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下方的百姓中隱隱有了些驚呼的聲音,似乎斛律光當年彎弓落雕的場景就在他們的面前再一次上演了。
“當時啊,文襄皇帝看着這雕,立馬就誇讚他了。”說書先生又說道:“當時邢子高也誇讚了他,說他是‘真正的射鵰手’,所以他就有了‘落雕都督’的名號了。”
下方的百姓議論聲更大了一些。
“不過要說最厲害的,還是他的兩個女兒,都是太子妃出身的呢。”說書先生又用扇骨敲響了自己的手:“他其中一個女兒是大齊樂陵王高百年的太子妃,當年孝昭帝高演在位時,這高百年可是皇太子呢,當時就讓高百年迎娶了他的女兒左耳太子妃;這後來,武成皇帝高湛也爲他自己的兒子,也就是現在大齊的皇帝高緯娶了個太子妃,這個太子妃就是當今的皇后,也是他斛律光的女兒。”
斛律雅榕……
想到前幾年在宮中爲了見到高湛而與斛律雅榕朝夕相處的日子,小憐覺得那些美好的日子竟然離現在的自己那麼的遙遠。那時候她們對什麼都不管不顧,雖然她知道自己是爲了去確認高湛的身體狀況才入宮的,可是她卻被斛律雅榕毫無芥蒂的對待感動了。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小憐失神的擡眸向說書先生的方向看過去,說出先生正巧也向她望了過來,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內心似乎有什麼被這位說書先生窺到了,頓時有些心虛。
雖然她知道,這只是自己的錯覺。
“當然,皇上會因爲他的死而大赦天下自然是有道理的。”
說書先生站起身來,將摺扇收起放在了桌面上:“這斛律光在與大周作戰的幾十年來,讓周國吃了不少的苦頭,有他在,周國的大兵總是很難往大齊的國境進步。只要斛律光在,那就是個震懾,只要他站在那兒,就足以震懾到我國的大軍。所以這斛律光一死,皇上雖然惋惜,可這對我們周國來說那可是天大的好事,所以大赦天下以表喜慶倒不無不可。”
說書先生的聲音在小憐的耳中似乎越變越小,趨近於零。她顫抖着雙手捧起面前的茶杯,涼氣直達腳底的茶水讓她的思緒略微穩了一些。
張毅感覺到那個說書先生總是有意無意的就往他們這邊看過來,他不耐的將遮簾放了下來,這個動作引得坐在木欄外頭的幾位百姓紛紛回了頭。
對他們的目光視若無睹,張毅擔憂的看着小憐,彎下身子輕聲問道:“伶俜姑娘,要不先回宅子吧?”
小憐雙眼無神的搖了搖頭。
說書先生的話題繞的很遠很寬,幾乎將斛律光的生平講了個遍,從他出生到成名再到戰場殺敵幾乎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描述的有聲有色,在茶坊的百姓都恍若置身在實境中。
兩個時辰一眨眼就過去了,說書先生的聲音漸漸有些沙啞,可是坐在下方聽他講的百姓卻越來越滿懷期翼的看着他。
小憐的心也微微提了一些。
“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說書先生的雙眼微微眯起,臉色開始有些詭異:“這句話是前幾個月在鄴城傳遍大街小巷的話,這‘明月’是斛律光的小字,所以呢,大齊的皇上就覺得他是要謀反啊,就想着要如何將斛律光這懾人的釘子拔掉!”
茶坊內靜謐無聲,從街道上傳來的人聲鼎沸不息倒顯得茶坊內的氣氛有些怪異。
說書先生神采奕奕,知道茶坊內的人都等着他繼續往下說,他卻一個轉身悠然自得的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捧起茶杯不顧及形象的喝了兩大口茶水,然後重重的放下茶杯:“今個兒就說到這了!明日繼續!”
“啊——”
“先生你怎麼又這樣啊……”
茶坊內鬧翻了,剛剛還沉靜無聲的大廳一下子變得埋怨聲四起。但是這種埋怨聲很快就消了下去,畢竟大家都知道這是茶坊慣用的伎倆了,只好結伴成羣的離開。
小憐雖然沒有與茶坊內其他的百姓一樣將埋怨表達出來,可是她的臉色卻沉了不少,眼眸中約莫有種讓人感到不適的凌厲和陰冷。
張毅卻對說書先生的作法感到謝天謝地。
得到可以離開的理由,他再次催促着臉色不善的小憐:“伶俜姑娘,這會兒可以回去了吧?”
“嗯。”
應允着,她朝張毅伸出了手,將手心攤開在他的面前:“布泉。”
“布泉?”張毅不解的皺起眉頭:“你要布泉做什麼?”
小憐並不打算跟他解釋些什麼,聽到他似乎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她的臉色又沉了一分。見到這種表情,張毅只好將裝着布泉的錢袋先遞給她。
剛剛還座無虛席的茶坊眨眼間就離開了不少人,空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空位,隨手扔的瓜殼遍地都是。
讓張毅把遮簾掀了起來,小憐一眼就看到了在大廳與其他小工一起收拾一片狼藉的阿虎,她開口將他喊了過來。
“馮姑娘。”
張毅的存在讓阿虎有些不自在,他並不敢靠小憐太近,只是站在木欄外看着她:“怎麼了嗎?有什麼事情?”
小憐面無表情的往前走了幾步,將手中的錢袋整個放到了站在木欄外的阿虎的手中:“這個位子,明天幫我留着。”
阿虎有些迷茫的掂了掂錢袋的分量。
“伶俜姑娘!”
張毅驚愕的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你明天還要來嗎?”
小憐呆立了片刻才轉過身子看着他,眼神堅定地點了點頭:“我要來。”
聽到小憐的回答,張毅卻連勸阻的心都沒有了。
他不知道今日自己回到私宅把發生的事情稟告上去會得到怎樣的懲罰,可是小憐的身份他們這幾個爲宇文達辦事的親信侍從都是知道的。雖然不知道斛律光之前與她是什麼關係,可是斛律光畢竟是大齊的將軍,在之前與她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淵源的,若是她因爲這件事情而在沉寂了半年之後去找劉梅枝,那他真的就是一個辦事不力的下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