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鍾唯唯在此次事件中牽扯太深,護國大長公主和端仁都認爲她不宜參與,便放了她的假,於是她反而成了宮裡最閒的那一個。
她放心大膽地去補了一覺,等到睡醒,就叫了尚食薛凝蝶進去,商量怎麼給家裡的老老小小做好吃的。
不管怎麼說,呂若素算是長輩,死了也不能完全不管,就算做給別人看,飲食也得有忌諱,這就需要精心安排。
護國大長公主年紀大了,需要軟爛易消化,還要養胃的;端仁辛苦,她瞅着似是有些上火的樣子,那就要吃點清淡的,還不能太素;重華體力消耗大,正當壯年,勞心勞力,得吃既補又溫和的;兩個孩子在長身體,更是不能吃差了。
打發走薛凝蝶,青姑姑來了。
鍾唯唯請她坐了,細細問起又又的事:“皇長子從前遇過的事情也不少,每次都很懂事很安靜,爲何這次反應這樣大,反覆說沒人要他,他不在這裡住了,要出去?”
青姑姑也是一臉茫然:“不知道啊,從前天起就悶悶不樂的了,我問,也沒問出什麼來。問了跟着的人,都說除了上廁所和在學堂裡之外,身邊沒有離過人。”
跟着又又的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重華和她都盯得緊,應該不至於出現別有用心之人混在裡面的情況。
學堂裡是信得過的大臣做師父,陪讀的學生都是宗室子弟,又有專人盯着,沒人敢在這種事上亂來,否則就和謀反差不多了。
那麼,唯有端仁長公主的玉明殿是唯一可能疏漏的地方。
但是端仁長公主那麼疼愛又又,也不可能是她,多半還是她手底下的人。
這個事情不好追問,稍微處理不當就會傷感情,鍾唯唯交代青姑姑再謹慎仔細些,晚上把又又帶過來陪她吃飯。
這天晚上,重華沒有回來用飯,鍾唯唯安排人把精心備下的飯食送到各處去,帶着又又一起用飯。
又又的情緒正常多了,只是時不時地會偷看鐘唯唯一眼,鍾唯唯假裝沒有發現,哄着他把飯吃完了,給他檢查了功課,邀請他陪她去散步。
又又很開心,圍着她跑前跑後,二人走到花園裡,那幾只仙鶴看到又又就高聲叫起來,激動地表示“那個總是喂咱們魚”的人來了。
鍾唯唯羨慕地道:“它們都記得你,真好。”
又又跑上前去,接過宮人遞來的小桶和夾子,夾了魚遞給鍾唯唯:“唯姨你多餵它們幾次,它們就記得你了。”
鍾唯唯含着笑,和他一起喂仙鶴吃魚:“你小時候,剛到宮裡,我帶你來餵魚,你還記得麼?”
又又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直都記得。”
他丟下裝了魚的小桶,抱着鍾唯唯的胳膊,往她身上蹭,小聲道:“唯姨,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鍾唯唯蹲下去抱住他:“當然是真的啊。難道你不知道麼?”
又又沒說話,緊緊摟着她的脖子不放。
他小小的身子就像是冬日裡的暖陽,填補了鍾唯唯心裡空缺和遺憾,她想,其實就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上天就給了她一個又又。
只是想到又又不能做繼承人,將來重華還會過繼一個宗室的孩子,她心裡又爲又又擔心。
不過這天底下的事情,從來沒有十全十美的,能夠十全九美就已經算是人生的極致。
這樣一想,她又釋然了,俏皮地道:“又又這麼喜歡我,以後娶媳婦了怎麼辦呢,媳婦會眼紅的喲。”
又又沒有順着她的話頭往下說,而是道:“阿爹呢,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鍾唯唯覺得這話有點意思了,就打起精神,小心地道:“阿爹當然也很喜歡又又,你小時候啊,生病,發熱,整夜的哭鬧,阿爹白天上朝處理政務,夜裡不睡覺,整夜抱着你哄,到處遊啊走啊,一直守着你。若不是真的喜歡你,又怎會親自把你帶在身邊呢?”
又又好像是鬆了一口氣,軟軟地趴在她的肩上。
鍾唯唯耐心地抱了他一會兒,問道:“又又在擔心什麼呢?”
又又悶悶不樂,聲音小小的:“有人說我不是阿爹的兒子。”
鍾唯唯大吃一驚,險些脫口而出“是誰胡說八道,你就是阿爹的兒子”這樣安慰的話。
但是想到將來總有一天,又又會因爲“既然我是阿爹的兒子,那爲什麼不讓我繼位,我到底犯了什麼錯,阿爹爲什麼要這樣懲罰我”之類的問題而痛苦,她又不敢說了。
該怎麼說呢?鍾唯唯緊張地思索着,笑道:“你相信麼?”
又又不說話。
那就是有點相信了。
鍾唯唯嘆氣,說道:“我和你的阿爹沒有孩子,你的阿爹目前只有你一個孩子,他和我都非常愛你,把你看得很重,這一點,我希望你能一直牢記。”
又又還小,不大懂得這話裡隱含的意思,但是知道自己得到了肯定,他開心起來:“我就知道這宮裡到處都是壞人。”
謝天謝地,鍾唯唯鬆了口氣,諄諄善誘:“是啊,這宮裡好多壞人,昨天我們才抓了一堆,現在你阿爹和曾姑祖母她們還在找呢,就怕有漏網的。又又告訴我,和你說這個話的壞人是誰?”
又又鬱悶地道:“我沒看清楚。”
他前天跟着阿彩在玉明殿裡玩捉迷藏,阿彩和他猜拳輸了,該他藏起來讓阿彩尋找。
他就跑到偏殿的帳幔裡藏起來,藏了一會兒,聽到外面腳步聲響,以爲是阿彩來了,卻聽一個女子在外面小聲道:“皇長子,並不是陛下的親生兒子。”
他當時以爲自己聽錯了,接着又聽另一個女子道:“噓……別亂嚼舌頭,給人聽見,你是不想要命了?”
先前的女子道:“我說的是真的,你不覺得他和有一個人特別像嗎?我算了一下時間,就差不多是那個時候。”
另一個女子道:“不可能吧,聽說皇長子是冬天生的。”
“怎麼不可能?年齡也是可以謊報的。”兩個人的聲音越來越小,往其他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