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初唐四傑之一的王勃爲騰王閣提筆揮毫,寫就了不朽的《騰王閣序》。騰王閣也因此名傳千古。
騰王閣是唐太祖李淵第二十二子騰王李元嬰所建,數次毀與戰火,又多次興建,如今之規模恐怕要比初建時還要宏偉。
高閣臨江而立。登高遠眺,看大江東去,提筆遣懷,或賦或歌,爲歷代文人墨客所樂此不彼。
名閣的不遠處有座小土丘。
小土丘上青蘿滿布,春風吹過,就如同掀起一道道碧綠色的波浪。
碧綠的波浪中有條用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小徑一直蜿蜒到土丘最高處。
最高處是塊平地,平地上種着片竹林。翠綠的竹林中間有座四方形的石亭,石亭用大理石鋪地。紅木欄杆的相交處突起四根石柱,每根都刷着朱漆,直徑約有一尺來粗。
這石亭有兩層亭檐,每層都蓋着如落霞般的琉璃金瓦。兩層亭檐中間,面對大江的那一面閣牆上寫着三個筆走龍蛇、闊氣豪邁的硃紅色大字——結義亭。
天若起點涼風,再下點小雨、在這石亭裡感受感受大江東去的恢弘氣勢,以及細雨打竹葉的舒適閒情,再加上那清爽拂面的春風,這一切足以讓人陶然忘機、心醉神往。
亭外沒有下雨,卻有風,竹林在風中嘩嘩作響。亭子裡也有聲音傳出來,聲音很熱鬧:盅角交錯的碰撞聲、划拳行酒令的喧譁聲、勸酒聲、琵琶聲、還有筷子敲擊桌面所發出的“嗒嗒”聲。整個亭子都籠罩在一片歡樂、愉快的氣氛中。七個意氣風發的江湖豪客正在亭子裡把酒言歡、暢懷酣飲,江湖人稱這七個人爲“竹林七義”。
坐在正中間的是個四十歲左右,高冠華服,器宇軒昂的中年人,他顯然是這七人之首——君子劍謝京。
在謝京左邊,是排行老三的拼命三郎——周斷,他左邊的臉上有道五寸來長的刀疤,從耳垂一直延伸到下巴,就像臉上爬着條讓人噁心的蜈蚣。他這張臉足以讓人相信他真的擅長拼命,拼他自己的命。他用的是把雁翎刀,就別在腰間。
周斷旁邊坐着個面黑如鍋底,雙眼突出,隆鼻厚脣的黑漢子。這人突出的一對招子似無時無刻都在發怒,活生生一個梁山好漢裡的黑旋風!他用的卻不是黑旋風的那兩柄板斧,而是兩根銅鑄的齊眉短輥,他是排行第六的丁雄,綽號——黑金剛。
還有個似乎沒拿什麼兵器,但是腹部卻綁着條牛皮套子,上面插着十三把飛刀。這人總是擺着副娃娃般的笑臉,襯在一張圓圓的、長着兩撇小八字鬍的臉上,臉皮屬於白色的那種。看他的樣子,似乎永遠都不會生氣,即使在生氣的時候,這張臉給人感覺也只是滑稽好笑。可是當他的飛刀插在你身上的時候,你別說笑,就算想哭都哭不出來了。他是老五——笑面虎朱大爲。
右邊離謝京最近的那個人長着張國字臉,兩條眉毛和嘴脣上的鬍鬚都呈筆直的一字形。他的長相即不突出,也沒什麼缺點,衣服也穿的很周正,他看起來就是個很周正的人。他喝酒的姿勢也很周正,每口都喝得一樣多,而且總是一飲而盡。他用的兵器就豎在他身後,靠在硃紅的亭柱邊上——一杆八尺來長的鴉脖子槍。贛江上沒有人不認識這把槍,也知道此槍的主人--竹林七義的老二混江龍嶽東甲。
七人裡面長得最好看的,要屬坐在嶽東甲右邊一個叫豫亮的年輕人。他在七義裡排行最末,生的是龍眉鳳目,脣紅齒白,模樣俊美。照理說像他這樣一個長的好,又少年得意的青年,應該會有很多女孩子搶着要,可是隻要他出門女人通常都躲的遠遠的。不僅女人,男人見了他也要拉開點距離,他的綽號實在不好聽--白麪閻王。他高興的時候就讓人感覺就像是進了閻王殿,閻王卻不想要你的命,又把你趕回陽間了。他生氣發火的時候你卻會後悔自己什麼要生下來,恨不得馬上刨個坑把自己給埋了。像這樣一個喜怒無常,偏偏又有本事的人,人們通常都會繞道而行,唯恐避之不及。但他看起來卻很有修養,他用的兵器有也很優雅,這兵器現在就在他手裡——一把骨架用純剛打造的精鋼折骨扇。
豫亮的旁邊就是老四了——一刀開山的萬開山,這人用的是把厚背砍山刀,雖不能真的開山,但是開人腦袋還是沒問題的,而且這刀也的確開過不少人的腦袋。這人三十出頭,長的儀表不凡,一張臉不怒自威,身材魁梧結實的像坐鐵塔。他那份威武的雄姿,足以教人相信,那些被他開過腦袋的人本來就該死。
謝京右邊的三個人模樣還算正常,這三個似乎不願意與謝京左邊三個長的頗有些特點的坐在一起。十年前他們七人在這片竹林裡結義,爲了紀念這次聚會,同時也爲了見證他們之間的友情,便在這裡蓋了座石亭,亭子當然叫做“結義亭”。從那以後,這七人便經常來竹林的亭子下把盞歡聚,久而久之,也就有了“竹林七義”這個頭銜。
酒已到酣處,幾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妙齡女子正唱着小調,熱情地給他們壓酒、勸杯。還有個抱着琵琶的女子一旁揮手輕歌,婉轉的歌喉、洋洋灑灑的曲調令這次聚會的氣氛越發愉快、歡謔。
七人盡情的舉杯,完全沉浸在這片歡樂的氣氛裡。可君子劍謝京卻突然揮起了右手,馬上所有的歡樂與熱情同時消失,幾個秒齡女子起身離開,酒席也被撤下,亭子裡只剩下他們七個人,六把兵器。
“大哥這是何意?小倩揮手正歡,曲意正到濃處,大哥這也太掃興了吧。”老七首先開口。他剛纔正拿着折骨扇,跟着琵琶的曲調斷斷續續地敲打着桌面,雙目微閉,嘴角輕哼,一臉的陶醉。
豫亮嘴上雖然抱怨,眼睛裡卻沒有絲毫不快,右手輕輕搖着摺扇,那樣子看起來瀟灑極了。
君子劍謝京本來也是很瀟灑的一個人,不僅人瀟灑,用的劍也很瀟灑,使的劍法也不難看,不過他的這張臉現在卻有些不好看。謝京左手握着劍,右手自腰間拿出了一截四寸來長的袖箭,箭頭泛着幽暗的藍光,顯然淬有劇毒。他將之示於在場的六人,問道:“你們看這是什麼?”
老二混江龍嶽東甲看了看,不以爲然,隨口便道:“這不過是一支淬了毒普通的袖箭,這種不入流的暗器何足爲奇,大哥究竟想說些什麼?”
“你們再看。”謝京用手將這枚袖箭一擲,這小小的箭頭“撲”的一聲,連着箭枝整個沒入亭柱裡,幾乎將這大理石柱擊個對穿。
大理石的堅硬他們是知道的,謝京的臉色隨即變得陰沉、凝重。其餘六人同時陷入沉默,此時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選擇,他們在等謝京把話接下去。可等了一盞茶的工夫,君子劍卻依舊黑着臉一言不發。
“沒想到大哥在暗器上也有如此深厚的造詣,小弟我佩服,佩服。”朱大爲的眼睛眯成了彎彎的月牙兒,滿臉堆笑道:“唉!我那幾把破飛刀看來應該扔到江裡去了。”
謝京也笑了,朱大爲那張滑稽的臉讓人想不笑都難,謝京略略笑道:“那到不是,只是這箭頭並非用凡鐵打造。份量也較一般的袖箭要重,所以我不過輕輕一擲便有如此威力。”
衆人似乎來了興趣,紛紛將頭轉向那根差點被擊穿的石柱。
謝京環顧了一下衆人,然後慢慢道:“這支箭頭擊穿了我家中一個護院武師的胸膛,後又盯入牆中。整支箭也是完全沒入,我因此才發現其中的蹊蹺。”
嶽東甲道:“是什麼時候的事?”
謝京道:“昨天,昨天下午。”
一旁的丁雄早已按耐不住,此時氣吼吼地問:“大哥,是何人所爲?”他脾氣本就暴躁,此時話一出口就如同憑空開了個響炮。
謝京搖搖頭:“目前沒有頭緒。”
“是不是可以從這箭頭的來源查起?”老七豫亮收起了扇子,伸手摸了摸石柱上的裂痕,幽幽道:“凡袖箭都是藏在衣袖裡,通過機簧發射出去的。能夠發射這種箭頭的機簧必定十分精良,而且較之普通箭筒更加強勁有力。大哥你看有沒有可能是四川唐門造的?他們是這方面的行家。”
謝京道:“唐門遠在蜀中,與我們並無過節,況且他們他們造暗器並不是秘密,全天下都有唐門造的暗器。光憑這一點認定是唐門所爲,理由並不充分。”
“大哥可曾得罪過什麼人,會不會是仇家報復來了?”老三拼命三朗周斷冷不丁插了一句。他說話的時候,臉上那條蜈蚣也在跟着嘴角不時地蠕動。發出的聲音也因那一刀傷及了下巴下的喉結而變得沙啞,這聲音誰聽了都不會覺得舒服。
謝京的神情忽又變得凝重起來,久久一言不發。他放眼望着前面奔騰的江水,過了好一會才緩緩道:“謝某人這十年來一直是已誠待人,廣結武林豪傑,並未和人發生半點不愉快,幸而得了個君子劍的虛名。只是年輕時血氣方剛,愛打抱不平,衝動呈強,節過不少樑子。然而過去這麼多年該來的也早就應該來了,爲何要等到今日?”他說的雖然慢,但每一個字都落地有聲,語氣鏗鏘。
嶽東甲道:“大哥說的是,有沒有可能是衝着你家那護院來的?”
“也不排除這種可能,不過就算不是衝着我來的,死的人終歸是我家護院,我也不能坐事不理。”謝京問道:“對了,這幾天你們可曾見到有陌生人來城裡?”
豫亮道:“有,前天就來了一個。”
“哦,是個什麼樣的人?”謝京顯然來了興趣。
豫亮不緊不慢道:“一個年青人,手裡拿着把刀,現在就住在城內的布衣巷裡。”他說起話來總是顯得一絲不苟、有條有理,看得出,他是個驕傲的年輕人。
“是嗎?拿着把刀,嗯……”謝京眼裡的烏雲似乎暗淡了不少,變得有些明亮起來,朝豫亮看了看,道:“老七你去摸摸他的底,看他來這裡做什麼的,有什麼目的。”
豫亮輕輕笑道:“我正想去會會這位朋友。”
只有老四萬開山始終沒有說半句話,他好像認爲開人腦袋比說話要有意思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