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苦轉頭望向人潮之中的西域國僧團,說道:“西域國的僧衆,在善法遭受破壞之時,以身護法,在危難之時,仍不忘解救衆生,弟子想將他們帶往無色界天,一同創辦神通道場。”
心蓮點點頭,喜慰道:“善哉!善哉!”
說着,離苦緩緩朝向僧衆方向飛行而去。
衆多僧人驚見離苦身爲光明菩薩莊嚴偉岸的法相,無不驚異又激動,紛紛跪倒在地,對他虔誠的叩拜起來。
離苦微笑着將他們一一扶了起來,向他們宣講要在無色界天那片金色的島嶼上創辦神通道場的心願。
然而,離苦的目光,卻不經意間又癡癡的望向了盼兒。那一瞬,離苦眼神哀傷,神色黯然,萬千感受涌上心頭。他深深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你一定要喜樂平安!是我......是我辜負了你......”隨即,他不由得又望向了帝釋天王,心想:“這位色界天王鍾情於盼兒,盼兒跟了他,能擁有幸福美滿的生活。”
想到這裡,他的心裡卻如針扎一般的疼痛,他微微閉上眼睛,嘴脣不住地顫抖。這一瞬間,連他自己都暗暗驚懼,心想:“我到底是怎麼了?我已經得道,看破,放下了,怎麼......怎麼......怎麼心還是這麼疼......難道,我還是沒有證得菩提......”
心蓮微微瞧了他一眼,隨即無奈的搖了搖頭,卻什麼話也沒說。
離苦深怕心蓮瞧出他的失態,連忙閉上眼,口唸清心咒。
然而,他並沒有看到,心蓮的臉色下一刻竟變得一片灰青,豆粒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涔涔而下。他默默的按住胸口,生怕驚動到了別人,只見他頭頂之上幻化而生的金碗,漸漸變成了黑色。
心蓮擦着額頭上的汗珠,愕然道:“魔羅......魔羅......你到底在哪裡......你只是色身消失了,但你的元神還在......魔還在......在哪裡......在哪裡......”
這一幕,誰也沒有瞧見。
轉瞬間,離苦再一擡頭,但見盼兒的目光竟直愣愣的望向了茫茫人潮之中,她的神色變得凝重又古怪,好似被什麼東西勾了魂一樣。
離苦心中一顫,不免有些擔憂,緩緩向她飛了過去。
盼兒忽然雙眼瞪大,好似看見了什麼驚駭的事物,只聽她大喝一聲:“妖魔!你別跑!”接着,她便如發了瘋一般,飛身一步躥入了茫茫人海之中。
離苦急忙俯身落了下來,四下張望,卻沒有找不到盼兒的身影。
他心下奇怪:“她怎麼了?妖魔?怎麼還有妖魔?”
離苦心頭一震,也顧不上那麼多,當即奔入人山人海之中。他一面急奔,一面大呼:“盼兒,盼兒!你看見什麼了?”茫茫人海,紛亂嘈雜,但見一張張陌生的臉龐,又哪裡還能看到盼兒的人影。
離苦微微閉上雙目,盤膝而坐,緩緩升向天空,他心中催生光明,意欲照亮這片茫茫人海,找到盼兒。
紅纓放眼望向天空之上的離苦,只見一團團金色的祥雲隨風飄蕩,隱隱約約間便見一個渾身金光的菩薩衣襟當風,身形飄忽,飄飄然如欲乘風而去,這般丰姿,與那失魂落魄,迂腐又可愛的小和尚完全判若兩人。
紅纓不禁胸口一陣酸楚,眼下這位光芒萬丈的菩薩,又怎會再與她一同廝守在翠谷。
她黯然心想:“他根本就不是凡人,其實,我第一次見到他,就已經瞧出來了。我紅纓瞧上的人,又怎會是凡夫俗子......既然不是凡夫俗子,是做大事的人,又怎會與我留戀在翠谷,過那安逸的小日子呢......”
凝神之間,只聽離苦大叫一聲:“紅纓姑娘!你見到盼兒了嗎?”
紅纓一愣,但見離苦神色緊張凝重,好似出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她急速奔向離苦,叫道:“盼兒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離苦疑惑的搖了搖頭,心中奇怪:“現在天魔已被封印,光明重現人間,又哪裡還有妖魔?在此西域國,除了西域國王,盼兒又會認識誰呢?我怎麼看不見她?”
猛然間,他想到了一個人。
離苦眼放金光,朝向天邊乾闥婆的方向凝神望去。
但見乾闥婆神色慌張,一臉茫然。她的目光落在了緊那羅身上,隨即一步一步朝着他走去,眼神之中射出一道怨毒的光芒,哀聲道:“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殺了你!”
離苦凝神望向她時,忽然臉色大變,急忙喊道:“緊那羅菩薩,小心!”
只見乾闥婆身影晃動,高舉她手中的玉簫,一個飛身,竟向緊那羅的胸口刺去。
千鈞一髮之際,忽聽一人厲聲叫道:“妖魔!聽聞不動明王降魔咒~囊麼!三滿多。伐折羅。赧!戰!拏!嘛哈嚕薩拏!撒婆雜耶~吽!怛羅迦~撼!曼!”
離苦只見一個熟悉的嬌小身影一閃動,從人潮之中一躍跳出,她全身閃閃發光,一柄金光閃閃的寶劍幻化而生,飛馳而去,刺向了乾闥婆。
這人正是盼兒。
離苦登時大驚,心下一片茫然。他驚想:“盼兒究竟看見了什麼?她爲什麼要對樂神動手?”
他並不知道,盼兒的眼中,看見的卻是那詭異的黑袍人。那黑袍人猶如一個爬行動物一般,正趴在乾闥婆的後身,在她的耳邊吹起一股子黑煙。
乾闥婆猛一擡頭,急忙一個回身旋轉,躲過了這柄金光寶劍。她怒視住盼兒,身後赫然長出兩隻手臂,兩手持蕭,兩手持琵琶,一齊演奏起音樂來。
頓時,盼兒“哇”的一聲,登時口吐鮮血,倒地抱頭哀嚎起來。她的心肝肚腸,宛如千萬鋼針一齊扎刺,那滋味,肝腸寸斷。
乾闥婆喝道:“是你!你把七情蕭還給我!”
盼兒捂着肚子,神色痛苦的說道:“樂神菩薩......您的身後有妖魔......您被妖魔控制了......”
她與乾闥婆相識於色界天,有過一段緣分,並且在她心中,對乾闥婆除了尊敬以外,還多了一份感同身受的同情,所以這次纔會挺身捨命出來相救。
乾闥婆略一凝神,又怒道:“妖魔?那些該死的臭和尚,虛情假意,滅絕人慾,絕情絕義,他們纔是真正的妖魔!你快將七情蕭還給我,念在你我相識一場,我饒你不死!”
盼兒見她瞳孔驟然放大了三倍,神色猙獰古怪之際,已完全喪失了樂神那天仙般的神采。她咬了咬牙,道:“樂神菩薩,盼兒爲了救您,現在不能將七情蕭交出來。”
乾闥婆目露兇光,喝道:“你是找死!好好!你既然要幫那羣和尚,我就親眼看你心肝寸斷,見你一生孤苦無依,一生未得一人心,孤獨終老傷心至死!”她越說越是痛苦,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好似將她心中的一腔怨恨與委屈一併發泄到盼兒身上。
緊那羅見狀,吃力的爬了起來,顫聲道:“乾闥婆,夠了......夠了......放下吧......回頭吧......千錯萬錯,是我的錯......你不要再害人了......”
乾闥婆冷笑道:“從今往後,咱們就是刻骨銘心的仇敵!”
緊那羅深嘆一口氣,道:“這......豈不令咱們枉自相識了一場,咱們這緣分,是多少世才能修來的......”
乾闥婆越聽他說,越是暴跳如雷,那雙美麗動人的雙眸,此刻卻佈滿了血絲,迸發出了千年萬年的怨毒。她哈哈大笑,道:“緣分?你去問問你的佛祖!傷透了一個人的心,是作惡,還是行善?這因果報應,又該怎麼算?”
說着,乾闥婆凌空飛起,如癲如狂的施展起樂神神通。
頃刻間,只見盼兒在地上來回打滾,痛苦嚎叫,那慘叫聲悽慘絕倫,震天動地,她的雙目,竟流出了血紅色的淚水。
離苦與紅纓無不驚愕,一齊撲向前去,大叫:“不要!”
紅纓身影更快,她一躍飛身來到乾闥婆面前,當即舞動雙臂,連環向她擊去。
一瞬之間,乾闥婆身後的黑袍人口吐一團濃濃黑煙,登時迷住了紅纓的雙目。他邪性的一笑,隨即又吹了一口涼氣。
紅纓只覺眼前一黑,好似進入到了一片暗不見底的黑洞之中。她驚恐交加,閉上眼睛再睜開來時,竟已來到了須彌山下。那裡是帝釋的天牢,那裡住滿了滿面嗔怒的阿修羅......
紅纓渾身僵硬起來,她忽然面露怒容,回頭向帝釋怒喝道:“帝釋天王!你不分青紅皁白,關押我哥哥,並將我的族人關押在天牢之內,這比賬咱們怎麼算?”
遠在天邊的帝釋不禁好生奇怪,驚想:“紅纓這是怎麼了?”
只見紅纓回過身來,不再與乾闥婆酣鬥。她的渾身燃燒起一團阿修羅怒火,身後赫然生出數隻手臂,殺氣騰騰的朝向帝釋奔去。
此時此刻,離苦卻如着了魔一樣,飛身撲向了盼兒。他一把將他摟入懷中,心疼萬分的撫摸着她的額頭,憐惜地道:“你怎麼了?你怎麼了?你哪裡疼?你告訴我!我爲你誦經,祛除疼痛!”
盼兒臉色發青,汗水浸透了衣裳,眼睛已被疼痛折磨得黯然無光。她微微睜眼,望見離苦那雙關情脈脈的眸子正望着自己。那一瞬,她看見離苦心痛得落淚了。
她喘着微弱的氣息,輕聲道:“你是離苦......還是光明菩薩......你說你已放下了人間的感情,爲何還要關心我......”
眼睛是騙不了人的,二人目光相觸,無限的溫暖,無限的眷戀,一股濃濃深情涌入二人心田。
盼兒哀聲道:“你告訴我,我在你慈悲的心裡,到底是什麼。你不要騙我了,也不要騙自己了......”
離苦剎那間如失了魂一般,他抱着盼兒,只想將她擁得更緊,永遠不放手!他不得不承認,她痛,他也痛,她幸福,他也幸福。他想愛她,他想擁有她,永遠不放手!
離苦心想:“既然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那麼,若能與她廝守,哪怕,哪怕只給我一剎那間的時間,讓我真正面對自己的心,讓我什麼都不管不顧,別說放棄菩薩果位,就算是立即便死了,我也死而無憾。一剎那間,便是永恆!”
想着這裡,離苦那神聖莊嚴的菩薩相漸漸消失了,他又變成了那個俊美又稚嫩的小和尚。他神通廣大的神通法力,也消失了。
乾闥婆哈哈大笑道:“我呸!什麼狗屁佛法!還不是一樣貪圖女色!”
離苦慌亂不已,癱坐在地,忽然一把推開了盼兒,抱頭叫道:“不行!不行!我們不能在一起!我們不能在一起!”
盼兒悲苦的一笑,咬着牙道:“你不要管我......你去憐憫你的衆生吧.....”說着,她使勁全力,獨自爬了起來。
乾闥婆瞪向離苦,道:“我今日倒要看看,你們這些和尚,到底有沒有感情!”
說着,乾闥婆大喝一聲,再度揮舞樂神神通。她此刻已近乎癲狂,似乎要將她的全身法力全部耗盡一般。
頃刻間,只見離苦竟如發了瘋一般倒地打滾,痛苦哀嚎。他雙目佈滿淚水,悲不自勝,一時間意識模糊,朦朧的淚光中全是盼兒的身影。他拼勁全力想要抓住她,可是碰到的卻只是一片夢幻般的泡影。
他已被乾闥婆的樂神神通控制住了七情七魄,這一刻,他才徹底的明白,他愛盼兒!
盼兒癡癡地望着他,道:“你還說你不愛我......”
她深吸一口氣,擦了擦嘴角的血,凝神望向乾闥婆,毅然道:“我要降伏你!你這蠱惑人心的惡魔!”她再度口唸不動明王降魔咒,高聲道:“妖魔!你到底是什麼妖魔?”
金光乍現,金光寶劍幻化而生,凌空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