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了一口氣,冷月這才得以好好看看自己所處的環境。
低垂的、用木架支撐起來的軍帳拱頂,正對面是一副牛皮製成的行動地圖,地圖前,還有擺滿奏摺的案桌,再往前去,自己和案桌只見,則是一個插滿紅白小旗的、用以模擬戰場廝殺的沙盤。
自己的腳部,是一堆正在鐵架中熊熊燃燒的柴火,像這樣的柴火還有三處,給這個軍帳提供足夠的熱量和光線。
自己現在身上穿着的,竟是一身素白的絹衣,牀上鋪着是一張柔軟溫暖的虎皮,蓋得是銀鼠貂絨被。
冷月的眼光落到被子上時,忽然一陣驚慌,因爲這裡顯然是個軍營,既然自己是被軍人所救,那麼自己這身衣服難道是,他換的?
就在冷月臉上浮現紅暈時,腳步聲的迫近和簾幕的挑起,都讓冷月如同一隻受傷的小貓般蜷縮在一起,本能地想要拿起東西護衛自己,可是,她平時隨身攜帶的小刀已經不見了蹤影。
從下到上,先是一雙金線滾邊黑色軍靴,再是金光閃閃的一聲明光大鎧,一塊護心鏡擦得錚亮,肩鎧和護體之間的藍色垂穗分外引入注目。
最後,弦月眠風飛虎戰盔下,是一張被猙獰面甲遮住的面龐。
冷月和他對峙了不到一會,他便從容地在冷月面前摘下面甲。
之前,冷月只是知道,面甲充當的是保護面容的作用,現在,當冷月看到那張俊美精緻又略顯陰柔的面龐時,才知道,面甲還起到威懾敵軍、增加自己殺氣的作用。
一句話,作爲一名征戰沙場的將軍,他實在長得是太美了。
可冷月一看,又似乎覺得這張陰柔的臉,似曾相識。
就是這張臉,好像有着天然的魔力,能讓自己完成卸甲、退去披風、放下戰劍、擺好戰鎧的情況下,卻依舊讓冷月不做出進一步過激的反應。
魔力一直持續到,自己開口說話,“怎麼,才五年而已,你就不認得我了?”
“五年?
我們認識嗎?”
冷月還是有點怕,可是內心卻在告訴她,對方是一個值得放心之人。
“你是誰?”
“我?”
對方嘴角含笑,不以爲意地挑挑眉,似乎覺得這是一個笑話。
“你就猜一猜,如果對了的話,有賞。”
當他坐在牀邊,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開始散發時,冷月心裡已經有了一個,無法說服自己的答案。
只是,她現在最重要的問題卻不是這個……
“我的這身衣服是……”
冷月有點尷尬地、欲言又止地說着,卻沒想,對方只是輕鬆一笑,“你放心,雖然我的軍營裡全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可是要在不侵犯一個女孩的情況下給她換衣服,還是有辦法的。”
似乎給出了答案,可在冷月聽來,就是什麼都沒說。
“好啦,這是我在附近村莊找來的一個婦人給你換的,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
聽完,冷月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落地了,對方的疑問,卻像接力般開始發起了。
“你身上的傷,怎麼回事?”
對方鳳目微閉,讓冷月有一種步步緊逼的態勢。
“還有,你一個小女子是怎麼從山崖下墜落下來的?”
“我是……”冷月正說話間,手指觸及到臉頰才發現,那一層起保護色般作用的、薄如蟬翼的面具已經不知所蹤。
“我的面具呢?還給我。”
忽然間,那個冰冷決絕的冷月回來了,所有的膽怯與羞澀消散得無影無蹤。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對方的語氣,同樣冰冷刺骨,透着股經過戰場風沙淬鍊過的剛毅和強勢。
“什麼事情,都有個先來後到的,你說呢?”
“謝謝這位將軍的救命之恩。”
冷月最討厭的,就是受人威脅,除了南宮奕可以威脅自己之外。
“我這就告退,來日我定會償還這份恩德。”
說罷,冷月就要下牀,離開這裡。
“你要到哪裡去?”
對方粗暴地抓住了冷月的手腕,即使冷月一甩手也無法將其掙脫。
冷月柳眉微蹙,但仍是極力抑制住自己的不滿。
“回家。
雖然將軍對我有救命之恩,可是這並不代表我就要受你擺佈,請你放手。”
“如果我不放呢?”
對方的表情,和他的心意一樣堅決。
“你是不是又要拒絕我一次?”
對方的手的力度,由加重了些。
“請將軍放手,這裡是軍營,還請將軍自重。”
又一股怒火被冷月壓了下去,冷月儘量維持着一個禮貌又不失尊嚴的微笑,希望能說服自己這樣的做法,並不是在以怨報德。
“我要回家,我的家人……”
“你早已沒有家人。”
對方的話,讓人聽不出一絲推測的成分。
冷月一下子呆住了,可無論她如何思索,就是想不起眼前這個集陰柔與霸氣於一身的將軍,會在自己認識的人之列。
“對不起,”冷月眨眨眼睛好讓自己冷靜下,“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你知道的。”
對方還是不依不饒,灼熱的目光讓與他對視的冷月都有點感到,刺傷。
“你一直都知道,只是你選擇你遺忘,選擇了離開。
要不,你這些年來怎麼沒有去祭拜你的逝去的父親,唐修遠。”
唐修遠,紫絮的父親,讓紫絮被杖斃的導火線之一。
是啊,冷月都差一點忘記自己是紫絮。
唐修遠,這三個字作爲紫絮父親的存在,居然還有人比冷月記得還要深遠。
冷月再次仔細看着對方,可是理智告訴她,儘快離開,因爲她還要趕回去,南宮奕還在等着她。
“放手。”
冷月再次重申了這一不可違逆的命令。
“我已經儘量維持了一個被施恩者對恩人的最大禮貌,請不要再這麼……”冷月沒有想到,對方的雙手倒緊緊地握住自己的雙肩,是對對方一用力,自己就會如一塊餅乾般,折斷。
“你真的想要離開嗎?
難道在我身邊多呆一會都會讓你感覺到不自在?
難道我就這麼讓你感到厭煩?”
對
方的表情,讓冷月有理由相信,他會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強行送給自己一個吻。
這個念頭,讓冷月感到恐懼。
自己是否長得像他一個死去的戀人,還是說自己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抑或是姐姐?
這時,冷月腦中閃過一幕幕連續劇裡纔會出現的狗血劇情,這讓她出神了好一會。
可是,這隻會讓冷月的去意更加的堅決。
就在冷月出神的那一小會,對方似乎認爲這是冷月放棄離開的表現,竟然一下子情不自禁地、緩緩地靠近。
他想要吻自己!
這是讓冷月結束遐想、迅速回過神的重要原因!
“啪!”一個巴掌印鮮紅地印在了對方的臉上,震得冷月的虎口微痛。
可即使這樣,對方的手也絲毫不放開。
冷月和對方又重新回到了對視的狀態。
“放手。”
這已經是冷月第三次聲明自己的立場了。
對方的臉上,既沒有慍色,更沒有透漏出半點的殺氣,他就只是和顏悅色地看着冷月。
顯然,冷月沒有對方那麼好的修爲,如果好言不行,那麼只好,得罪了。
“我只問你一句,”冷月出手,毫不遲疑,一把就掐住了對方的咽喉,往上一提。
“你放不放手?我不想對你無禮,我的願望很簡單,就只是想要離開。
如果你的救命之恩,只是想要讓我像個傀儡或者是奴僕般留在你身邊唯唯諾諾地侍奉你,那麼對不起,我辦不到,而我所能想出的解脫方式就是,將我的命還給你。”
最後一句還未說完,冷月的另一隻手已經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之前的所有,都不足以放對方有所動容,可這一次,對方的瞳孔裡,放射出了來自周身的驚怖。
與此同時,就在冷月掐住自己的時刻,對方的手,終於放開了。
“好,我放,只要你不要傷害自己。”
對於自身的安危,對方全然不在乎。一雙英氣的鳳目充滿乞求地看着冷月,生怕她真的會毫無顧慮地,自盡。
“只是,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對方似乎是在爲剛纔自己的舉動,尋找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
“謝謝。”
冷月生硬而又艱難地從她嘴裡迸出這兩個字,雖然,相比起他的救命之恩,即使是冷月說上千次萬次也不爲過。
冷月再看了他幾眼,確定他不再有所動作了,才放下自己的手,緩緩起身,赤着腳走向帳篷外。
“現在天色已晚。”
冷月一下子頓住了,對方的語氣,顫抖而又怯弱。
“再加上你背上的傷還沒有好完全,大夫說了要好好靜養,而且箭毒隨時都有可能發作,要不……”
忽然間,一陣挖骨的疼痛從冷月的背上,如火山爆發般涌出,一下子就讓冷月的背如同揹負上一塊千鈞巨石一般。
對方的腳步夾雜着風力而來,可冷月謝絕了他的好意。
“不用。”
冷月能感受到自己的臉色,一定是蒼白如紙,嘴脣也在微微抖動着。
“這點小傷不礙事的,我自己能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