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話直戳姬歡心口,挑戰着她身爲帝姬的尊嚴和責任感。
其實,事情的嚴重性,遠不止淺夕說的這些。
就如同代涼和大燕是脣齒相依的友邦,狄戎與柔然也因爲地理關係,一直有着某種微妙的默契。實在是狄戎人太貪婪驕橫,兩國最終纔沒能成爲朋友。
六年前,狄戎與大燕那場決戰,柔然沒有插手,尚算保持中立。但這次柔然若結了這個形同雞肋的聯盟,就意味着在自己家門口樹起一個敵人!
淺夕說的沒錯,四國聯盟一旦達成,最大的輸家正是柔然!
連日以來,不止姬歡,便是柔然帝君也都在苦思解決困局的良策:設法拖延;派遣使者去各國遊說…然而並沒有充分的時間讓柔然帝君反應,扶餘國和代涼就已經先後做出迴應。
這次大燕皇帝可謂籌劃精密,忽然扔出一個結盟,不僅得到了強大友邦的支持,甚至連與西邊的宿敵強魏,都達成了休戰協議,至於狄戎,至今尚未恢復元氣,全不在考慮之列。
措手不及之下,柔然國纔不得不順應形勢,暫時應承下這樁聯姻結盟之事。
苦澀、無奈,姬歡望着眼前這個與自己同樣嬌小的女子,卻感受到強大的壓力。
但是,縱然這一切都是真的,她也不能容忍,送一個不知底細的狄戎女子冒充自己去大燕。一個不慎,就將是橫亙在大燕和柔然之間幾十年的禍患。
這一瞬,姬歡幾乎下定決心,要應下這次聯姻,遠赴大燕。熱門一旁的靳寒也生出淡淡的絕望,這些事,他和姬歡都議過太多次了,並沒有更好的辦法可想。
「你若立下血誓,此生都不離開絕香谷,我可以留你性命。」揉按眉心,姬歡已經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做無謂掙扎。
將兩人的神情變化都看在眼裡,淺夕深知這不是三言兩語可以勸服的事,自己想要借柔然之力,先就要取得姬歡的信任。
摘下面紗,淺夕搖頭哂笑:「生死也不過一念之間,小宛早已是行屍走肉,聽憑帝姬一句話而已。只是,小宛怕帝姬你做好了遠嫁大燕爲妃的準備,大燕皇帝還在爲要不要做柔然帝君的女婿發愁!」
「你這話什麼意思?」姬歡心驚。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淺夕歪頭:「不然呢,莫非帝姬想做太子妃?太子今天還不到十歲,只怕帝姬願意,趙皇后也未必肯答應…」
彷彿忽然看到一絲希望,靳寒甚至向前踏出兩步,急切道:「你是說,姬歡去了大燕根本無人可嫁?」
「那倒也不是,」看也不看靳寒,淺夕緩緩在屋中踱了兩步,似笑非笑道:「聽說東都男兒皆溫雅多情,只要帝姬肯去大燕,想來惠皇帝也會不介意帝姬在王孫世子中好生挑一位俏夫婿,以慰帝君一片拳拳愛女之心。」
屋中醋意頓生,姬歡卻無心顧及靳寒的情緒,愣愣看着淺夕,有些不可置信。
「你,你說的都是真的?」
「去烏倫都還有數十日的路程,就算帝姬此刻修書帝君應下聯姻之事,也還有許多日子可以去證實小宛說的話。」淺夕面朝窗外,彷彿已經望見了遙遠的東都:「大燕還有一些關於帝姬不好的傳聞,只是不知帝姬敢不敢聽。」
行到絕處,便只是一線生機,也足矣讓人欣喜若狂。
姬歡當即傾身催促:「快說,快說!」
她巴不得大燕人將她說的越不堪,惠帝越不敢娶她纔好。
「大燕盛傳,柔然帝君有一位帝姬,名喚卿歡。容貌醜陋、性情恣意,放蕩形骸,自絕於父兄姊妹…」
「住口!」
淺夕還未說完,靳寒已經暴怒。
姬歡臉色雖也不太好看,卻已將淺夕的話信了七八分。「卿歡」這個名字,從始至終,自己都不曾提起過。這羣僕役也都是她與靳寒心腹之人,絕不可能泄露。
如今,能被淺夕一語說中,必不是信口胡謅。
如果淺夕所言是真,那麼,大燕皇帝就一定不會想要這樣一個女子做自己妃子…至於太子妃,那更是沒邊兒的事。誠如淺夕所言,大燕國要的只是結盟而已,惠帝怎肯自降輩分,做父君的女婿?
何況她的名聲早已被姐妹們敗壞,可謂劣跡斑斑。若是父君肯在國書中謙虛一句:說自己的姊妹們都已嫁爲人婦,將女兒送來大燕締結姻親,並沒有一定要嫁於惠帝爲妃的意思,一切都交由惠帝做主安排…想來惠帝收到後,一定喜聞樂見之極!
多日的危機,被淺夕三言兩語瓦解。
雖然去了大燕,婚事還是會由人擺佈,但是對於姬歡來說,只要不嫁入深宮,她就還有足夠的自由,起碼見靳寒就容易的多。又或者,王孫世子中一時沒有合適的人選,拖個三五年,各國局面又會發生變化,也未可知!
院外又傳來嘈雜聲,不用想也知道是帝君的使者來了。
「師哥,你去告訴他們,我答應了!今天我會修一份陳情表,讓他們給父君帶回去。」端坐在炕屏前,姬歡終於可以平靜以對。
靳寒依言出去,姬歡拉過淺夕的手坐下:「來,再給我講講,講講大燕的事。」
…
時間過的很快,新年過去,便是上元節。
東都城裡火樹銀花,今年大宮的上元夜,前所未有的熱鬧!
惠帝接受着百官朝拜,萬民讚頌,太液池畔的焰火幾乎映紅了東都整個夜空。
四國聯盟結成在即,連秦相都有些意外。
半月來,先是代涼發來國書,說以六皇子元爲質,交換柔妃新過繼的兒子慕容澈,迴應結盟!同時,扶餘國主也預備將自己年輕溫婉的妹妹嫁來大燕,而惠帝則從往屆秀女中,選出一位品貌端莊,簪纓世家出身的嫡女收作義妹,送去扶余締約。
緊接着就是柔然,雖然國書姍姍來遲,但是柔然帝君也明確表示態度,開春之前就會送卿歡帝姬來大燕,聯姻結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