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後躺去,藤蔓植物的新芽有柔柔癢癢的觸感,身邊突然也出現一片塌陷。顧以陌這小子真的很喜歡學我,我做什麼他也跟着做什麼。他閉上眼,側臉柔和的線條就像女孩子一樣。我突然很邪惡地想,他穿上女裝,會不會很好看……最後我們倆都在絲瓜架旁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是娘抱着我,爹抱着顧以陌,把我們倆從院子裡抱回去。
黑夜在人們的呼吸裡一沉一浮。那些熟睡的人把它吸進又呼出,如此反覆,直到把黑夜過濾乾淨,成爲破曉的淺白色光芒。
清晨,雞叫聲起,娘揪着我的耳朵把我從牀上提到地下,塞給我一件粉紅色的裙裳。囑咐我一定要穿起來。娘說,穿上這種衣服,就要像別人家的女兒那樣安靜些,舉止要優雅,要得體,別再野得一點樣子都沒有。
我不記得我的衣櫃裡有這種粉不拉唧的東西,大概又是娘手癢癢新買的。她一直希望我成爲一個淑女,奈何我做事的方向總是和她所希望的背道而馳。就比如手裡這件讓我很頭疼的裙裳,讓我穿它,一天下來它就壞得不成樣子了。況且我穿着這個,還怎麼打架。
想到還有個人在家裡,我不禁喜笑顏開。
躡手躡腳地跑進客房,顧以陌正睡得香甜。我用我娘叫醒我的辦法成功揪醒顧以陌,然後把手裡粉紅色的裙塞給他,喝令到,“穿上!”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看清楚手裡的東西以後,臉色變得很難看。“雨涼…這是你的裙子,怎麼能讓我……”我舉起拳頭,“叫你穿你就穿!想捱揍是不是?”
他最終屈服在我的拳頭之下,乖乖地抱着裙子去換上。等他從房裡走出的那一剎那,我有些認不出來她是誰……他原本就皮膚白嫩,粉色的衣裳襯着他的臉,猶如泛起微微的紅暈,頭髮是散開的,隨意地披在肩頭,卻平添了一分柔美。我看得呆了,舉着菜刀的娘也看呆了……
“這位姑娘是…你朋友?”娘舉在我頭頂的菜刀讓我徹底清醒過來。“娘,他是……顧以陌。”對面那位咬脣欲泣的小美人點了點頭。娘扶着門邊,有些站不穩。考慮再三,我還是大赦了顧以陌,讓他換回男裝,否則我很有可能四分五裂在我孃的菜刀之下。
大清早的,娘很憂鬱地去找爹訴苦。我猜她大概是要說,她的女兒還不如一個男的長得漂亮。我趁機帶着顧以陌溜出了家門,江湖上有云,有仇必報。顧以陌現在也算是我一個忠實的小跟班,小胖子膽大包天欺負我的小跟班,哪有放過他的道理——
我很快就帶着顧以陌找到了昨天的那羣孩子。小胖子捂着青了一邊的眼窩正在淚聲俱下地講述昨天他的悲慘遭遇。我雄赳赳氣昂昂地帶着顧以陌殺了過去,小胖子頓時面如土色,撥開重重人羣,正欲逃竄。
“哪裡跑!”人羣中傳來一個高亢的聲音。我一愣,這小胖子怎麼到處結仇,難道除了我們還有人要找他算賬?我忽然發現身邊的顧以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只看到一隊人朝着某個方向追了過去。
我好奇跟上,卻看到顧以陌被那隊人包圍,臉上皆是恐慌之色。爲首的人口氣恭敬,“少爺,您就跟我們回去吧。”那麼多人,我再有能耐也打不過。我眼睜睜看着他絕望地被帶走,回眸的時候,他分明看見了我,他最後的眼神裡分不清是不捨還是懇求。
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有些空落落的。萬一他回去被家裡人揍得只剩下半口氣……那我這唯一的小跟班可就沒了。我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有些悶悶不樂。天氣很好,陽光也很和煦,只是我再也沒有出去瘋玩的興致了。
想起那個脣紅齒白,很容易害羞,常常委屈地泛着淚花的顧以陌就要沒命了,我竟有些難過。有走街串巷賣糖葫蘆的老爺爺經過,吆喝着他的糖葫蘆又大又甜,我正眼都沒瞧他;旁邊蒸包子的香氣撲鼻而來,我卻沒有食慾;就連熟識的小夥伴喊我一起捉迷藏,我也沒有搭理。
我找了個地方坐下來,託着下巴替顧以陌難過。雖然他跟個女的似的,嬌聲嬌氣,沒什麼本事,又愛哭,可是畢竟是我跟班……仔細想想,他還是挺可愛的。我還在背詩詞歌賦的時候,老傢伙教過我們一個詞,叫做香消玉損…顧以陌這樣算不算是香消玉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