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所有的魂師都聽到了超過耳膜承受能力的宏大碎裂聲、隕石砸地發出的可怖轟鳴聲。
所有的聲音匯聚成了滾滾天雷,震盪在所有魂師、魂魔、魂獸的心神之間。
白九幽一翻手,那一簇鮮豔的蒼天怒焰從他的手心消失。
直到這時,一股龐大無匹的氣息才從很遠很遠的地方緩緩地聚攏過來,攜着千萬裡的雲氣,收進他的身體裡。
也直到這一刻,葉皓才意識到那股可怖的氣息是從白九幽的身體內釋放出去的。
所有的魂師都與他一樣,有種被巨浪重重拍打脊骨的驚魂和窒息感。
而在做完了如此恐怖的一件事情後,白九幽只是隨意地咂咂嘴。
像是在海邊戲耍的孩子撿到了一塊珍珠貝殼一樣,他露出一抹純真無垢的笑容,看着衆位魂師,嘿嘿笑道:“異寶已到手,我是不是非常英明神武?”
在所有的魂師還未從驚愕中恢復過來時,葉皓強壓住心中的震駭,瞥了瞥魚幼微,深吸一口氣道:“蒼天怒焰不凡之極,也稱得上是異寶。”
魚幼微的臉譜面具純白一片,她亦一言不發。
白九幽呵呵笑了笑,用豪放的語氣道:“天下之物,到了我手,皆是異寶。”
葉皓呼吸再次屏住。
筋斗雲緩緩地向前加速,轉瞬如箭矢疾馳,眨眼間消失在許多道關注的目光裡。
羅威倒吸一口寒氣,遍體冰涼,他的面色格外難看,森白如骨,一對眸子淹沒在無盡的惶恐中,渾身抑制不住地瑟瑟顫抖。
站在不遠處的蘇護翎面如土灰,他頹然地坐到了一塊岩石上,虛脫地喘着粗氣,衣衫全部爲冷汗溼透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過了許久,羅威才壓制住內心的驚恐,牙齒打顫地問道。
他的目光停頓在蘇護翎的身上。
蘇護翎沒有擡頭看他。
然而,這一次並不是蘇護翎一貫的驕橫表現,而是因爲他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變得分外茫然,以致於徹底失神了。
羅威又問了他一遍。
蘇護翎渾身一顫,擡起了頭,但他只是搖了搖頭,不耐煩地吼了一句,道:“我他麼的怎麼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羅威呼吸一窒,但他的心情因爲震駭到了極點,已然沒有多餘的心情用來鬥氣,故而他奇蹟般的沒有生氣,只是頹喪地坐將下來。
片刻,蘇護翎看向了他,呼吸依然沒有絲毫的鬆懈,沉聲道:“守在此處已然沒有了任何意義,我們撤吧。”
羅威眉梢一挑,驚道:“撤向哪兒?”
蘇護翎指了指大修羅“怨”的地盤,撕裂開薄薄地兩瓣脣,寒聲道:“去太子殿下去的地方。”
羅威的胸膛劇烈起伏,像是即將要爆炸似的,他皺眉沉思了一會兒,心寒道:“那個地方位於外谷和津谷的交界處,是恆古以來就存在的天然屏障‘天塌地陷’,兇險更甚於津谷的幾處禁地,我們去如此要命的地方幹什麼?”
蘇護翎的面容上浮現一抹詭異的光華,他斷然道:“因爲,我敢打賭,墨秉他們一定會去壞太子殿下的好事。”
“他們?”羅威的眉頭狠狠皺起,良久,他搖了搖頭,鄙視道:“僅憑墨秉那幾個,對太子殿下根本就造不成絲毫的威脅。”
“墨秉之流的確不足爲慮,他們根本就不是太子殿下的對手。”
蘇護翎並非否定羅威的看法,神色無比嚴肅地道:“但是,墨秉身邊的那位強者,卻是一個棘手的人物,他有實力讓太子殿下也大吃一驚。”
羅威忽的想起馮漠塵,渾身又是一陣冷汗直下,愕然道:“那個人只怕是殺害李天鈥的真兇,出手狠辣果斷,有資格成爲太子殿下的勁敵。”
蘇護翎笑了笑,道:“正因爲他這麼強大,我們才一定要前去警告太子殿下。”
羅威瞥了一眼怒焰山的方向,看着那漫天的塵煙,語氣惶恐地道:“那怒焰山的事情,我們該怎麼向太子殿下解釋。”
頓了頓,羅威補充了一句,“發生了這麼可怖的事情,其實並不難描述,只是,太子殿下會相信我們麼?”
蘇護翎想了想,頷首道:“太子殿下信或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必須稟告太子殿下,異寶,已然被人先一步取走了。”
羅威渾身一顫,長嘆道:“太子殿下何等自信,他料定異寶絕不會被任何人取走,但是,他卻未料到,這裡會突然出現一個能拔起整座怒焰山的怪物。”
蘇護翎看着依舊未能平靜下來的羅威,皺眉道:“如果你還想獲得參加‘折戟沉沙’的資格,那就絕不能讓太子殿下失望,趕快同我一起去吧。”
羅威看着轉身離去的蘇護翎,陷入了深思,當他的身軀不在抖顫時,他恨恨地一拍大腿,站起來,朝着蘇護翎的方向追了過去。
……
大修羅怨的洞府內。
孔浩然的目光十分不捨地從蝕骨巨魔屁股下面的“靈須木”收回,他長嘆了一口氣,面容上浮現一抹苦笑。
與他一樣,季戊歌、吳常在、單戚、孟如常,也都是用那種深深震撼,乃至有些貪婪的眼神,一瞬不瞬地凝視着靈須木,一副恨不得立即出手搶奪的樣子。
唯有墨秉神色淡定,他的目光在五位結拜兄弟的身上掃過,微微地笑了笑,道:“你們是不是在想,比起與太子孫隼作對,前途未卜,還不如干脆搶走這靈須木,大賺一筆?”
孔浩然轉向墨秉,面容上那抹苦笑變得更深了一些。
季戊歌、吳常在等人亦是尷尬地笑了笑,但他們都沒有否認。
六位江東學子在結拜之前,他們都剛剛在地獄的門口轉了一圈,差一點就嗝屁了。
那時候,他們醒來不久,心情太過複雜,腦袋甚至有些渾渾噩噩。
在墨秉的挑唆下,莫名其妙地就和葉皓結拜了,然後,更可怖的是,他們竟然答應葉皓要一起對付太子孫隼。
待時間一長,衆位江東學子越想越不對勁,一時間百感交集,有了許多新的心思。
這也是人之常情。
看着五位兄弟這般模樣,墨秉心道一聲果然,他在心裡暗歎“這些人的目光是何等短淺”,表情卻不動聲色,輕笑道:“各位兄弟,實不相瞞,我也像你們這樣想過,但是我往更深層次想了想,斷然認爲此事不妥。”
“爲何?”季戊歌出言問道。
墨秉的面容在下一瞬間變得異常嚴肅,擲地有聲地道:“因爲,我不想因小失大。”
吳常在瞪圓了雙眼,愕然道:“你應該知道靈須木是無價之寶,拍賣出去,絕對是價值連城,難道這還‘小’嗎?”
季戊歌點了點頭,附和道:“難道我們得罪了太子孫隼反而是‘小’?”
孟如常突然冷冷地哼了哼。
他與吳常在和季戊歌的意見有些相左,沉聲道:“太子孫隼在江東學院這一年,呼朋喚友,身邊人才濟濟,但他從未前來招攬過我們,分明是因爲他覺得我們的家世不夠顯赫,天賦也不夠驚奇,根本不屑於招攬,更不值得他大力培養。”
孟如常講到此處,語氣裡已瀰漫着巨大的憤怒,“這等人物,壓根就沒有將我們放在眼裡,得罪了又如何?”
“難道太子孫隼這般瞧不起我們,我們卻還要熱臉貼着人家的冷屁股,自討沒趣麼?”
墨秉等人都是呼吸一窒。
轉念一想,孟如常身負“江夏如常”的絕世天才之名,比他們都要年輕一些,而且潛力無限,太子孫隼沒有招攬他,着實傷了他的自尊。
墨秉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展顏道:“無須爭論如斯,請先聽我一言。”
衆位江東學子豎起了耳朵。
墨秉緩緩地吞聲道:“人無信不立,大修羅怨是七弟的朋友,我們搶了靈須木,便是陷七弟於不義。”
吳常在不服氣,插嘴道:“魂族乃是人族的天敵,你也看到那七位大修羅看我們六個的眼神了,一個個凶神惡煞流口水的樣子,想想渾身就起雞皮疙瘩。”
吳常在擲地有聲,“所以,大修羅怨與七弟做朋友,一定抱有其他企圖,我們搶了靈須木,斷了七弟與大修羅怨的關係,說不定是幫了他大忙,救了他一命也指不定。”
季戊歌等人聽了吳常在的話,紛紛點頭。
回想起他們六個剛到大修羅怨的洞府門前的時候,遭到的“精美點心一般的圍觀”待遇,心裡十二分的不舒服。
正是那時不可名狀的驚恐,讓他們對葉皓的計劃產生了尖銳的懷疑。
墨秉看了看吳常在,面容微冷,道:“但是,當他們見到怨字牌印,以及聽到七弟的名字之後,不是立即變得非常和善,把我們當上賓對待麼?”
“這就說明,七弟與七位大修羅的關係非同一般,他們甚至爲了這種關係,放棄吃掉我們這些送上門的美食。”
“你們或許不知道,對於魂魔而言,最難的就是止住自己的食慾,難度堪比叫一個吸血鬼永遠都不吸血,叫一個色鬼不嫖-娼,叫一頭獅子去吃草。”
衆位學子呼吸微頓,安靜下來。
墨秉接着道:“七位大修羅爲了七弟止住了本能禁慾,這絕對不是抱有一般企圖的魂魔能幹出來的事情,換言之,七弟絕不是葉冷霜手下的一個奴才那麼簡單,他的真實身份絕對非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