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滿銀的嘴巴都咧到腮幫子上去，他讓蘭花把自己從南方買回來的紅塔山香菸散給大家，大家抽着逛鬼同志的高檔煙，對他新箍的窯洞讚不絕口，這麼漂亮的窯洞，瞧瞧這用料，真他孃的結實，怕是能住上上百年吧！
“蘭花好福氣！”
“可不麼，嫁了個有出息的男人……”
“這世事變得真快，二流子都能翻身了……”
鄉親們議論紛紛，用夾雜着羨慕嫉妒恨等多種複雜情緒的眼光仔細打量眼前這三孔窯洞。
這就是王滿銀在罐子村留下的“豐碑”！
從這一刻起，沉寂了好多年，祖孫三代大煙鬼+二流子的老王家又撲騰起來了！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孫少平來找姐夫，看到罐子村的村民都圍在姐夫和姐姐身邊，一臉恭維的笑，就連那些小朋友們對貓蛋狗蛋也客氣許多，不由得感慨一聲金錢的力量！
要不是姐夫掙了錢，人家八成還逛鬼逛鬼的叫着他，拿他取笑，把他當負面典型提醒子孫後輩不要學王滿銀！
可是現在呢……
這就似乎坐實了那句話：百分之九十五的羣衆都是愚昧且膚淺的，在強者面前，他們只會選擇卑微屈膝，用盡一切方法去討好強者，甘心爲奴。
這就是人的奴性！
“姐夫……”孫少平走過去，衝王滿銀招招手，“上頭給了咱們二十天假，咱們明天就得啓程回去了。”
“呀，少平你要是不說俺都把這茬給忘咧！”王滿銀憨憨一笑，指着眼前三孔大窯洞，“咋樣？美氣不？”
“美氣！”
孫少平眯起眼，看着這三孔漂亮大氣的窯洞，想起自己在當攬工漢的時候給人家修窯洞，當時他也在想什麼時候能親手給自己箍一孔漂亮的窯洞……
現在這個夢想似乎觸手可及了……
他有些苦澀的笑了笑，如果自己真的這麼幹了，是不是有點暴發戶的心態？
那和姐夫還有什麼區別呢？
考不上大學這件事對孫少平的影響一直很大，尤其是現在田曉霞畢了業被安排到省城報社工作，更讓他產生了強烈的心理自卑，幸而他沒有繼續在黃原當攬工漢或者去銅城煤礦下井挖煤，那樣的話兩人的差距就會越來越大了。
他忽然想起道家的出世入世之學，想要出世，必須先入世，不經歷各種悲歡離合喜樂苦悲，怎麼能領悟人生的真諦？
“少平，少平？”蘭花喊了兩聲，弟弟卻傻愣愣站在一旁盯着這三孔窯洞，直到貓蛋跑過來推了他一把，他才醒悟過來。
“舅舅傻掉了！”貓蛋咯咯直笑，被孫少平一把抱起來，走到姐姐和姐夫身邊，“你們抓緊收拾一下，明天早晨咱們就坐頭班車去省城呀！”
“好了我曉得了，明天一早就走。”王滿銀抽了口煙，把還剩下大半截的菸頭扔在地上，用腳碾碎，“明天回去上班了！”
他故意把“上班”兩個字說得很大聲！
我王滿銀怎麼了，我王滿銀現在端的也是公家飯！
京鋼集團冷軋廠銷售科經理！
聽聽！
多大的官！
連田福軍都得來巴結我！
孫少平實在忍不了姐夫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抱着貓蛋領着狗蛋回到雙水村，得知兒子明天要走，少平娘去集上割了肉，給他做了一頓最愛吃的餄餎面。
“姥姥做飯真好吃！”貓蛋和狗蛋吃得小肚溜圓，舒舒服服躺在炕上，看少平娘給老太太餵飯吃。
“今天咋吃這麼好？”老太太一時清醒一時迷糊，看到餄餎面，吃到肉，咧開缺了門牙的嘴笑道。
“少平賺大錢了，咱家的饑荒都還上了。”少平娘說這些的時候，眼眶裡有淚光閃爍。
當年爲了個孫玉亭娶媳婦落下的饑荒，到現在才還上，她甚至以爲直到自己入土都還不上那筆鉅債了！
沒想到自己那個逛鬼女婿，竟然把小兒子領上了道，幾個月就賺了三千塊！
乖乖，這些錢，她和孫玉厚倆人土裡刨食一輩子都賺不到！
再加上王滿銀給的兩千多塊，五千塊錢輕輕鬆鬆把積欠多年的賬給還平了，從此無債一身輕，家裡還有了兩千塊錢的存款，她的心氣也順了，身上許多小毛病自己就好了。
真是應了那句話：錢是萬能藥，能解百病憂。
“那以後天天都能吃上肉唄？”老太太問道。
少平娘一笑，抓起毛巾給老太太擦擦嘴，“能，娘您就好好活着，咱家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那行，那我多活幾年，享享清福。”老太太又笑起來。
貓蛋和狗蛋也跟着笑，兩個孩子從頭到腳一身簇新衣服，小臉用肥皂洗得白白淨淨，再也不是以前破衣婁嗖的窮娃娃，看着都招人稀罕。
“娘，明天我和我姐夫就走了，再回來就要等過年了。”少平把他娘叫到外邊，從口袋裡數出一百塊錢，少平娘連連擺手，“你把錢都給了家裡，你身上還剩多少？窮家富路，多帶點錢在身上……家裡你不用愁，現在饑荒都填平了，以後賺一分存一分，咱家日子幾年就能興旺起來……”
“我還有錢呢！”孫少平把錢硬是塞到母親手裡，“給奶奶看病的。”
“不用你惦記，家裡有我呢，你在外邊好好幹，別省錢，該花就花……”兒子要出遠門了，當孃的自然捨不得，絮絮叨叨，聽得孫少平心裡暖暖的。
兒行千里母擔憂。
第二天一大早，孫少平和逛鬼姐夫王滿銀就上了通往原西縣的客車，在家人們送別的目光中一路南下，直奔省城。
孫少安蹲在磚廠旁，看着遠去的客車，心裡很不是個滋味。
以前他還有資格嘲笑一下姐夫，現在反倒輪到人家嘲笑他了。
唉！
“乃求！愁死個人！”孫少安看了一眼自己的爛包磚廠，苦惱摸了下腦殼，衝遠處的賀秀蓮喊了一嗓子，“秀蓮，秀蓮你過來，跟你商量點事！”
孫少平和王滿銀先去了趟廠子，拿到新軸承的宣傳手冊，並在廠子裡進行了系統的培訓，當然了這種培訓對王滿銀來說簡直就是折磨，這貨聽到一半就溜出去滿大街閒逛了，也不知道他逛來逛去到底逛個什麼勁。
而孫少平乖乖的學完了整套培訓，劉衛東對他非常滿意，閒暇時把他叫到辦公室，詢問了一下他的工作生活情況。
“我聽你姐夫說，你和一個叫田曉霞的在處對象？”劉衛東問道，孫少平紅着臉點了下頭，“她是我高中同學。”
“不錯不錯，有什麼困難就和廠子裡說，廠子能解決的一定幫你解決。”劉衛東笑道，孫少平嗯嗯點着頭，“謝謝廠長。”
“客氣什麼，你們這次去南方，不要總想着單打獨鬥，從現在起就要組建屬於自己的銷售團隊，爭取在最快的時間內搶佔市場，把咱們的產品鋪開，不給競爭對手可乘之機！”
“廠長放心，我一定努力，保證完成任務！”
“好！”劉衛東拍拍他的肩膀，“去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坐飛機呢！”
“好！”
孫少平推門走出去，走進來的卻是韓翠嵐，她扭頭打量孫少平一眼，看得孫少平臉都紅了，急匆匆離開。
“你們放暑假了？”劉衛東衝五妹一笑，韓翠嵐扯了把椅子坐下，“嗯，放假了，哥我要回黃龍府老家一趟，你有什麼要帶的，我都幫你帶過來。”
“你給我那兩穗大苞米吧！”劉衛東開了個玩笑，五妹斜了他一眼，“看來我嫂子最近心情很好，沒有修理你……說正經的，要不要我給你帶點粘豆包？”
“拉倒吧！”一聽粘豆包，劉衛東連忙擺手，那玩意在別人眼裡是美食，在他眼裡……
完全就是折磨！
根本嚼不爛啊！
“那行我和三哥說一聲去，你自己忙着吧！”韓翠嵐跑了，劉衛東看着這個妹妹，倒是哭笑不得。
她倒是個樂天派。
“我這個廠長也該下去視察視察了！”劉衛東抓過安全帽扣在腦袋上，出了門，直奔車間。
現在冷軋廠的規模已經很大了，不但有鍍鋅鋼板生產線，聯合化工廠也建成投產，渤海灣的原油順着管道輸入到化工廠內，製作成各種化工原料，用鐵皮桶封裝，運往全國各地。
由寶丰集團投資的特種鋼廠也拔地而起，他們打算建造一個年產能在百萬噸級的鎳鉻合金、碳合金鋼材廠，至於投資……
先期投資兩個億，後續追加十個億！
寶丰集團有錢，這點錢不過是毛毛雨而已！
至於這個特種鋼廠，暫時也由他負責。
一番折騰下來，劉衛東手裡握着六個廠子，僱傭員工將近萬人，已經成爲京鋼旗下最大的一股勢力！
一旦特種鋼廠建成投產，那麼僱傭員工最起碼還要增加三分之一！
運作如此龐大的工業體系，劉衛東倒是不感覺有多吃力，他把任務分解之後指派專人負責，實行崗位責任制，有問題直接找對應負責人解決，如果對接人不解決或者推諉拖延，達到三次以上，直接拿下，換人！
這樣一來避免了老國企人浮於事，推諉懈怠的弊病，連王廠長看了都說好！
劉衛東把這套方法層層推行下去，現在他手下的廠子人人定崗定責，引入標準公差制，產品實行質量終身制，所以才能在南方賣得那麼火。
不然王滿銀和孫少平磨破嘴皮子也賣不動。
至於崔大可……
這個王八蛋，把老子當跳板，自己跑到香江去搞走私，早晚要修理他！
劉衛東想起這個混賬王八蛋就氣不打一處來！
門開了，已經開始蹣跚學步的小正彬搖搖晃晃走過來，身後跟着老兵油子秦永江，這貨對寶貝“孫子”簡直愛不釋手，天天跟在小傢伙屁股後面轉。
剛好小格格要忙着期末考試，兩口子也就順理成章的讓秦永江當上了“保姆”，兩口子跑到一邊躲清閒。
“乖孫叫爺爺！”秦永江抱起孩子，小傢伙逗得咯咯直笑，秦永江實在愛不釋手，用胡茬子扎着小傢伙稚嫩的小臉蛋，疼得小傢伙小鼻子一噤，哇哇喊起來。
“哎呦呦扎疼乖孫了……”秦永江急忙鬆開小寶貝，孩子不哭了，一雙小手摟着他的脖子，好奇打量爸爸辦公桌上的東西，大眼睛嘰裡咕嚕的亂轉。
“秦叔孩子今天早晨餵奶粉了嗎？”劉衛東捏捏兒子的小手，問老兵油子，這貨嘿嘿一笑，“餵了，那肯定餵了。”
“餵了就好。”劉衛東倒也沒多想，他坐下來繼續辦公，老兵油子抱着孩子又出去轉，轉來轉去轉到軋鋼廠，衝三車間的王寡婦招招手。
王寡婦匆匆跑出來，往四外掃了一眼，見沒人看到，這才鬆了口氣。
“要死了你，上班呢找我幹啥？”
“幹啥，你說找你幹啥，我大孫子餓了要吃奶，就你有！”
王寡婦狠狠白了他一眼，“我咋有奶你不知道？都是你個老東西，老雜毛，大半夜的往人家身上上……”
倆人找了個僻靜地，王寡婦解開衣服，給小正彬餵奶，小傢伙滋滋喝着奶水，另一隻手還……
“小東西，吃着碗裡的佔着鍋裡的，還挺貪！”王寡婦親了一口小傢伙，“瞧瞧人家劉廠長兩口子生的孩子，多有個孩子樣，再看看我們家那幾個歪瓜裂棗……”
“那個叫什麼……遺傳！”秦永江搜腸刮肚，想出這個詞，王寡婦風情萬種的瞟了他一眼，“你這遺傳就不咋樣！”
“我遺傳不咋樣？別扯淡，要不今晚咱們試試！”
“去你的，越老越沒個正經！”王寡婦瞅了一眼車間，“日子過得真快，一晃我們家那死鬼都死了十多天了，要不是老秦大哥你幫襯着，家裡那幾個小崽子真不知道該咋養活。”
“你就幫我把我大孫子喂好，把我伺候好，你家那幾個小崽子我包了！”秦永江大言不慚。
“就你？省省吧！”王寡婦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行了，孩子吃飽了你抱回去吧……”
“今晚去我家，咱們……”
“再說吧！”王寡婦扭着小屁股走開，看得秦永江連連咽口水。
真勾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