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片寂靜,曠野中只剩下金米兒和昏倒在一邊的少年。
這短短的幾分鐘,金米兒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又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不可思議的情景。
金米兒很是激動,她回想起六歲那年,她在醫院裡見到那和尚走入李天賜的病房,如入無人之境。
“這和尚我見過!那和尚我確實見過!”當時整個醫院裡,只有她一個人看見了這和尚,她和所有人說過,可是沒有一個人相信她。
這個世界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如何分辨?
很多事情即使是杜撰的,如果大多數人認爲是真的是對的,那它便是真理。可明明親眼所見的事實,當所有人告訴你是錯的是假的時,連你自己都會產生懷疑。
世人真正關心的並不是真與假對與錯,而是有多少同類,得到多少人的認同。
她愣了半天神,忽想到了那個少年,連忙摸着黑走上前,俯身問:“你怎麼樣了?”
少年依舊昏迷,沒有迴應。
她抱起少年的頭,仔細查看一番,見他的頭並沒有流血。她不禁有些擔心,心想:“會不會磕出腦震盪?不能丟下他不管。”隨即,她將少年背了起來,緩步向前行,尋找出路。
過了會兒,少年迷迷糊糊醒了過來。他感到頭部一陣生疼,一睜眼,竟發現自己正伏在金米兒的身上。少年心想:“我暈過去了?剛纔發生什麼事兒了?那人放過她了?”
他將頭靠在金米兒的脖子上,不經意間和金米兒的臉貼在了一起。一瞬間,他鼻子嗅到一股女人的體香。他這個年齡正值青春期,從沒和異性有過親密接觸,只覺一陣心神盪漾,飄飄然然,不由得心醉了。
“你怎麼樣了?你醒醒!你醒醒!”只聽金米兒氣喘吁吁地在他耳邊詢問。
少年連忙閉上眼睛,繼續裝暈。
這一路可把金米兒累壞了,她揹着一個十七八的大小夥子,一步步吃力的前行,一直走到天矇矇亮,終於走出了山區。她心中暗喜,連忙呼叫了專車,再隨即將少年放倒,一屁股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氣。這一放倒,少年只覺後背被一塊石頭尖扎了一下,登時疼得咧了下嘴。
金米兒見他動了一下,驚喜地說:“你醒了?你感覺怎麼樣?”
少年微微睜開一隻眼來,望見金米兒正關切地望着自己,心中一動,又連忙閉上眼睛,裝作一副意識模糊的樣子,說:“……這……是哪裡……我頭好疼……”
便在此時,專車開來了,司機下車一看,見這荒郊野嶺一位二十出頭的少女和一位十七八的小夥子,不禁浮想聯翩,問:“這小夥子怎麼了?”
“哦,他喝多了。”金米兒胡亂編造一個理由,也不想過多解釋。他俯身問少年:“能自己走嗎?”
少年裝腔作勢地說:“我……四肢沒知覺……動不了……”
金米兒說:“沒事兒,沒事兒,我揹你上車,到城裡找家醫院給你看看。”心裡卻想,撞到頭,怎麼四肢都沒有知覺了?
少年咧着嘴說:“我睡一覺就好了……”
金米兒無可奈何,便將少年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並將他扶上了車。少年藉機一頭伏在她懷裡,只覺軟綿綿麻酥酥的,舒服極了。
回到市區,金米兒又將少年背進她租的家庭公寓,一進門,連忙將他放倒在牀上。她大喘一口氣,此時此刻,她筋疲力盡,渾身都已溼透了。她心想,先洗個澡,也讓這小孩睡一會,等他徹底醒了,再帶他去醫院檢查頭部。
隨即,她走進浴室,只聽浴室裡“沙沙”的淋浴聲響起。
她剛一進浴室,少年便迅速睜開了眼睛,悄悄爬了起來。他環顧四周,眼前是一個由居家改造的出租客房,再一扭頭,頓時驚得面紅耳赤,他見到浴室裡水霧繚繞,若隱若現,朦朧中,金米兒正站在浴室裡淋浴。
這公寓的浴室,竟是一個透明的玻璃門,從外邊可以看見裡面的全貌。
少年登時心裡樂開了花,暗暗叫喜:“這大美女在洗澡!哇!老天爺,你送我這麼大一個禮,我收不收?這麼做是不是不太好?要不看兩眼,不看白不看。”
他靜悄悄走着貓步,一步步挪到浴室門邊,眯着眼睛往裡瞅。
“我噻!身材好棒啊!”
看着看着,他不由得如癡如醉,一興奮,腳一滑,不禁摔了一個大馬趴。
“誰?”只聽金米兒一聲驚叫。她迅速圍上浴巾,跑出浴室,正與趴在地上的少年撞了個正臉。
金米兒驚愕地問:“小孩,你醒了,你在幹嘛?”
少年尷尬地一擡頭,見金米兒全身只裹着一塊兒白色浴巾,白嫩的肌膚泛着微紅,溼漉漉的頭髮滴着水滴。他心跳驟然加速,語無倫次地說:“我……我……摔倒了。”
金米兒看他一副怪怪的模樣,當即問:“不對!你在幹嘛?”
“我啥也沒幹啊。”
金米兒越瞧越不對勁,轉念一想,不禁氣得大叫起來:“你偷看我洗澡?你個臭流氓!”
少年驚得手足無措,連連擺手說:“沒有!沒有!”
金米兒狠狠地問:“你看見什麼了?”
“我什麼都沒看見!”
“你保證?”
少年舉起雙手:“我保證!”
金米兒瞧他說話中氣十足,看着很精神,完全不似剛纔病懨懨的樣子,轉念一想,當即氣沖沖地問:“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沒有!沒有!我剛醒!”
金米兒板起臉,質問說:“你在哪兒上學?小小年紀不學好,騙人,偷東西,還偷看人洗澡!我要找你家長!”
少年愕然不語。
金米兒又問:“我問你在哪裡上學?”
“我……我的學校……”少年卻是支支吾吾的。
金米兒心下奇怪,厲聲說:“我覺得你這孩子需要有人好好管教!你父母呢?”
少年低下頭,沉吟半晌,沒好氣地說:“我沒有父母。”
金米兒疑惑不解,便說:“誰都有父母,誰也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少年低頭說:“我在孤兒院長大,他們扔下我,我也沒見過他們。”
金米兒一怔,聽這少年的語氣,感覺即誠懇又淒涼,並不像是說謊。她再瞧這少年一身髒兮兮的衣服,舉止投足沾滿了社會習氣,心想,原來他是個孤兒。
她驀然心生同情,剛纔的氣消了一大半,心想:“這是一個可憐的孩子,被父母拋棄,沒人管教,所以纔會騙人偷東西。”轉念又想,即便是有父母又如何,自己父母尚在,怎麼感覺和沒有親人一樣呢?不由得對這少年多了一份憐憫之情。
金米兒緩和了情緒,問:“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說:“我無名無姓,孤兒院的人都叫我吳明。”
金米兒一驚,說:“孤兒院?原來你在孤兒院長大。”隨即嘆了口氣,說:“這樣吧,你太髒了,先洗個澡,休息一下,我帶你去孤兒院,和你們負責人好好談談,你應該去上學。”
吳明面露爲難神色,“上學幹嘛?”
金米兒臉一板,說:“當然要上學,沒有知識,你以後能幹什麼?好在你現在還年輕,一切還不晚。”
吳明愣了愣,臉上顯得很詫異,說:“我以爲你會立刻轟我走,或者報警抓我去警察局,沒想到,你還會關心我們這種人。”
金米兒搖了搖頭,說:“我是老師,今天你既然碰到了我,我就得把你送回學校。反正,我來這裡也是爲了找人,我有的是時間。”
吳明頓了頓,問:“我能問問,你爲什麼一定要找那姓李的老人嗎?”
金米兒心頭一酸,說:“他們的兒子爲了救我,結果受傷死了。因爲我,他們成了孤寡老人,我若不去照顧他們,你說,我還是人嗎?”
吳明呆呆的看着她,說:“姐姐,沒想到你長得這麼漂亮,心還這麼好,知恩圖報。我以爲這個世界都是壞人,沒想到還有你這麼好的人!”說着,他拍拍胸脯:“好吧!你這個忙我幫定了!我在這裡地面上熟,兄弟也多,我可以發動弟兄們幫你去找人。”
於是,他向金米兒大致瞭解了下李天賜父母的特徵。
說着,他掏出一個破舊的手機,發送語音:“反三體聯盟公告!我是羅輯!速速幫我搜索整個市面所有養老院,找到姓李的一對夫婦,無兒女,六十多歲,北方人。”
金米兒又驚訝又好笑,說:“三體這本小說你看過?你還挺愛看書的。”
吳明嘿嘿一笑,說:“我是羅輯,我是救世主!”
吳明帶着金米兒乘車一路顛簸,來到市區與山區的交界處,這裡交通不便,已接近少數民族的地區,是一片貧瘠的山區。汽車來到了一處廢舊的工廠。
他們下車後,吳明便帶着金米兒走進了這破舊的廠房。
放眼望去,這廠房竟有上千平米的面積。裡面有簡陋的教室,用木板牆隔斷開的一間間宿舍,還有一個籃球場。
金米兒倍感新奇,不禁問道:“這廠房被誰改造的?”
吳明告訴金米兒,這裡曾經是個廢舊的工廠,後來由幾個退休的老幹部自願承包下來,便改建成了這所孤兒院。
一路上前走,只見孤兒院裡的孩子年齡參差不齊,有的很小,才幾歲。幾個髒兮兮的小孩,看見了無名,立刻圍了上來。
吳明吐了吐舌頭,又看了看金米兒,撓頭說:“抱歉抱歉,昨天顆粒無收。”
金米兒心想,原來他偷我的揹包,是爲了給孤兒買東西。她說:“早知道這樣,我就在城裡多買一些東西,分給這些孩子。”隨即又問無名:“孤兒院的負責人在哪裡?”
吳明轉了一圈,攤了攤手,說:“院長咋不在呢?”
便在此時,只見一輛老式的麪包車緩緩駛入孤兒院。
車門打開,走下來了一夥人。金米兒擡頭一望,見這幾人行動緩慢,穿着質樸,看着年齡不小。隨後,他們從車裡往外搬運起一筐一筐的物品,仔細一看,筐子裡放着各式各樣的水果和蔬菜。
吳明拍腿大笑說:“哈哈,有吃的了!”
再一看,孩子們一窩蜂的圍了上去。
一位老伯笑眯眯地說:“孩子們,今天,我們要感謝慈念居士,爲我們孤兒院送來的愛心!”
這時,麪包車裡又走下來一位身穿灰色僧衣的老婦人,只見她頭髮花白,面容祥和,脖子上掛着一串佛珠。
吳明回頭再看金米兒,忽見她瞪大了眼睛,神色頃刻變得激動異常。
吳明很是奇怪,只見金米兒快步衝了上去,一把握住了那位老婦人的手,激動地說:“您還記得我嗎?”
老婦人緩緩擡起頭,端詳了一番金米兒,神色很疑惑,搖了搖頭,柔聲問:“小姑娘,我不認識你,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但見金米兒眼裡泛出了淚花,說:“我是金米兒,我終於找到您了,李天賜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