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宇然好說歹說,她才戰戰兢兢地把胳膊伸出來。雖然現在大家已經對我改觀了很多,但從前的事情還是印在心裡。她的尖叫我很理解。我給她把了脈,脈相弱而綿。把完脈,我對溫宇然說,我去藥鋪抓幾味補氣防風的藥給你朋友。
他連聲答謝,只是曲漣嘉看着我的目光一直都充滿敵意和嫌棄。我不以爲然,顧自出了門。
今天藥鋪裡的人不知道爲什麼特別多,伯伯七手八腳地忙着沒空管我。“顏姑娘。”身後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我回頭,說話的人竟是曲漣嘉。“剛纔對你那樣…真不好意思。”我大方地擺擺手,“沒事的,你第一次看見我,難免的嘛。”
“顏姑娘有沒有想過改變你的容貌呢?”她突然轉了語氣。
“你說什麼?”容貌這東西還能改變?不是爹孃給的嗎?
“是這樣的,我有個舊友。她家裡有一樣祖傳的秘藥,歡顏蠱。我可以帶你去找她,她會幫你換掉現在的這幅樣子。”
“……你爲什麼要幫我?”一個憑空出現的人,先前看見我還在尖叫,這一刻卻要幫我褪去這身醜陋的皮囊。我不得不懷疑她。
她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眼神憂慮地望着我。“其實,我這麼幫你,是爲了宇然。我不是宇然的朋友。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溫曲兩家是世交,我們很早就有婚約。我此次來巫溪鎮,不是恰巧路過,是來勸宇然和我回去。但是他受顏婆婆之託,要照顧你,所以不肯答應和我走…我知道,顏婆婆叫他來是怕你沒能力自己養活自己,如果你換掉這副模樣,生活會好很多……宇然不肯答應我離開,就是怕對不起顏婆婆在天之靈啊。”
在天之靈……“你說顏婆婆怎麼了?!”我驚得抓住她的肩膀,“你不知道嗎?”她花容失色,像是說錯了什麼話,“對不起,我以爲…你已經知道了。”
原來,最疼我的人早就離開了,永遠地離開了。我卻被瞞着,什麼都不知道。我還以爲,當我真的能開一家藥鋪的時候,顏婆婆能欣慰地回來,和我一起過最美好的生活。抓藥的手緩緩停下,慢慢收緊,那些藥嘎嘎作響,碎成了粉末。終於閒下來的伯伯看見我的舉動,大喊着,“顏珣!你怎麼把藥弄成這樣,快放手!”我放了手,奪門而出。
眼角的餘光看到曲漣嘉歉意地對伯伯笑了笑,追了上來。曲漣嘉看起來孱弱蒼白,我卻沒料到她輕功了得。我從小在田裡追兔子追麻雀,巫溪鎮沒人追得上我,可是她卻三兩下就趕上我,緊緊抓住我的衣袖。
我喘了口氣,說“你的那個朋友,她人在哪裡?”我不能再拖累別人了。不想再讓天上的顏婆婆擔心難過了。連我的顏婆婆最後都要拋下我,甚至連…死,都不讓我知道,溫宇然又能呆多久呢。我苦笑,有面巾擋着,誰都看不見。我這樣的人還能追求什麼。溫宇然和我的距離,比此刻我和顏婆婆的距離還要遙遠。那些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來的情愫,就這麼掐死吧,不要再活過來了…不要再活過來了。
曲漣嘉。我和她根本就無法比較。只有他們倆,纔是一個世界的人。一樣優雅,一樣高貴,一樣不染纖塵。
因爲他,原來那個沒心沒肺的顏珣學會了什麼叫“自卑”。
曲漣嘉聽到我的話喜笑顏開,只是還是面無血色,看起來有種悽美的感覺。“她就在巫溪鎮。”
“巫溪鎮?”我從沒聽說過巫溪鎮有這樣一號人物。“香詭巷。”她說出着三個字的時候,有種駭人的恐懼感蔓延到我全身。這個地方,我不僅知道,還去過。香詭巷在巫溪不遠處,但很偏僻。窄窄的小巷子裡只住着一戶人家。無論是大人,小孩,只要是巫溪鎮的居民都知道香詭巷不可接近,顏婆婆也從來不許我去那玩。小時候膽子大,什麼都不怕,顏婆婆越是禁止,我越是想去看。
我去的那天,那戶人家大概喜添新丁,嬰兒的啼哭聲一直從巷子最深處飄來,伴着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我躡手躡腳地走進去,趴在門上偷看。一個男人把孩子抱在懷裡,旁邊是一個年邁的老婆婆。香氣似乎是從嬰兒身上傳來,既不像是花香,也不是藥香,聞着聞着,突然就覺得一陣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