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心情都很複雜，跑到校外，一路無言，毫無目的地逛了大半個小時，待到天黑了才胡『亂』吃點東西，心事重重地回到宿舍，早早躲進被窩裡，想着自己的心事。
這個晚上，芥末一夜無眠，傍晚發生的事情在腦海裡不斷重現。
她真的招惹到了一個魔鬼，以後會怎麼樣呢？龍久一的情況怎麼樣？小穎被嚇壞了吧？
芥末知道紙包不住火，更何況還有這麼多目擊證人，她得做好心理準備。
一下課，她就匆匆走下教學樓，才轉了個彎，一個精悍的男生已經站在她面前，似乎等她已久。她來不及逃跑，只能苦笑，揮揮五指：“嗨，矢磨，好久不見，你還活着啊。”
矢磨淡淡道：“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我來看你還活着沒。”
芥末一攤手：“你現在看到了。”
矢磨：“今天是還活着，明天呢？後天呢？下個星期下個月呢？”
芥末笑：“你以爲我是好人？”
矢磨：“蠢人。”
芥末乾笑：“說得真直接。”
矢磨掏出打火機，點燃一支菸，狠狠吸了兩口，道：“昨天傍晚宮野是不是打了你？”
不好的預感！芥末抽抽嘴角：“你聽誰說的就問誰好了。”
矢磨的眼睛在煙霧後面尖銳地閃爍：“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有沒有受傷？”
“我看起來象受傷的樣子嗎？”
“下次就真的有傷了。”
“……”
矢磨轉身：“我只是來求證，現在能確定了。”
芥末急了，追上去拉住他衣襬：“喂，你確定什麼了？”
矢磨淡淡道：“既然你不回答，我可以去問。”
芥末心中警鈴大作：“問什麼？問誰？”
矢磨沒回頭，拋着打火機：“問當事人。”
“不關你的事，你別『亂』來！”
“芥末，你說過你不喜歡被人管，也不喜歡管別人。你要罵人打人，就算殺人放火，我都不會干涉。同樣，我要殺人放火，你也別攔着。”
“……”
矢磨把她的手辦開：“你不必擔心，我不是你，我不會被人一拳打得站不起來。”
“……”
看着矢磨淡然的背影，她頭痛地撫額，不敢想像這個超級問題少年會幹出什麼事來，不過，他都已經是大人了，比她還大，可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過了一個晚上。
芥末才走進教室，就看到男生們聚在一起談論着什麼，那股興奮勁簡直就跟吸了興奮劑或海洛因差不多。她本來對男生們的八卦不感興趣，但聽到矢磨和宮野這兩個名字反覆出現後，就預感有大事發生了，耳朵豎豎得直直的，一字不漏地全聽了進去，聽了半天，似乎是說矢磨跑去找宮野單挑，結果不得而已，真是暈死她了。
她四張張望，小喇叭呢？她專用的人體廣播在哪裡？
終於看到秀男了，他正和男生們熱烈地討論，她站起來，身體伏在桌面上，手伸得長長的，一把揪住他的後衣領。
“誰呀？幹什麼呢？”秀男不耐煩地回過頭來：“沒看到我在忙嗎？”
“過來，我有話問你。”
“沒空！”
“我數到三，不過來的話，後果自負。一——二——三——”
話音剛落，秀男已經瞬間移動到她面前，笑容可掬：“老大，我來報到了。”
芥末滿意地點點頭，揪住他的衣領：“剛纔你們在說什麼，矢磨是不是和宮野打架了？”
“哈，關於矢磨的事，你就緊張了吧。”
“廢話少說，快說怎麼回事。”
“知道啦。聽說昨天晚上矢磨跑到宮野的宿舍，把他叫了出去，晚上沒回來，今天早上都請了假。再聽說昨天深夜有人看到他們兩人滿身是傷地走進醫院，很多人都在傳他們打架去了。你不知道，這可是四大惡男之間的第一次正面交手，據說打得日月無光，風雲變『色』，可惜沒能親眼看到，唉唉唉。校報已經把龍久一被宮野『逼』退部之謎和宮野、矢磨之戰列入本月焦點，不過，關於矢磨和宮野的事情就算是新聞協會也不敢公開調查，只能私下進行，內幕不詳。喂，你不是和矢磨關係挺好的嗎，應該去問候一下他，順便了解情況，告訴我一點內部消息嘛。”
芥末的臉『色』很凝重：“你知道矢磨在哪家醫院嗎？”
秀男『騷』『騷』頭：“這還只是聽說而已。你沒有矢磨的電話嗎？”
“沒問他要，不知道。”
秀男真想倒：“小姐，你跟他關係這麼好，怎麼不問他要電話？”
“爲什麼跟他好就要他電話？反正我基本上也沒什麼事要找他，記數字好煩。”
“哦——你記憶力有那麼差嗎？”
芥末拿起書本往他頭上一拍：“近豬——者癡——，我的記憶力能好嗎？”
一下課，芥末就往東門美食街外衝。
在大門右側的士多店，果然有幾個不良少年聚在那裡，有的在吸菸，有的在吃東西，有的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看路過的MM，這已經是這個士多店的日常風景了。
芥末張大眼看了看，那個綁小辮子的比較眼熟，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
“喂，你是矢磨的哥們吧？”她直接了當地問。
“是。”他愣了愣，回答。
“我也是矢磨的哥們。我想問一下，矢磨現在在哪裡？”
“矢磨啊？”他問旁邊的人：“你們知道矢磨在哪裡嗎？他的女人在找他。”
他的女人？芥末歪了歪嘴，道：“誰是他的女人？別『亂』說。”
幾個不良少年都湊過來圍觀，對她評頭論足，那情形就跟幾個女人逛街時參觀一件衣服差不多。
“這就是矢磨的女人啊？沒什麼女人味，長得還行。”
“上次見過他們一起吃飯，果然是一對啊。”
“矢磨的眼光很特別嘛。喂，美女，幾年級啊，什麼專業的？有空出來喝酒唱歌怎麼樣？”
……
“看什麼看？我長得很象大猩猩嗎？再看就收參觀費。”芥末翻着白眼，不耐煩地道：“你們有誰知道矢磨在哪裡？是不是在醫院？哪家醫院？幾號房？知道的快說，不知道的我滾。”
男生們哄地笑開了。
一個男生道：“矢磨在三O九醫院外科住院大樓219號房，如果你去，別說是我告訴你的。還有，他喜歡榴蓮。”
“榴蓮？”
芥末的眼睛迸發出飢渴的光芒。55555，她最愛的三大頂級美點之一啊，那麼珍貴和好吃，以至於她想都不敢想，沒想到，那個淡得象香菸煙霧的矢磨竟然喜歡吃這個。
吞了吞口水：“這麼貴的東西，我都吃不起。”
那個男生道：“不是榴蓮他不要，你看着辦吧。”
芥末睨他一眼：“你們去看過他沒有？”
男生：“……我們買不起榴蓮……”
週末的時候，芥末提着一隻籃球般大小的榴蓮來到三0九醫院，爲自己名正言順地買榴蓮和心安理得地享受榴蓮而暗自竅喜，不過，這隻榴蓮花掉了她一個星期的伙食費。
誇張的是，她推門而入時矢磨竟然正在吸菸，衝過去一把奪過菸頭，扔在地上就踩。
矢磨只是淡淡地一句：“來了？”
芥末沒好氣道：“來看你死了沒。”
矢磨：“還沒。”
芥末在牀邊坐下：“傷到哪裡了？情況怎樣？”
“頭上縫了幾針，沒破相。”
他頭上纏着紗布，一隻胳膊也纏着紗布，躺在白『色』的牀單上，蓋着白『色』的被單，有點象木乃伊。
“破點相更帥，幹嘛不爭取？”
“要那麼帥做什麼？”
“吸引女人唄。”
“女人這種麻煩生物，離遠一點好。”
“你的意思是說，我也該離你遠一點？”
“你以爲你也算女人嗎？”
“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再多躺幾天？”
“信。”
“切！”芥末盯着他：“你幹嘛做這種傻事？”
“有你傻嗎？”
“傻人有一個就夠了。”
矢磨沒說什麼，望向窗外，問她：“你怎麼招惹上宮野的？”
“我沒想招惹他。他『逼』我朋友和他交往，我朋友都被嚇出病來了，我不能當作沒看見。”
“想過後果嗎？”
“大概想過。”
“可你還是決定要管。”
芥末沉默一會，才道：“也許我什麼問題都解決不了，但我還是不能丟下朋友不管，至少，我得和朋友一起共患難。”
“既是如此，就不要再問我爲什麼。”
“……OK，我不會再問你爲什麼。宮野他……怎麼樣了？”
“不會比我好。”
“哦，你好象還挺驕傲的嘛，要不要出院後再比一場？搞個實況轉播？”
“無所謂，不過他近期內應該打不了。”
芥末長長地嘆息一聲：“你這麼做，沒有想過後果麼？”
“沒想過。”
“……”
矢磨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他的固執和她有得一拼，因爲了解自己，所以瞭解他，所以她不再說什麼。
她解開網兜，小心地把長滿刺的榴蓮放到桌面上。
榴蓮殼已經裂開了幾條縫，被喜歡的人稱爲絕世美味、被討厭的人稱爲絕世惡味的濃郁香味飄逸而出，在室內瀰漫，讓她陶醉。
她用刀把裂縫砍得更大，用手辦開厚厚的殼，淺黃『色』的榴蓮肉如此鮮嫩，誘『惑』着她。
她愛榴蓮，那種香香甜甜軟軟糯糯的味道，過舌不忘。
這世界上也許沒有哪種水果象榴蓮這般充滿爭議，愛它的人和厭它的人一樣多，喜愛它的人對它評論之高、厭惡它的人對它評價之低，就象珠穆朗馬峰和阿里亞納海溝一樣，完全是兩個極端。
雖然她沒愛過，但她想，愛情的味道也許就象榴蓮，愛時美妙得象身在天堂，恨時痛苦得如身處地獄。不管有多少人不喜歡榴蓮，但只有品嚐得出榴蓮之香甜的人，纔會享受到那種無上的美妙滋味。
她挖出一大塊榴蓮肉，盛進盤裡，用刀切了一塊放入口中，甜軟香滑，味道在舌尖上纏繞不去，太美妙了，她半眯着眼睛享受，搖頭晃腦地讚歎不已。
她端到矢磨面前：“來，吃一點，世上最好吃的水果。”
矢磨以一種驚奇的目光看她，好象在看一隻大象在喝酒。
“怎麼啦？你不喜歡吃？”
矢磨搖搖頭：“沒想到你居然能忍受榴蓮的味道。”
“切，怎麼能用忍受這個詞呢？”芥末叫起來：“巧克力、冰淇淋和榴蓮是這個世界上最好吃的三樣點心，其中最不容易吃到的就是榴蓮，我光是看着就覺得很幸福了。”
矢磨微微一笑，那淡然的臉瞬間就象撒上了淡淡的陽光，柔和親近不少，沒有了那種生人勿近的淡漠，芥末呆了一呆，這好象還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到矢磨微笑。
“既然你那麼喜歡，多吃點。”
“我是喜歡，不過你是病人，你先吃嘛，你不吃我怎麼好意思先吃？”
矢磨張開嘴，用另一隻沒受傷的手指了指。
芥末一撅嘴：“看在你受傷的份上，便宜你了，除了家裡的小貓小狽，我還沒餵過誰咧。”
她一勺一勺地挖下榴蓮肉，小心地放入他嘴裡。
餵了他幾口，她實在忍不住誘『惑』，拿起另一隻勺子挖了滿滿一勺，塞進嘴裡，幸福得嘆息，那滿足和享受的表情讓矢磨微笑不已，但那笑容在看到芥末後面的人後馬上消失，又恢復了那副淡漠的表情。
芥末很不捨地吞光口裡的榴蓮，意猶未盡地『舔』『舔』嘴，正準備再喂病人一口時，卻看到她的病人繃着臉，直直盯着她身後。
盯什麼哪？
一股寒意刮過脊背，芥末覺得有點發冷，轉過頭一看，心裡大叫不好，冰鐵女人——知由，提着一大袋東西，冷冷地站在門邊，冷冷地盯着他們。
這個病房要變成冰箱了。
芥末最怕冷了，兩隻眼珠在矢磨和知由之間來回打轉，腦子也在打轉。
怎麼辦呢？這種氣氛好尷尬……怎麼有種被當場捉『奸』的感覺……汗，這個比喻更讓人尷尬。哎呀，得趕緊擺脫這種狀況，三十六計走爲上計，不知道怎麼辦就逃吧，這可是她最拿手的絕活。
她輕咳一聲，乾笑：“我有事先走了，你們慢聊。”
丟下最愛的榴蓮，扔下勺子，象只老鼠，矮身鑽出房門，看都不敢看後面一眼。
她剛出去，身後的門就“砰”地一聲合上了。
“呼——”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拍拍胸*潢色小說?都市小說口，驚魂未定。
不過，他們兩個單獨在病房裡，會發生什麼事呢？真是好奇死了……
沒有了龍久一的籃球場，有些寂寞和失落。
前幾天那場遭遇，讓芥末心有餘悸，本打算休息一段時間後再來，但實在拗不過安穎因，還是跟着來了。
安穎因心不在焉，不時地看向籃球場，那種眼神，有『迷』茫，有期待，還有深深的哀愁。她在盼望龍久一的出現嗎？
“他不在，感覺冷清了很多。”芥末輕輕道。
安穎因點點頭。
芥末出神地道：“知道他遲早會在這裡出現，心裡總有着期待，可是現在，沒有了盼頭。”
安穎因垂下眼簾，輕輕地道：“芥末，你……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麼嗎？”
芥末搖搖頭：“這段時間沒見過他，也沒聽到他的消息。”
上次的球場風波以後，安穎因就很沉默，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愈發沉默和憂鬱。芥末知道，她在害怕和擔心，害怕宮野的再次出現，害怕龍久一再受傷害。
“芥末，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你想辦法……找到他好不好？”
安穎因紅着眼，忽然抓住她的肩膀，懇求她。
“小穎……”芥末握住她的手：“別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晚上，芥末約秀男出去吃飯，問他是否有龍久一的消息。
秀男搖搖頭：“龍久一很少呆在學校裡，總是獨來獨往，沒人知道他的行蹤。不過你放心，象他那樣的人物，真的出了什麼事，一定會有消息傳出來。”
“那就好，你……能找到他的聯繫電話或者住址之類嗎？”
秀男翻白眼：“老大，這種東西我有的話，早就去跟蹤和調查了。”
“那我另想辦法吧。你知道宮野現在的狀況不？”
“說到這個事，好象鬧大了。聽說學校派人到醫院去調查事情經過，還找到了目擊證人。如果他和矢磨真的被證實打架成傷，那他們就麻煩了。”
芥末的心吊了起來。她纔不擔心宮野那種惡人，對與她無關的人她沒那麼多愛心，她擔心的是矢磨，如果有人因爲她而受到傷害，她……不能原諒自己。想到這些，飯都吃不下了。
秀男嘆氣：“你看，替矢磨擔心了吧。他和宮野都是學校黑名單上的人物，已經被警告過N次了。如果打架屬實，說不定會被退學。”
芥末的心沉重起來，緩緩道：“現在調查得怎麼樣了？”
“這些都是機密，我不知道。聽說學校已經把調查交給學生會去處理了，可能這個星期就會得出報告，校委將根據調查報告決定對他們的處罰。”
芥末緊張道：“那學生會調查得怎麼樣了？”
“新聞協會跟學生會暗地裡打了不少招呼，拉了不少關係，一點口風都沒得到。說實在話，學生會的人對他們兩人都沒什麼好感，不太可能會留情，我看他們這次要栽跟斗了。”
芥末低下頭，盯着桌上的飯菜。她最喜歡這家店的鹹魚茄子煲還有日本豆腐，這兩道菜還冒着熱氣，可她一點食慾都沒有了。盯了幾分鐘，才猶豫道：“秀男，我說……我是說……假如……他們真的被認定爲蓄意打架鬥毆，要受重罰的話，有什麼辦法可以……挽回嗎？”
“你擔心矢磨被退學是吧？這並非沒有可能。如果真想幫他，除非能找到學生會的頭頭或者負責的校委說情，但這種可能『性』不高，學生會那些人不會那麼輕易被說動的。”
“芥末……”秀男口氣一轉，帶着擔憂，帶着憐惜，勸慰她：“不要太爲別人的事擔心了，也別再過問這些是非了。看你……累的，別人的事還是由別人自己解決和承擔……”
這些道理她懂，可是……這件事情因她而起，她怎麼可以視而不見？
想想這段時間以來她的所作所爲，心中滿是懊悔，如果……當時她能剋制住自己不去招惹宮野或者及時勸阻矢磨，就不會有這麼多的事了。她又想起龍久一，好象有些明白了當時他的選擇和離開，他已經大四了，快畢業了，如果他與宮野對峙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事已至此，她該怎麼辦呢？
她陷入深深的憂慮之中，即使她無能爲力，她也不容許自己不負責任地過悠哉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