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二人上了幾級臺階,往殿內行去,另一邊幾名嘰嘰喳喳湊在一起的少女望見他們的背影,其中一個正同寧萍兒說話的小姐道:“景世子當真是難得的俊俏,他旁邊的公子不是同你一起來的嗎,莫不是你的哥哥?寧小姐你果然有心思,有哥哥在那邊套近乎,你又是個天生麗質的美人,看來景世子想不注意你都難呀。”

周圍其他小姐循着聲音望過來,目光都落在寧萍兒身上。寧萍兒今天的打扮是柳氏專門替她打點的,一身鮮豔華麗的衣裳完全是用各類錦緞與金線密織而成,裙襬上誇張地墜滿了用金葉子打成的亮片,眉心更畫上了花鈿,讓她本來就清麗的五官更加顯得俊俏可人。

立刻便有人小聲議論道:“這寧萍兒的臉皮也夠厚,聽說她做了什麼醜事,大過年的被關祠堂,纔剛放出來,就塗脂抹粉地上這來顯擺,也不怕別人笑話。”

這話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自然被寧萍兒聽見了,一時她氣得渾身發抖,水蔥似的指甲都緊緊掐進了掌心裡。

“你們快別這麼說,關祠堂這類雞毛蒜皮的小事,萍兒妹妹哪裡會當回事。”又有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響起來,“我倒是佩服萍兒妹妹的身體,當真是好,被關了那麼久的祠堂,還打了二十板子,放出來的時候屎尿拉了一身,居然恢復得這樣快,這要是換成我呀,少說得在牀上躺三五個月下不來。”

寧萍兒眼睛利箭一樣朝說話的人看過去,居然是一身桃紅色打扮的寧香兒,她在祠堂裡也受了不少苦,且一直以爲是寧湘兄妹陷害的她,如今哪裡會和寧萍兒客氣,加上事情牽扯到景逸,立刻開口對寧萍兒冷嘲熱諷起來。

寧萍兒一直看不起寧香兒,如今居然被她奚落,哪裡咽得下這口氣,當即便要反脣相譏,嚴氏卻在這時轉身,低喝一聲:“勾了,還嫌丟臉丟得不夠嗎?”

見嚴氏表情嚴肅,像是動了氣,寧萍兒囁嚅幾聲,不敢說話了,站在嚴氏身邊的寧茉兒輕撫着嚴氏的背,溫婉道:“母親別生氣,妹妹們都還小,不過是在互相看玩笑呢。”

“再過兩年都該嫁人了,卻沒有半分女兒家該有的端莊,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嚴氏看向寧茉兒,“你身爲姐姐,要多教教他們兩個,我知道你性子和柔,可自從你們大姐嫁出去後,你就是這家裡的長姐,約束妹妹是分內的事,一味說好話只能是縱容,你可明白?”

寧茉兒福身一禮,“母親教訓的是,茉兒明白了。”

宴會廳內,一對龍鳳雙椅高居正位,依次下來便是一張張成列的長几,每張長几後可容兩人入坐,隨着入席之人的接連到來,宴會廳內又靜謐逐漸轉變爲人聲鼎沸,寧淵身份不高,本該去最末處入席,可他看了看,居然往前走了兩桌,施施然在一個圓臉貴公子的身邊坐下了,還不忘對那圓臉公子拱了拱手,“魯公子,請了。”

魯平穿着一身花裡胡哨的袍子,正滿眼垂涎欲滴地盯着對面席間正一個個落座的各家小姐,忽然被人打擾,心情頓時不佳,他掉着眼睛上下掃了寧淵一眼,“你是誰?”

他那副表情看得寧淵心底嫌惡,可寧淵還是端着笑容,小聲道:“寧馨兒正是胞妹。”

溫肅候一直很疼愛自己這個小兒子,想給他娶新媳婦的事自然也沒瞞着,聽到寧馨兒三個字,魯平頓時一愣,“哎呀,我說怎麼這麼眼熟呢,原來是大舅子!”然後滿臉熱絡道:“上回在海龍王上咱們倆還見過,可那時我還不認識你,大舅子別見怪,別見怪,哈哈哈!”

寧馨兒都還沒過門,他卻一口一個大舅子叫得如此順溜,當真也是個厚臉皮。

“魯公子客氣了,馨兒能覓得像你這樣的如意郎君,是她的福氣。”寧淵打着哈哈,“魯公子不介意我坐在這裡吧。”

“不介意不介意,我還真想同大舅子你多親近親近,以後咱們成了親戚,也好多來往不是!”魯平看着寧淵身上的衣裳,眼神亮了亮,表情更見熱情。

寧淵淡笑了一下,他本身是不喜張揚的人,今日既然穿了一身雪緞製成的衣裳來赴宴,爲的主要還是這個小溫肅候魯平。

魯平胸無點墨,是個十足的紈絝子弟,自然也吃“人要金裝”那一套,若寧淵還做平常的打扮,魯平會不會理他都很難說,爲了能迅速和魯平套好近乎,寧淵才讓唐氏趕着用從柳氏手裡得來的雪緞做了一身外袍出來,果不其然,見他打扮貴氣,又是寧馨兒的哥哥,魯平對他要客氣許多。

又過了些功夫,宴會廳裡所有的位置終於坐滿了,按照男客在左,女眷在右的格局分開,寧淵與魯平這一桌對面正好是寧萍兒和寧茉兒,而寧香兒大概是嚴氏惟恐她寧萍兒鬧脾氣,安排在了同自己一桌。

寧淵掃了入席的諸人一眼,最前方皆是一衆高官,連曹桂春都只屈居在中段,這還只是華京權貴中的冰山一角,京城三公一個也沒來,想必都和剩下的官員們留在華京中處理皇帝出巡後剩下的政務。幾個皇子倒一應在場,司空鉞坐在左下首第一的位置,依次下來是二皇子司空曦與三皇子司空傲,第四個位置卻空着,司空旭居然不在。

寧淵正奇怪這種場合司空旭去了哪裡,太監已經高喝了一聲“皇上皇后駕到”,隨着宴會廳的側門打開,一個長相英武,身着龍袍的高大男子,同一鳳袍金釵的中年美婦走了進來。

那二人剛一出現,殿內所有人都起身跪了下去,三呼萬歲。

大周皇帝司空烈年方五十,看上去爲人和善,卻是個殺伐決斷的冷血帝王,當年踩着幾名親兄弟的血才踏上了皇位,便一直有一種皇位不講嫡庶,能者居之的想法,是以並未立任何皇子爲儲君,更放任他們培養自己的勢力,只要他們不勾結朝臣,不越過自己的本分,他便不會多加干涉。

皇帝平了衆人的身,發表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說辭,大意便是讓諸人隨意,盡興盡樂,宮人們也在這時流水一般送上佳餚與美酒,更有舞者隨着樂師進殿,伴隨着鏗鏘絃樂開始翩翩起舞。

魯平的眼睛終於從對面那些包裹嚴實的小姐身上收了回來,轉投到那些正不斷扭動着身體的舞者們身上,看着他們j□j在外的大片雪白肌膚,滿臉豬哥樣,哈喇子都要順着嘴角流出來了。

待一衆舞者跳完,酒也過了三巡,接下來便是重頭戲要上場了,按照以往的規矩,各家的公子小姐們都可表演助興,若是有能讓皇上龍顏大悅的,賞賜是少不了。

在場許多人所等的便是這一刻,一個個早有準備的少爺或小姐在身邊長輩的鼓勵下起身,有吟詩作畫的,有聞琴起舞的,因爲是春宴,所以大多數都扣着“春”這個主題,待江州節度使家的公子舞完一段花劍後,寧萍兒終於站了起來,拖着她華麗到刺眼的裙襬,邁着蓮步走到正中,盈盈向皇帝下拜道:“臣女寧萍兒,想以一曲飛天舞,獻與皇上。”

皇帝眉毛一揚,“飛天舞?”

皇后也笑了,“小姑娘當真有心思,知曉皇上愛看飛天舞,她這是在討皇上的好呢。”

飛天舞是以模仿仙女飛天時的姿態而成名的舞蹈,要求舞者不光體態柔韌,還要身段輕盈,將飛天舞練至極致的舞者,甚至能立於男子掌心,做掌上舞。

許多小姐們聽到寧萍兒的話後,都低下頭議論紛紛起來,畢竟當年的月嬪便是靠着一支飛天舞得了皇帝的歡心,如今寧萍兒也來這麼一茬,不難讓人懷疑她的目的。

其實這也正是寧萍兒的目的。

她自負天生麗質,奈何出身不高,父親只是一個江州守備便罷了,偏偏她還只是庶女,即便婚配,能嫁於尋常官宦人家做正妻已是極好的命數了,但是她不甘心,她寧萍兒一直有着要出人頭地的野心,既然有月嬪珠玉在前,那她爲什麼不可以。

當柳氏知道自己女兒的這個想法時,也着實驚訝了一陣子,不過很快便釋然了,入宮爲嬪爲妃,以寧萍兒的出身來說,是再好不過的結果,即便不能成功,她也相信以自己女兒的美貌與舞姿,不求折服不了那些權貴子弟。

“好!”皇帝撫須一笑,“你便跳來,若是跳得好,朕有厚賞!”

寧萍兒眉目含笑地點頭,很快,便有宮人擡來一張大鼓置於大殿上,而寧萍兒也脫掉鞋襪,赤腳踩着一名宮人的肩膀,上了那個大鼓。

周圍的人全把好奇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有嫉妒,有不屑,但更多是好奇,連皇帝都露出了有意思的表情,不知道寧萍兒這番動作有什麼玄機。

但很快,隨着樂聲的響起,他們便明白了。

大鼓面積不大,只有三尺見方,卻很高,寧萍兒一身金燦燦的裙子站在上邊頗爲顯眼,並且隨着她跳動的舞步,大鼓也極有節奏地發出低沉的聲響,是她的舞姿變得更富有節奏與韻律。

更覺的便是她一身墜滿了金葉子的裙襬,也隨着她的舞動,那些金葉子噼裡啪啦打在鼓面上,細碎的聲響與轟隆的鼓點相映襯,像極了春夜常見的春雷聲與春雨聲。

這般費心思的編排很快贏得了滿堂彩,皇帝也是哈哈大笑,不斷讚歎着“妙極!妙極!”

“這……”魯平望着寧萍兒扭來扭曲的腰身,嚥了一大口唾沫,扯着寧淵的袖擺道:“大舅子,這姑娘哪家的,你可識得?”

寧淵笑道:“這是我萍兒妹妹。”

“什麼,這也是你妹妹!”魯平雙眼放光,坐在那裡心猿意馬地不停搓手,看得寧淵直冷笑,他看了正站在大鼓上不停旋轉的寧萍兒一眼,心道,原本還在苦惱要怎麼讓魯平對這位“天生麗質”的萍兒妹妹動上心思,不想竟全然不費功夫。

就在這時,寧淵耳朵動了動,似在僻裡啪啦的鼓聲中捕捉到了一絲極爲不協調的聲音,他還未有所反應,卻見正旋轉到高一潮的寧萍兒,那身金光燦燦的裙子居然像落葉一樣從她身上一層層被甩飛了出去,不過片刻的功夫,除了一件肚兜,寧萍兒身上再無他物,像個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傻愣愣地站在大鼓上接受着衆人的觀瞻。w,,”呀!”伴隨着寧萍兒一聲慘烈的尖叫,周圍一片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