱鬧的。
1979年夏天,花溪河發大水,沖走了四合院,衝倒了黃桷樹,醫院新蓋了磚木結構的樓房,搬走了,而四合院的原址蓋了一座電影院。老街的石板路承載不了時代的發展,退出了歷史的舞臺,黃桷樹下的石階被拆去了,留給今天的是水泥路。而老街兩旁,山區民居的小木板房在時代的變遷裡,改變着老街的容顏,追趕着時代發展的潮流,不再古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