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領,大事不好,奉宸府的王八蛋瘋了一樣殺過來了”
一個渾身浴血的內衛撞進門來,胸口處還扎着一隻飛鏢,鮮血汩汩流出。
“他們怎得突然發瘋?”謝瑤環望了望天色,天色陰沉沉的,並不明亮,但卻是午後不久,並沒有到往常廝殺襲擾的時候。
“我們抓了個舌頭,聽他說,城外有大隊兵馬猛攻,身份不明,穿着言行,都不是大周人,奉宸府的人驚弓之鳥,想着快刀斬亂麻,這纔不惜一切代價進攻,放言要在城破之前,取下……取下統領首級”
謝瑤環轉過頭,看着降龍羅漢,“這就是你說的,變故突生?”
降龍羅漢也沒了先前的智珠在握,苦笑一聲,“大概是的,屬下也沒料到,竟來得這麼快”
“呵呵,果真夠突然的”謝瑤環反倒露出個明媚的笑容,轉過臉來,像是換了一個人,厲聲道,“傳令下去,令四部人馬蝟集一處,無須硬拼,步步爲營,徐徐向那處大宅撤退”
“降龍,我不欲部下多有死傷,而毫無退路,便請你率衆掠陣,在兩翼牽扯分散敵人攻擊力,阻撓敵人合圍,也爲三心二意之輩,多留下幾條生路”
降龍羅漢微微驚詫。
他明白了謝瑤環的意思,他們在外圍,撕開缺口,讓敵人無法專心,而梅花內衛中生出異心的叛徒,自缺口處潛逃,又會牽扯敵人一部分精力。
表面上說是生路,實則九死一生,亂戰之中,奉宸府人等又急於求成,怕是沒有閒工夫去管來人是要逃亡,還是要投降,唯有先攻殺了爲上,死人才是好人。
他張了張口,想要解釋一二,他所說的求生則必死,是另有盤外安排,不在這座危城之中,但到底沒有說出口。
主人做此安排,本意是要滌盪這城中所有知情人,掩護謝瑤環脫出羅網,其間勢必殺孽叢生,血流成河,此時說出,徒然增添謝瑤環心中罪愆,毫無益處。
拱了拱手,“謝娘子且放心,屬下等人定能完成任務”
“且慢,閣下所說的咒日,真能護住統領安危?”謝瑤環身邊的中年人排衆而出,道出了她的心腹衆人共同的疑問,“你口中所言的主人,又是何方神聖?”
“住口,休得造次……”謝瑤環神色驟變,厲聲呵斥。
話沒說完,那中年人已然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
“統領,兵兇戰危,眼下已到最後關頭,事關生死成敗,屬下等人蒙統領檢拔於草莽,爲統領效命,死不足惜,然,若是誤信匪類,纔出虎口,又入狼窩,將統領陷於險境,屬下等人,死不瞑目”
“噗通”“噗通”……
謝瑤環身邊,跪了一地的人。
“咯咯咯,起來,都起來”謝瑤環芳容解凍,嬌笑連聲,“好吧,倒不必爲難降龍,我來爲你們解惑,咒日能不能護我安危,我不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們,他們的主人……”
“……是,權策”
“權策,權相爺?”中年人嘎巴了好幾次嘴巴,沙啞着嗓子問道。
謝瑤環淺笑點頭。
“叮叮噹噹……”
外間刀劍相交的聲音愈發近了。
“抄傢伙,咱們分道,各自去一部,押着他們大體不散,即便咱們要退,也不能讓奉宸府的賊廝鳥松快”
中年人幾乎是騰空而起,中氣十足,率衆殺出,虎虎生威。
降龍羅漢微微躬身,也大步離去。
他離了臨街客棧,嘯聚了手底下的綠林豪雄千餘人,繞開街面上正面對攻的雙方人馬,兵分兩路,向着街頭巷尾兩側猛衝。
奉宸府的人馬似是早有防備,在他們衝來的時候,刀斧橫飛,飛天爪和飛鏢撲棱棱鋪天蓋地,目標卻不是他們,而是兩側的房屋樓宇。
“咔嚓咔嚓”
“轟隆隆”
房倒屋塌,高低錯落的建築羣,瞬間夷爲平地,倒地的滾木亂石鋪滿街面,成了奉宸府人等施放冷箭暗器的掩體,封住了綠林豪雄們前行的道路,令他們的洶洶氣勢爲之一沮。
“讓開,讓開”
馬蹄踏地的聲音密集響起,地面震動。
卻見數十匹駿馬,嘶叫着沿路面狂奔,馬尾巴上,都帶着熊熊火焰,顯然是有人借鑑了火牛陣的法子。
綠林豪雄們四散躲開,駿馬飛奔,越過一地的瓦礫,闖入奉宸府的防線中,好一番橫衝直撞,慘叫聲綿延不絕,撞飛踩死了不少人。
“衝過去”降龍羅漢大手一揮,綠林豪雄們尾隨在馬屁股後頭,順當擊穿了奉宸府的防線,打開了一個缺口。
奉宸府刻意製造的掩體障礙,轉眼成了降龍羅漢等人的藏身屏障,抵擋他們的瘋狂反撲。
別處的廝殺聲也仍舊劇烈,謝瑤環所在的客棧,本是城中最高點,眼下已經不復存在。
降龍羅漢聽聲辨位,大致估摸着謝瑤環一行,已經臨近了城中央,咒日所在的大宅。
也不知,咒日那傢伙,會用出怎生手段?
“叮噹”
降龍羅漢一邊胡亂思忖,一邊揮動雙手,手腕上綁着的短匕,格擋了一柄破風而至的柳葉飛刀,另有一柄擦着胳膊飛過,劃開了一道血口子。
“我們是梅花內衛,奉命行事,速速放我們過去”
有一小隊人在不遠處吆喝。
“嘖嘖,敗類哪兒都不缺”降龍羅漢咂舌感慨,這夥人是匍匐着爬過來的,果真不是人能做出的勾當。
“放行”降龍羅漢大手一揮,放他們過去,他們過了這個關卡,才直起腰不久,奉宸府的人便追蹤而至。
“我們願降,願降……噗……”
他們願降,但沒有人願聽。
另一邊,謝瑤環順利躲入了咒日所在的大宅,身邊的人馬,只剩下不到百人,有的是散了,有的是陣亡了。
忠心耿耿的中年人,爲她擋了一箭,命喪在客棧的斷壁殘垣之中。
謝瑤環沒有時間傷悲,權策爲她處心積慮,心腹爲她捨生忘死,她勃發了無比的求生慾望,只有活下去,纔對得起眼前這座變成鬼蜮的城池。
“咒日?”謝瑤環看了看那錦衣勁裝的白麪青年。
對方靦腆一笑,溫文儒雅地躬身見禮,“正是屬下,見過謝娘子”
謝瑤環心中登時不安,這般文弱,真有本事護着她,直到城破?
咒日轉過身,接過下屬遞來的弓箭,張弓如滿月,羽箭如同流光,飛出院外,射中了外頭一個上圓下方的石墩子。
飛沫漫天,化成煙塵,瀰漫四周,躡手躡腳,小心翼翼靠近的大羣奉宸府武士,籠罩在煙塵中未久,吐出白沫黑血,倒地身亡。
在他們四周,密密麻麻還有無數的石墩子,環繞着這處大宅,像是一方方陰陽界碑。
“不是瘟疫,是毒?”謝瑤環大驚,轉頭看着咒日。
咒日溫和一笑,點點頭。
“你下的?”謝瑤環又問。
咒日又是點點頭,搓了搓手,羞澀一笑,“屬下有辱師門,獻醜了”
謝瑤環扯了扯嘴角。
她身後,百鍊成金的梅花內衛中人心神鬆弛了下來,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脊樑骨上,莫名爬滿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