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下雪了,今年的初雪。”
“是啊,早該下雪了。”
“老師,我很怕。我翻閱前兩朝關於蝗災的記錄,無不是民不聊生、易子而食。”
“莫要想那麼多,該來的總會來,無處可躲。”
王思源走進院內,打斷了王珏和李承乾的對話。他先隱晦地給了李承乾一個同情的眼神,太子居然在姑姑面前走文藝路線,實在是找錯人了……
又對王珏拱手道:“姑姑,我已經把手裡的活交給周志了。”
“甚好,你要知道,衆生百態也是一門學問。我讓你去管隨園,只是想你多接觸些人,你還真想成爲管家不成?今日開始,你每天過來一起聽課。”
“是,侄兒曉得了。”
見王思源還是那張微笑面癱臉,王珏不甘心地說:“你看看遺愛,你也該活潑些。”
王思源順着王珏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房遺愛正跟阿綠一起跳着捉雪玩,他忽然想起了撲蝴蝶的貓。活潑一點什麼的,還要像房遺愛那樣,還是算了吧……
“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承乾,你把昨天講的內容教給思源。”
“是,老師。”
呵呵,她大侄子果然臉紅了!這其中到底有什麼貓膩呀?好奇得她心癢癢。
“崇義,你教遺愛習字。”
看學生們一臉,把我們安排完,你要去做什麼的表情,王珏連忙說:“你們別看我,今日初雪,我去廚房弄點好吃的。”
聽說王珏要下廚,四人狂點頭,連忙按王珏的安排行動起來。
雪天最好吃羊肉滋補鍋,銅鍋早已讓僕從準備好,一直沒下雪估計已經放落灰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宅子的風水不好,不速之客總是接二連三地上門。
鍋子剛上案,王成來報:“娘子,一位叫王熙然的郎君來拜訪,他說是您在慈心堂的故人。”
王熙然?慈心堂?不就是那個差點被她斷子絕孫的倒黴蛋嗎?他來幹嘛,不會是上門敲詐的吧?
“請他進來。”王珏想了無數種可能,包括他那個地方真的不好了。
只見一個身着單薄青色廣袖漢服,頭髮以竹簪束起的小郎君伴着雪花迎風而來。來人氣度從容,舉手投足間自成韻律。隨着他的走近,一股淡淡的草木香隨風飄來。
王熙然拱手施禮,起身輕笑道:“衆位可還滿意?”
王珏目光清明,她用略帶調侃的語氣回答:“仙人之姿。”
別看她表面鎮定,心裡已經開始罵娘了。媽蛋,來者不善,還想使美人計?
“既如此,我便安心了。那日之事,娘子要對我負責纔好……”王熙然臉上帶着溫暖的笑容,白皙的臉頰泛起一絲粉紅。
李承乾有點反應不能,這個形貌不俗,姿態優雅的男人是誰?他話裡透着想住下的意思?啥事讓老師負責?難道老師把人家給強了?不行不行,不能再往下想,他要尊師重道。自從看了《厚黑學》後,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郎君不是沒事嗎?難道被嚇出了毛病?”王珏隱晦地看向王熙然隱私部位,衝他挑釁似的揚揚眉。
王熙然並沒被她挑釁激怒,他捂着肚子怯怯地看着王珏:“可是我……”
房遺愛眼珠一轉,開口道:“老師,你把他肚子搞大了嗎?”
臥槽!誰家熊孩子,王熙然差點沒破功。他只是想提醒王珏,他被王珏砸過肚子而已!
“二師兄,男人不能懷孕。”李崇義耳根微紅,一本正經的回答房遺愛。
房遺愛:“三師弟,什麼是懷孕?”
李崇義:“………”他嘴賤,就不該亂接話。房遺愛連懷孕和搞大肚子是一個意思都不明白,也不知道他從哪聽到些混話,沒事就拿出來亂用,這次也算歪打正着。
房遺愛也沒纏着問,他繼續說:“我娘說,露出那種表情,捂着肚子讓人負責的都是狐狸精。老師,弟子幫你把他打出去?”
負責照顧房遺愛的房家僕從,緊張地刷刷流冷汗。完了,老爺要是知道今日之事,他們不死也得脫層皮。
王珏則是笑開了花,真給力!不愧是咱的愛徒!!
她裝模作樣地對王熙然歉然一笑,“真不好意思,我二弟子太實在,總愛說實話。”
噗,捂臉!戲太精彩,連過來吃飯的秦瓊都沒打斷他們,還自己找了個地兒安靜看戲。
再捉弄下去有失氣度,王珏對旁邊的清風吩咐道:“來者是客,讓廚房再上一份飯食。”
王珏養氣功夫也是了得,儘管心裡恨得直扎小人,面上還是有禮的請人入席。
“多謝娘子款待。”王熙然神色從容,好似全然沒看出主人家的牴觸。
都夠極品的~!
“這是我侄兒,我的三個弟子,還有做客的友人。”王珏只介紹關係,並未說出身份姓名,還不知道這個假仙什麼來路呢。
“這位郎君怎麼稱呼?”李承乾開始套話,負責什麼的,他都好奇死了!
“王熙然,家裡行長,衆位喚我大郎吧。”
“郎君在長安求學嗎?”
“不是,我正在遊學中。”
“郎君可是琅琊王家人?”
“王家偏支,跟嫡脈早已出了五服。”
小火鍋冒起熱氣,菜香味隨着空氣散發,衆人開始用餐不再言語。
秦瓊在王家住了四天,每天都被折騰的精疲力竭,飯量自然不小。剩下幾位也是長身體的時候,日日上演餓狼傳說。別看王熙然一副假仙樣,夾食物的動作卻不比人慢。負責傳菜的僕從,在大冬天都忙得滿腦門熱汗。
飯後,衆人沒一個要離開的意思,都躍躍欲試地圍觀着王珏與王熙然之間的眼神廝殺。
王珏表情嚴肅:“說吧,你到底來幹嘛?”
王熙然則是面帶愧色,誠懇地回答道:“我出自王家旁支,爲嫡爲長,卻生母早逝。於長安遊學間,屢次遭人暗殺。我在長安無親無故,只能匆匆逃至娘子處,望娘子收留。”
除了房遺愛,衆人都聽明白了王熙然話裡未盡的意思。估計是爲爭繼承人之位,繼室或受寵的婢妾派人暗殺嫡長子的戲碼。
思及此,又不免再次打量王熙然。這傢伙混得確實夠慘,沒有僕從、沒有包裹、大冬天還穿着單衣。此人氣度容姿均不凡,若是學識也夠用,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王珏想的則是:得,又來一個吃白食的瘟神,還是不知道何時纔會離去的那種。
“如此,郎君儘管安心住下。”她還能怎麼說?人都上門了,趕人走就是讓人家去送死!
憤青秦瓊:“哼,老子最看不慣世家那一套,表面君子背後小人!”
李承乾繼續試探:“郎君姿容不凡,想必令尊對郎君也是十分重視的。郎君勿憂心,可需要我等派人幫郎君送信回家?”
王熙然:“父親愛寵婢與幼子,並不看重我,我亦對父親的家財無意。男兒立世,何不靠自己闖出一番天地?”
雖然嘴上說的慷慨激昂,王熙然心裡卻是打定主意,這輩子再不爲家族做牛做馬。這個身份也好,世家旁支,沒有必須要履行的責任,他終於可以爲自己而活了。
秦瓊放聲狂笑:“說得好!若不是老夫有病在身,必將與你痛飲!”
王珏如今也算小土豪,自然不能讓客人穿得如此單薄。她連忙安排僕從給王熙然量體裁衣,準備客房。當然,王珏這個小心眼的,還沒忘記王熙然進門時對她的戲弄。她特意囑咐清風,把王熙然的房間安排在秦瓊隔壁。
秦瓊算是躺槍黨,爲了讓王熙然害怕,當晚秦瓊的藥量有所增加。
“啊!!疼煞老夫也!!!”
王熙然蓋着溫暖的被子躺在客房中,聽着隔壁富有節奏感吼叫聲,嘴角上翹。想嚇跑他?這富有節奏感的吼叫聲正適合催眠,甚好…甚好……
他被人追殺是真,卻未必要靠着王珏才能保命。長安坊間把王珏傳的神乎其神,其名又與那天撞他之人相同,他只是來看看是不是那個傢伙。
這位看起來頗爲賴皮的假仙,也是大有來頭。王熙然來自魏晉時期,他上輩子名叫王祥。沒錯,就是二十四孝之一“臥冰求鯉”的主人翁。
王祥有個悲催的童年,他生母早逝,繼母成天想治他於死地。他還有個渣爹,對繼母的做法不管不問。
漢末取官多靠舉薦,需有才名或孝名傳出纔好成事。王祥很聰明,他藉着繼母對他的苛求設計了幾齣好戲,沒多久他就成爲了聲名遠播的孝子。
王祥家有棵紅沙果樹結了果實,後母令其守護。每逢大風雨天,王祥總是抱住樹哭泣,哭得左鄰右舍都知道他孝心專誠而純正。
繼母向王祥說很想吃燒黃雀,不久就有數十隻黃雀自己飛進屋帳內。鄰居都驚歎這是王祥的孝道感動上天,其實是他賄賂村裡孩童做的。
還有一次繼母想吃鮮魚,當時天寒冰凍,王祥脫下衣服臥在冰上捉魚。人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這次他可算栽了。
王祥在冰上趴久了,他他他他他,他不能人道了!!!
這可樂瘋了王祥繼母。王祥年近四十的時候,繼母再使計:“祥兒無子,若日後無人侍奉香火怎麼辦?不如讓覽兒過繼個孩子給你吧。”
孩子過繼時已經二十多歲,哪裡會跟他一條心?王祥又從偏支過繼了兩個孩子,可惜被繼母設計成意外一起弄死了。
王祥爲官,從漢到魏再到晉,歷經三朝步步高昇。像他這樣的人物,怎麼會甘心被人用孝道束縛?他死前幾乎送光所有家財,又寫信給司馬炎,說希望孩子以後平淡、平安,不要出仕。這就是爲什麼,王祥這一脈自他死後再無能人。
穿來唐朝後,最讓王祥興奮的不是返老還童,而是他的小弟弟終於立起來了!當初王珏那箱子飛過來,他心裡緊張壞了。
身體原主的家王熙然不打算回,那家人與畜生無異。他雖不想再入朝做牛做馬,但亦很關心百姓民生。今日一同用餐的幾人看起來身份皆是不普通,在王家或許能更快了解朝廷動向,他打算暫且賴一陣。
王熙然打定主意後,便閉目安心入睡。
作者有話要說: 史書上真沒記載王祥老婆是誰,兒子倒有三個,死了倆,還是一起死的。
看到此處,俺家的燈啪啪直閃!俺立刻明悟,這裡邊估計有內情……
嗯,繼母暗害前室之子,異母弟弟過繼孩子謀奪家財,這個梗不錯。
至於歷史的真相是什麼…俺哪裡知道…王老頭早已化作一捧塵土,還不是俺想咋編就咋編?
哎媽,沒準俺發現了歷史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