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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個時辰前,才抵達了這裡,由於太色已晚,出航較爲危險,她才提議,等明天一早,再行出發,可是,卻想不到,還是被東陵弈桀的人追到了。

都已經到了這樣境地,爲何還要追來呢?

明明柳悅兒的情況,要嚴重得多,他不去關心柳悅兒的生死,卻拖着重傷之身追到這裡,難道,在他心裡,她比柳悅兒更重要嗎?不,不可能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如果自己放任不管,也不出現在他面前,依東陵弈桀冷戾的性格,一定會與蕭輕寒發生激烈的打鬥,而他的傷勢,一定還沒有痊癒,若是他們其中,哪一個發生危險,都不是她願意見到的,該來的,總是會來,不是逃避,就能躲得掉的,這一次,她沒有後路了!

猶豫再三,她深吸一口氣,將船艙門打開,緩緩的走了出去。

東陵弈桀握着繮繩的手,微微一顫,渾身都抑制不住,此刻的激動,如果不是咬緊牙關,勉強支撐着,他的身體,隨時都會因爲無力,而摔到地上。

雲沁雪漠然的凝立在甲板上,夜風捲起她素白色的紗裙,那飄渺靈動之氣,似水波一樣蔓延開來,讓她宛如一朵,夜間綻放的雪白曇花,美得讓人心顫,脆弱得讓人心碎。

孤寂的夜空中,繁星點點,她那雙含着秋水的眼眸,好似天幕中的羣星一般,絢爛閃亮,璀璨奪目,東陵弈桀的心跳,不自覺的漏了一拍,心臟不可抑制的痙攣。

蕭輕寒見狀,趕緊轉身,快步走到雲沁雪的身旁,攙扶着她瘦弱的身體,關心道:“沁雪,外面風大,你的身體,不宜吹風,快些進去,否則很容易感染風寒的!”

雲沁雪搖了搖頭,低低道:“沒事的,你吩咐舵手開船吧,我就和他說兩句……”

說罷,她這才擡眸,正視岸上的男子,辜負他的深情,是讓她不忍,卻不得爲之的事,畢竟,兩個人的相處,如果靠的,僅僅是愛,那些,狂放的激情,總有一天,會迴歸於平淡。

然而,兩人真正相處一生的法寶,是理解,交流,尊重,寬容,以及愛護!

而這些,正是他們兩個人,真正缺乏的東西,相愛,不如相知。

以他的性格,讓他意志到這些,無疑是多麼困難的事,在這之前,就算勉強在一起,他們絕對也會,因爲一點小小的誤會,而發生不愉快的摩擦,從而,造成挽回不了的傷害。

所以,她才決定,放手離開,讓兩個人都能好過一點。

東陵弈桀騎着駿馬,佇立在岸邊,看到蕭輕寒溫柔地攙着雲沁雪,兩人之間,那種讓人無法界入的親密感,他心底涌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妒嫉,那酸澀中伴着苦楚的心情,正擊心房最柔軟的地方,讓他險些坐立不住,只有扶住馬背,才勉強支撐住身體。

冷月西移,那淡淡的月色,似伴着傾斜的弧度,像一道寬寬的月帶,慢慢的折射而下,月光讓本是一片漆黑陰暗的地方,變得清冷而明亮。

東陵弈桀深幽的眼眸中,透着絕頂的不甘與絕望,壓抑痛苦的低喚聲,低低的傳了過來,讓人心碎,“雪兒……”

當雲沁雪終於看清岸邊,看到東陵弈桀的模樣,她的瞳孔,驀地放大,臉上的情緒,瞬間失控,讓她痛苦這麼久的根源,竟然是他!

爲什麼自己這麼傻,明明兩人的氣息,是那麼的相似,“原來,原來是你……”

剎那間,她只覺遍體生寒,鑽心刺骨的痛楚,讓她難以忍受,眉頭緊皺,她臉上的表情愈顯緊繃,雙脣發白,沁着血絲,脣瓣早就被她的牙齒咬破,可她,卻一無所知。

比起脣上的痛,心中的疼痛與委屈,一陣又一陣,還是顛覆身心的劇痛,絲絲縷縷蔓延四肢,仿若被針扎一般,胸口的酸澀,迅速的翻涌上來,喉嚨裡,翻騰着一股濃濃的鐵繡味,上下折騰着,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東陵弈桀懵然不知,爲何雪兒見到他之後,面上會生出這幅表情,好似受到,莫大的打擊一般,整個人快要崩潰了一樣,那眼中透出的怨與恨,是他鮮少見過的情緒。

他的心,微微一顫,她那雙清冷的眸光,對自己透露出憎恨的情緒,身體瞬間變得僵硬,眼角無聲欲墜的淚珠,讓他心痛不已,“雪兒,對不起……”

雲沁雪冷冷的別開眼,眸中迸出寒洌的冰,厲聲喝道:“不要叫我……”

東陵弈桀目光一怔,不可置信的望着她,緊抿的薄脣,微張了張,發出的聲音,帶着一絲嘶啞和苦澀,傳到了雲沁雪耳畔,近似哀求的說道:“只要你跟我回去,你和他……所有的事,我都不會追究,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雲沁雪氣得渾身顫抖,冷笑着咬了咬牙,眼中明顯透露出諷刺,“不會追究?”

看來,他已經認定,是她背叛了他,而離開的真正原因,是爲了與蕭輕寒私奔,她冷漠的轉過頭,深幽清澈的眼眸,透着決然與怨懟,隱約伴着一絲脆弱。

見狀,蕭輕寒輕輕的擁住了她,雲沁雪搖了搖頭,眼神告之自己沒事,隨後,她轉頭面向東陵弈桀,淡漠的聲音,緩緩響起:“東陵弈桀,你死心吧,我不會跟你回去,我會和輕寒離開這裡,永遠也不會回來……”

東陵弈桀腦中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逆流,幾乎將血管脹裂。

他驀地瞪大雙眸,一瞬不瞬盯着甲板上,緊密相擁的兩個人,僵硬冰冷的身體,身體不可置信的搖晃,險些跌倒,直到船支啓航的聲音,突然響起……

那尖銳的聲響,讓他陡然驚醒,他不斷的搖着頭,瞳孔不斷收縮着,似乎不願相信,剛纔,他看到的那一幕,是真的!

他第一次知道,只是平淡的一句話,就能把人打入十八層地獄。

東陵弈桀絕望的閉上了雙眸,直到冷風吹在臉上,他感覺到了刺骨的冰涼,這才驚覺,不知何時,他的淚水,已經遍佈整個臉龐。

喉嚨,像是被刀片用力颳着,心臟,像是被利器貫穿。

每呼出一口氣,都是那麼的艱難痛苦,憋在胸膛中,欲吐不出,每吸入一口氣,都是那般鑽心的疼,像是湛着水,嗆進氣管,伴隨着辛辣灼痛,讓人慾嘔……

雲沁雪緩緩側眸,終於注意到,他悲痛欲絕的表情,不禁嘆了口氣,再也不願看他一眼,隨即轉身,進了船艙,厚厚的簾子落下,掩住了她飄逸的身影。

心中洶涌着複雜的感情,混合着說不盡的愧疚、傷悲、悔恨與絕望,猛地向東陵弈桀襲來,聲音絕烈:“我絕不會放你走的!”

蕭輕寒嘆了一口氣,似感嘆他的癡情,又似不理解他的糾纏,也轉身進了船艙,大船已經起航,一路向海域的邊界而去。

一種莫名的心寒,陡然從東陵弈桀的腳底,直衝至胸口,再緩緩擴向四肢,她絕情的面龐,竟讓他沒來由的,感到了恐懼與不安,“莫離,立刻去準備一隻船支,要快……”

莫離遲疑的開口,拱手道:“恕屬下斗膽,王爺真的要追上去嗎?”

到了海域的邊界,那裡的天氣,千變萬化,而巨大的旋渦,讓人防不勝防,還有讓人束手無策的無風帶,如果沒有航海士指引,他們真的很難,從海上平安回來……

東陵弈桀咬緊牙關,神情僵硬陰沉,厲聲的喝斥道:“照本王說的去做,馬上!”

莫離嘆了口氣,王爺竟然爲了王妃,連規劃和宏圖霸業,都不管了,爲何這麼不珍惜自己的性命,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命,還牽連着很多人的性命?

大船以比較緩慢的速度前進,在天亮之前,行駛的速度,都必須維持這樣,畢竟,晚上出航,是極其危險的,況且,到達下一個碼頭,還需兩天的時間,他們不能急進。

細碎的海浪,拍着船舷,耳邊皆是嘩啦啦的水聲。

雲沁雪面色蒼白,坐在艙內的臥榻上,如同一尊木偶般,一動不動。

艙內的五彩琉璃燈,那橘黃溫暖的光芒,明明讓人感到柔和,可是,此刻,她卻覺得刺眼,眼眸分外的發疼,有一種壓抑的氣流,讓她的眼眸,痠痛不已。

終於忍不住,滾滾的淚水,開始氾濫,從她蒼白無血色的臉龐上,潸然墜落下來,掉在榻上柔軟的被褥上,一直沒有中斷。

她的腦袋,始終低垂着,墨染的長髮,一縷一縷,從肩頭滑落下來,擋住了她的臉龐。

讓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只隱約從髮絲間,看到她的嘴角,微微抖動,突然,她身前的月光,被遮掩住,巨大的陰影,投射在她的面前。

雲沁雪擡了擡眼眸,茫然不知所措的雙眸,倒映着身前挺拔的身材,和透着暖意的俊美臉龐,她移開視線,緩緩的垂了下去,“我沒事……”

就在這時,墨尋打開艙門,驀地衝了進來,大聲稟報道:“公子,那個寒王不死心,竟然駕着船,追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