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並不善於言辭,現在變身不了,又無法施展任何法力,他現在站在草叢裡的樣子,就真的像一隻大鵝。
石放的話沒有錯,說起來,那神通如意罐還真的算是造破二夢送給他的,要不是那次二夢大戰,如意果又怎麼會丟失,要不是他們分配不均,又怎麼會讓這個石頭撿了便宜。
看着石放在自己面前哈哈大笑的樣子,白靈感到萬分羞辱,這裡面最大的羞辱就在於,這一切,真的是造夢王一手造成的。
而那個糊塗的破夢王,還鬼使神差的跑下來教了他一身本事,但凡二夢團結一點,哪輪得到這山河裡的一塊臭石頭,哪怕就是把如意罐給了他白靈,也比給這破石頭強。
現在可好,滅不了他,殺不了他,毒不死他,迷不到他,問題是,這小子還照單全收,來什麼他接什麼,也不跟你客氣一點。
白靈想到這有點胸悶,拍了拍翅膀說道:“行了,別笑了,我不想說服你,哼,你這種人,油鹽不進。”
“嗯嗯嗯嗯嗯……,”石放收起笑容說道:“你也說服不了我,好吧,既然你已經不打算說服我了,那麼現在,輪到我來說服你了。”
“什麼?”白靈一愣。
“因爲你可進油鹽呀。”石放笑道。
“石放,你不要太過份了。”白靈怒道。
“我就要過份,尤其是對你。”石放向白靈走近了一步說道。
“爲什麼?”白靈沒有後退。
“因爲你既是造夢的坐騎,而且你剛纔還想毒我。”石放說道。
“你說服不了我,我絕不可能讓你騎我。”白靈把頭一昂怒道。
“事情總是會改變的,就像我本來是塊石頭,無意間得了個好夢,儘管它本來是個陷阱,可偏偏這個陷阱卻被一路挖通,直達世界的另一頭。”石放笑道。
“你……,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白靈問道。
“呵呵,這得感謝那個獨眼王,那無生谷,只怕也是你們造出來的吧。”石放笑道。
“你幹了什麼?”白靈驚道。
“我什麼都幹了,全是你們不想看到的。”石放說道。
“紅蓮若滅,意果將亡,沒了如意果王,整個宇宙將歸於虛空,你到底幹了什麼?”白靈急道,他剛一說完立即後悔,這句話,他實在不該說出來。
“哦……?這可真是個意外,不過……,可惜的很。”石放嘆道。
“你摘了那花?”白靈問道。
“呵,看來你並不知道那裡的事情,這倒說明了一個問題。”石放笑道。
“什麼……”白靈問道。
“你們的手,再也伸不到那裡了。”石放說道。
白靈聽了全身一顫,指着石放說道:“你殺了獨眼王?”
“不是我動的手,但他的確死了。”石放說道。
“你到底想要什麼,你已經得到了這麼多?你還不滿足麼?碧塵珠不過是讓你忘了一切,回到你的本真而已。”白靈說道。
“你問過我的想法麼?你用什麼樣的標準來定義本真和虛妄?
你裝扮成一個天使,拍着你這自以爲是的翅膀,用着那造夢王告訴你那自己也未弄明白的道理,來告訴我要回到我的本真。
我問你,你自己的本真在哪裡?
白靈之前,你是誰;白靈之後,還有誰?現在你又是誰?是一無是處的傻鳥,還是遨遊天際的白靈?
本真,當下就是本真,你還要怎麼迴歸,你越是喊着迴歸,就越是要陷入迷茫。
這裡根本沒有什麼本真迷途之分,每一步都實實在在,每一刻都真真切切。
這裡每一句話的每一個字都是它最簡單的意義,既沒有刻意的隱瞞,也沒有嬌柔的做作。
你跟我談本真,你就是你現在的本真,你還要回到哪裡?”石放問道。
“行了,能文爭就不用武鬥,石放,你不必在我面前口出狂言,你說的話,我一蓋不聽全然不信。
我的心裡,只有一個造夢王,你就是吃上十顆如意果,也不能把我怎麼樣,話說到這份上,我沒打算活着離開,要我當坐騎,你永遠都沒有這個資格。
現在他們都不在,隨便你怎麼樣,大不了形神俱滅一場空,我現在就要你看看我造夢天鶴的骨氣。”
這白靈突然雙翅一張把頭一低,挺着那隻一米來長的尖嘴巴對着身旁一塊假山筆直的撞了過去。
石放見了一躍,伸手去抓這白鶴,可這白鶴求死心切,石放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只抓住了這鶴屁股上一撮羽毛。
“呃嗚呀”一聲,這鳥怪叫道。
石放低頭一看,手裡平白多了兩撮鳥毛。
“呃呀”一聲鳥叫,石放轉臉一看,這白鶴的腦袋一聲不響的扎進了假山裡面。
“嗯………?”石放看了一愣。
原來這假山中間被工匠摳了個小孔,這白鶴的腦袋用力過猛一頭鑽進了假山的小孔之中。
這鳥法力沒了,沒法自滅心神,不然也用不着用這樣的方法表現它寧死不屈的骨氣。
可它功力雖然沒了,畢竟是隻神鳥,一身金剛般的骨頭無堅不摧,身子十分的結實。
腦袋沒碰着什麼,整個脖子卻被假山給卡住了,翅膀上的餘力又因爲被石放揪住了羽毛卸掉了一部分力道。
白靈翅膀上的餘力不但沒撞破假山,反倒把翅膀卡進了石頭縫裡,這下翅膀被夾用不上力,一時又掙脫不得。整隻鶴就怎麼活生生的被假山夾住,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爲是個城市裡的花園雕塑。
石放繞到假山後面一看,這傻鳥正眨着小豆眼盯着地面的一塊草坪。
“啊…啊啊……,啊切……,啊切……,啊切也哎哎哎哎哎……啊切。”
一根狗尾巴草正好捅進了白靈的小鼻孔裡,這鳥鼻癢難忍控制不住,連聲打着噴嚏。
“真不愧是造夢王的好戰士,矢志不渝、勇猛剛強,真是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不過可惜呀,都說人隨時勢走,鳥攀高枝頭。你倒好,枝頭不去攀,倒去撞石頭,石頭沒撞成,卻被卡了喉。
白靈,你感覺還好麼?要不要我幫幫你?”石放忍着笑問道。
“啊切……,呼……,呼呼……,”白靈一邊吹開那朵狗尾巴草一邊歪着嘴說道:“不關你的事,呼……,呼呼……,有本事,你現在就滅了我,呼……,呼呼……”
那狗尾巴草十分討厭,偏偏長得又很有韌性,白靈剛把它吹開,它又彈了回來,白靈不得不歪着個嘴對這狗尾巴草不停地吹着。
“不要這樣嘛,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嘛,我看你不如跟了我,白天當我的坐騎,晚上替我看門,我泳池裡可以養很多魚,足夠你吃的。”石放蹲了下來,看着白靈笑道。
“我呸……,呼……,呼呼……,造夢王那裡還有三班倒,呼……,呼呼……,到了你這,呼……,呼呼……,還……,呼……呼呼……,還要沒日沒夜,呼…呼呼……”白靈一邊吹着草一邊說道。
石放見它吹的辛苦,一把捻住那狗尾巴草說道:“這可以商量的啊,你可以對工作環境提出要求,比如什麼待遇如何,有沒有社保呀,有沒有養老啊,有沒有醫保呀,還有什麼年終分紅之類的呀,你可以提出來的呀。”
白靈一聽甩了甩頭上的草葉說道:“哼,我那造夢天上,一切都是資源共享,那用的上什麼這個保那個保的,但凡天人出世,立即終身養老,一切所用物資都是隨心而化、隨念而生,沒有那麼多名堂。”
“這麼好?那不是想要什麼有什麼?”石放聽了一愣。
“你以爲還都跟你們人間一樣,一天到晚忙到頭,好不容易有了點資源能享用了,偏偏年歲已盡身體又不行了,年輕人,我造夢天的快樂,你簡直無法想象,這麼點子東西就把你震住了,哼,井底之蛙鼠目寸光。”白靈一臉驕傲的說道。
“既然這樣,那還要什麼如意果王啊,在那造夢天好好過着不就得了,還用得着來人間找我打什麼秋風,我看你們真是揀了芝麻丟了西瓜,自己都被自己搞昏了頭。”石放說道。
“夏蟲不可語冰,我懶得跟你說。”白靈把頭一歪,不看石放。
“哎……,真是騎人家的馬,不如坐自個兒的驢,算了算了,你既然這麼有骨氣,我也不好再多勸你,你在這慢慢吹,我走了,不就是坐趟動車的事麼。”石放手一鬆,起身說道,那狗尾巴草又彈回了白靈臉上。
“你去哪?”白靈擡頭問道。
這回,那狗尾巴草倒沒粘着它的鼻孔。
“關你什麼事。”石放說道。
“呃……,你不殺我麼?”白靈說道。
“你在河邊幫過我,上一回,你還跟着一起打了彌羅,再說,你還放了黑娃,沒對他下黑手,怎麼說你都有些人情於我,不過下一次,你要是再這麼過來,可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你自己在這慢慢玩,我沒時間陪你嘮嗑,我得走了。”石放說完轉身要走。
“你走了我怎麼辦?”白靈叫道。
“你怎麼辦?你自己鑽的假山能要我怎麼辦?你這鳥也真有意思。”
石放轉身說道。
“我這……,那……那你至少幫我把這根草拔掉吧。”白靈說道。
那狗尾巴草實在太煩,說話間,這草又緩緩移向白靈鼻孔的位置。
“哦,就拔棵草麼?”石放問道。
“就拔棵草。”白靈說道,它實在太怕這草轉進鼻孔裡了,那感覺實在奇癢難忍。
“好吧。”石放蹲了下來,伸手將那根狗尾巴草輕輕一拔握在手裡,又見白靈頭上粘着幾根樹葉,擡手幫它把頭上的樹葉給拈了下來,順便還捋了捋白靈脖子上的羽毛。
白靈動彈不得,只得任由石放捋着脖子,被捋了幾下,覺得身子忽然一陣輕鬆,它歪頭看了看石放,眨了眨眼說道:“謝謝。”
“不客氣。”石放答道,這邊正說着話,眼角突然瞄到幾個身影在晃動,遠處又傳來一陣稀鬆的腳步聲,石放擡頭一看,一撥兒人正向這邊走來。
“來人了,”石放說道。
“啊……?”白靈聽了一驚,“那怎麼辦?”它現在法力盡失,除了是隻會說話的鳥,什麼也不會。
“也沒什麼,頂多發現你而已。”石放說道。
“然後呢?”白靈緊張的問道。
“然後可能會把你捉去動物園。”石放說道。
“動物園?”白靈瞪着眼睛道。
“嗯,瞧你這一肚子的紅毛白羽,還有這脖長翅寬的身姿,一看就是稀有品種,說不定還會讓你在動物園裡做表演。”石放說道。
“表演?”白靈問道。
“是的。”石放說道。
“表演什麼?”白靈問道。
“呃……,也沒什麼,就是讓你胸口碎大石,嘴上套小環,水裡去叼魚,火中入鋼圈,還別說,還挺有意思的,我小時候就喜歡看。”石放一邊咬着那根狗尾巴草一邊說道。
“……”,白靈的喉嚨咕嚕了一下,把頭一扭,看了看漸漸走近的那羣人。
“怎麼了?”石放問道。
“沒怎麼。”白靈答道。
“哦,草拔了,我走了哈。”石放站了起來。
白靈沒有說話,只盯着慢慢走近人羣,脖子上的羽毛悄悄的豎了起來。
石放見它不答,轉身向草叢外一條青石板路走去,剛要踏上石板路,白靈在身後叫道:“石放。”
“幹嘛?”
“你過來一下。”
“不是拔了草麼?”
“你來,我跟你說個事兒。”
“什麼事兒?”
“你放我出去,我揹你一回。”
“真的?”
“嗯,就一次。”
“一次?”
“呃……,那就兩次吧,咱們好事成雙。”
“你是不是怕進動物園?”
“我哪裡是怕這個,我是覺得咱們好歹也算是曾經的戰友,你幫我從假山裡出來,我馱着你飛兩次而已,我這不能算背叛。”白靈說道。
“那倒是,你這麼有骨氣,怎麼會怕這個呢,真是的。”石放笑道。
“你稍微快點,等會他們靠近了麻煩。”白靈催促道。
“哦,好的。”石放走了過來,衝白靈伸出兩根手指說道,“兩次?”
“兩次。”白靈答道。
“你反悔怎麼辦?”石放問道。
“我要是反悔,你就把我放這,讓他們把我送進動物園去。”白靈說道。
“你剛說你不怕進動物園啊,這又嚇不到你。”石放說道。
“呃……,我……,我其實還有一點點怕的,但主要原因還是考慮到你畢竟是個有神通的人,坐飛機和動車畢竟不合你的身份,再說咱們又是一同戰過摩羅的戰友,你的要求也並不過分,所以我下定決心,咱們互相成全一下,這不是兩全其美麼?”白靈說道。
“是的是的,我是一直都信任你的,畢竟又是黑娃的朋友嘛,嘿嘿嘿。”石放笑道。
“嗯嗯嗯,麻煩你,把假山擡一下,我好出來。”白靈說道。
“好嘞,”石放起身把手抓着一塊凸起的石塊一擡,這假山鬆動了一些,白靈立即把身子一縮滑了出來。
“快走,他們來了。”白靈一頭穿過草叢,鑽到了青石板路上。
“你能動麼,要不要回去歇會兒,”石放問道。
白靈拍了拍翅膀,渾身一陣輕鬆,“沒問題,現在就走。”白靈說道。
石放走了過去,正要往上爬,白靈把腦袋一轉說道:“這事兒,你不能告訴別人。”
“嗯,我不會說出去的。”石放笑道。
“上來,”白靈雙翅一展,身子一低。
“真是隻言出必行的好鳥。”石放笑道。
“少廢話,就兩次。”白靈說道。
“好嘞,”石放一擡腿,跨在了白靈的背上,還別說,這白鶴的背上平坦柔和,白靈身子一起,身後豎起一排扇面樣的羽毛,這羽毛就像一張移動的靠背一樣輕輕托住了石放的後腰。
石放自然的向後一仰,雙手扶在白靈隆起的兩道脊背上,這大白鶴直着脖子,向天空“呃……嗚”了一聲,雙翅輕輕一拍騰空而起,直向天空中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