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一邊念着阿彌陀佛,一邊伸手把桌上的一把酒壺拿過來倒了一杯在方纔的茶盞上。
“譁!好辣!”清音吐着舌頭,實在是不怎麼好喝啊!酒是原漿,香味也濃。卻不是她喜歡的調調。
還是更喜歡喝自釀的葡萄酒。
只是這古代,葡萄酒可能還沒有罷!
劉管事抹了抹嘴上的油漬,揮手讓小二等把桌上的殘菜收去。
眼睛在清音和法雲法明臉上一溜,見兩個小和尚明顯瑟縮了下。
心裡知道這個把酒杯拿在手裡把玩的清秀小和尚大概是領頭,也不說話,就靜靜等着對方開口。
“下個月鄴城中要舉行佛法大會。”
還覺得辣辣的,清音說話都有點大舌頭。
“這個鄴城早已家喻戶曉。”劉管事顯然不爲所動。眯成縫的眼睛裡射出審視的光芒。
佛法大會,鄴城中各大寺院將派僧尼前往大會主場,到時講經宣法,佛音齊頌,自然是萬衆矚目。
但這與如意酒樓有何關係?那些和尚道士又不可能來酒樓吃飯喝酒。
除了眼前這個小和尚!劉管事暗暗想道。
方纔聽他念什麼“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這種說法倒是新鮮,當真是聞所未聞。
“當今皇上與王公大臣也將前往聆聽佛法。”清音繼續道。
“安國寺乃是此次佛法大會的主場。到時四方名寺主持和高僧一同前來,幾千上萬人匯聚,場面浩大,人數衆多,所需食材必然驚人!”
“你的意思,我如意酒樓前去洽談,把這齋菜齋飯承接下來?”看着悠悠閉口,滿臉澄淨的小和尚,劉管事眼中審視轉爲狐疑,顯然還未摸清頭緒。
“以你一家之力,只怕接不下這天大買賣!”
倒不是清音小瞧他們。如意酒樓不過上下兩層,房舍有一二十間,跑堂夥計並竈下也不超三十餘人,已經算是銅雀街上數一數二的高檔酒樓。
佛法大會何其恢弘,別說是一個如意酒樓,就是再來十個,恐怕也應承不了這數萬人的飯食!
“那!這不是白說?”劉管事的臉上顯出不鬱之色。
“以你一家之力,自是不能應承,但若集合數家之力如何?”
清音注視着劉管事,見他面色漸漸動容。
“這,怕不是我可以做主的。”
如果能接下這數千上萬人的飯食,確是天大一筆財富。
劉管事雙目一亮。
但要集合數家之力,又要傾盡酒樓全力,卻不是他一人可以說話算數的。
想到自己臥病在牀已經數月的東家,劉管事不由又慢慢坐了下來。
“你看,方纔便要找你家老闆,你偏要說能做的主來!”清音一臉鄙夷咂咂嘴。
劉管事很是委屈!
若是酒樓裡的事,他大小也能做得幾分主,但這小和尚一來就憑空一指畫下這麼大一塊餅子,叫人如何吞嚥的下?
如果不接,大好機會就此白白錯過,想要再過個三五年,也未必有這樣的機遇!
成功細中取,富貴險中求!
劉管事略一沉吟,“小師傅稍等片刻。我去請我家主人。”
噔噔噔,挪着肥胖的身子下到樓來。
樓下大廳迎賓小二和着幾個跑堂傳菜的收拾桌上殘局。
店裡稀稀疏疏,吃飯的客人已經不多。
劉管事招了招手,將迎賓小二招過來,“老爺病重在牀,如今管不得店裡的事,府裡的大公子意爺你可認得?”
“小人認得。公子雖不曾到酒樓來過,往昔過年給府裡送菜……”
“行了行了!認得大公子就好,你速去府中把大公子請來,就這樣說……”劉管事附在迎賓小二耳邊道。
清音在房間裡酒足飯飽。站起來四處轉了轉。說是“天”字號,裡面乏善可陳,於是走到窗邊。
遠處,銅雀臺高聳的側影映入眼簾。側面看去可見殿宇森森,瓊樓掩映。
想起方纔灑了自己滿腦袋酒的那個柔然公主,清音不由幻想,她從樓頂俯視衆生時那種清高冰冷的樣子。
這可是古代的公主啊!
那冰冷的神色,那如百花初綻的笑容,真是絕色佳人!
法雲法明吃了這有生以來最豐盛的一餐,兩個人撫着飽脹的肚子一邊打嗝,一邊看着清音一臉好奇的敲敲桌子,又摸摸牆板,不知他到底要做什麼。
主持讓他二人陪着清音下山,三個人繞着這鄴城轉了一上午跑的腿痠,本來還有點後悔怎麼跟這新來的小師兄滿世界亂轉,到這一頓華麗麗的大餐下肚,兩個人已經從頭到腳趾都被清音無形中收買了去。
此刻看着清音心裡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跟着這個小師兄,不受欺,有好東西吃!
如意酒樓老闆的大公子就是清音在銅雀臺下碰到的那個公子。
複姓公孫,單名一個意字。
昨日在銅雀臺下同幾個朋友回到酒樓正喝酒聊個開心,家裡傳來消息,說老爺子不好了。
他一陣策馬狂奔,到家時如意酒樓的大老闆他的父親公孫錦剛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公孫意一言不發扔下馬鞭換上下人準備好的一身白色孝服,趕到父親牀前撲通一聲跪下。
“喲!我說是哪個富家公子游玩到此,原來是閒雲野鶴的大公子終於倦鳥歸巢!可惜老爺啊!我的老爺啊!……”
一個趴在牀前的一身白孝的美豔婦人回過頭來,一雙紅腫的眼睛盯着公孫意瞄了一眼,又一頭撲在公孫錦還溫熱的屍體上哭了起來。
假!真假!哭的真假!
公孫意心裡冷哼。
也不說話。就那麼直挺挺跪着。
“咳,我說大公子,在外遊學也有個限度,這麼到這會功夫纔回來!唉!”
旁邊幾個同樣守在房裡的老人中的一個道。
“叔公,是侄孫不孝,回來的晚了!”公孫意眼中溼潤。
“唉,鈺兒還小,你這做大哥的又不在,倒是你美琳姨娘一直守在你爹的牀前。久病無孝子,日久見人心哪!嗨!”
另一個公孫意的叔公顫巍巍的吐了口痰,說道。
聽他誇讚自己,那個美琳姨娘“老爺啊!”“苦命啊~!”哭的更是大聲。
“是侄孫錯了。全仗姨娘費心了。”
看這陣仗,一切都早有安排,否則父親剛死,怎麼族中叔公等長輩會齊聚於此?
眼前之際唯有先低頭認錯。待過了孝期再說。
“大公子說哪裡話來!這都是我這苦命人應該做的!只是鈺兒還小,以後還望大公子顧念兄弟之情,照顧我們孤兒寡母!”
美琳姨娘轉過身子,用塊溼手巾抹着眼睛,可憐兮兮的望着幾個叔公長輩。
“鈺兒來,給叔公們磕頭!”一邊拖過身邊一個四五歲的男童。
男童滿臉稚氣,聽母親之言真的給旁邊坐着的幾個叔公恭恭敬敬磕頭。
“哎!起來起來!這是說哪裡話來。”
剛纔說話的咳嗽老人趕緊將男童扶起。
公孫意冷眼看着姨娘拖着年幼的弟弟演戲。
那美琳姨娘把兒子拉近身邊,一把摟住,默默流淚的道:
“奴家也是沒有辦法,鈺兒又年幼,老爺就這麼撒手去了,實在是失去依仗!今日趁幾位叔公在此,還請大家給奴家做個公證。”
“常言道,兒大不由娘,何況我這個晚娘。大公子一向如閒雲野鶴十天半個月不在家是常有的事,老爺因此也曾被氣病了好幾回。”
“如今老爺不在了,想來我也是管不住大公子的,不如就憑几個叔公在此,我們把家產分了,賬目清楚,兄弟和和睦睦的,也好把老爺的後事順利辦了。”
“幾個叔公在此,都是族裡德高望重的長輩,料想也不會有所偏袒。等會我叫劉管家把府中的賬冊拿出來。他是三代盡心盡力伺候公孫家的忠僕,他拿出來的賬冊,料想大公子也是放心的。”
“大公子,你看如何?”美琳姨娘一副哀泣難忍的模樣。
“好,便分吧。”公孫意仍跪在那裡。把腰桿挺的更直。
“意兒,如果不想分,這事可日後再議的。”
大孝裡就分家財,傳出去到底有礙名聲,其中一個叔公勸道。
“既然姨娘已經把話說到這裡,就分吧。不管如何,我還是公孫家的長房嫡子,鈺兒也是我的弟弟。分家不分親。爹的後事還是會風光大辦的。”公孫意道。
“果真?”美琳姨娘一聽公孫意這樣說,心裡大喜。
還擔心公孫意只是隨口一說,不由追問一句,眼中露出急切的光芒。
“劉管家!”美琳姨娘招了招手。
早已候在門外的劉管家立刻進來。
進來後與美琳姨娘對視了一眼。
公孫意看着劉管家。
劉管家見大公子一雙眼如同利劍盯着自己,心下發虛,不由側轉了目光。
公孫意心下已經瞭然。
“既然要分,我也有個條件。”
“如意酒樓乃是家父一手創建,公孫家由此起步,如今家父不在,鈺兒年幼,酒樓需要個主事的,我就要了這如意酒樓。”
“至於府中的房產莊園就留給姨娘和鈺兒。另外家中的百畝良田,稠莊也可留給他們。我只要百畝良田和稠莊最近兩年的收成。”公孫意道。
“這個買賣,姨娘如果同意,我便贊成分家!”
就算公開賬目,只怕錢財房產也做了手腳,分不到許多。
不如自己大方做個人情,以後有事,諸位叔公還會站在自己這一邊!
談生意買賣,並不是佔有最多便是得到的利益最大。而是得到的利益最大才是該佔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