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整個盛京城的街頭巷尾,也漸漸站滿了百姓,那股子熱鬧勁兒,簡直比逢年過節,還要熱烈幾分,尤其是從戰王府到左相府的一段路,更是人聲鼎沸,日頭都還沒毒起來,那些個茶坊酒館已然是座無虛席了。
眼見巳時將至,戰王府的大門轟然而開,那股子氣勢,將府外兩隻巨大紅燈籠,都震得顫了顫。
緊接着,一人一馬當先出府!
只見那人穿着一身硃紅色的長袍,長袍上繡了暗金色的龍紋,袖口間龍鱗隱現,尤其是衣襬處,衣開九片,其上繡了許許如真的龍尾,衣闕翻飛,宛若九龍騰雲,拱衛四周,當真是霸氣貴重到了極點。
要知道,除了天子之外的人,哪怕皇子龍孫,也不敢穿這種繡有真龍的衣袍,整個盛京城內,敢將如此喜服大喇喇穿在身上招搖過市的,毫無疑問,唯有一人!
此人便是四皇子凌霄了!
凌四自是不在意那些所謂的潛規則,今日是他迎娶顏顏的大喜之日,是他的人生巔峰,自然是什麼貴重穿什麼,怎麼風騷怎麼來。
最重要的是,自家顏顏的嫁衣那是鳳冠霞帔,正所謂龍鳳呈祥,自家顏顏穿鳳凰,他當然要穿龍了,妥妥的,沒毛病!
除了一身九龍喜服,這位爺頭上還帶了血玉金冠,前額的頭髮被溜光水滑的梳起,露出了飽滿的額頭,眼角的血龍與血玉金冠遙相呼應,愈發顯得霸氣張揚。
不說這位爺,就連他身下的驚雷戰馬,都換了金紅色的馬鞍,脖子上的大紅花,都是用金鍊子栓的,那份量,估計連西凌的那些個挖煤礦的豪紳都拍馬不及的說。
眼見這一人一馬跨府而出,圍觀衆人皆是被震得呆立當場,只覺看到了烈日騰雲,當空獨照,九龍俯首,就連天上真正的日頭,在這一人一馬的光耀之下,都顯得暗淡了許多!
戰王府佔地廣闊,堪稱盛京第一豪宅。
凌四爺顯然早早在府裡,就將迎親隊伍安排停當了。
這位爺出來之後,便是兩隊身着紅衣的親衛,親衛之後,乃是一隻足足有三十餘人的樂隊,那些人不光像尋常迎親隊伍一般,只是敲鑼打鼓,而是真正的奏樂,絲竹管絃樣樣齊備,站在最前方的四人,還每人挎了一籃子的玫瑰花瓣兒,邊走邊撒,那漫天的花瓣配上歡快的樂聲,當真是羨煞了一衆女兒心。
殊不知,這只是一個開始。
樂隊之後,纔是真正的重頭戲。
要知道,這個時代下聘,有兩種方式,一種是趕在成親前下聘,一種是提前遞交聘禮單子,成親當日再下聘。
一般情況下,尋常人家成親,都會選擇第一種方式,爲求能夠節省一些錢財,若是聘禮寒酸,也好顧全一下雙方的臉面;官家豪門迎娶正頭夫人,則是會選擇第二種,將豐厚的聘禮展示於人,以示重視,皇家自然也不例外,凌四爺就更不用說了。
他巴不得將自己的心意昭告全天下,這種時候,當然是讓自家顏顏怎麼有面子怎麼來。
當然了,他的禮單是沒遞的,這些是他給顏顏的東西,旁人自然沒有那個資格過目,尤其是左相那隻老王八。
於是乎,樂隊之後,擡着聘禮的紅衣大漢們出場了。
那些聘禮有的是明晃晃擺出來的,有的是放在箱子裡的,旁的不說,單單是那些承盤裡的珠寶,半人高的翡翠擺件,成對兒的琉璃盞,還有紫檀木的摺疊屏風,隨便一件拎出來,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了,可這些東西都不止一件!
拋開這些不說,就連擡嫁妝的箱子,用的都是金絲楠木,還都是統一打造的,單單是這筆開銷,都抵得上富貴之家的嫁妝了!
不過嘛,誰讓人家是戰王殿下呢,娶得又是懷安郡主,聘禮豐厚一些也是應該的。
可隨着時間的推移,圍觀衆人漸漸傻眼了,咋舌了,不淡定了。
這都過去多少擡聘禮了,他們站在街道這頭兒,都看不見戰王的影子了好嗎,戰王府那塊兒的聘禮居然還源源不絕的往外冒,這還有完沒完了,這哪兒是豐厚啊,簡直就是金山銀山朱寶山啊!
西凌國庫恐怕都沒這麼富裕吧?
戰王殿下這是要用聘禮鋪滿整條迎親路嗎?
不過是聘禮而已,至於這麼拼嗎?!
不得不說,這一幕真心是看的那些個圍觀的千金小姐,各種羨慕嫉妒,白豔雪就不用說了,就連紀渺渺那般城府的人,都忍不住目露豔羨了。
這般盛大的場面,這般鋪滿迎親路的聘禮,簡直是所有閨閣女子想都不敢想的。
可今日,這一切居然成了真!
正因爲這一幕的震撼,自此之後,整個盛京城聘禮的規制可謂是節節飆升,以至於不少談婚論嫁的男女,臨時起了口角,最後甚至不歡而散。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此刻,左相府佈置好的喜堂內。
因爲戰王乃是建府封王的皇子,按照祖制,成親禮要在新娘府邸舉行,第二日,纔會進宮,叩謝皇恩。
所以,左相府作爲婚禮現場,已然是賓客滿至了,穆士鴻倒是不想如此大張旗鼓,爲穆顏姝操辦婚禮,增色添彩,奈何這是承帝賜婚,又有那麼多雙眼睛瞧着,他不得不面面俱到,給各門各府全都派發了請柬。
像是千金堂,妘王府這樣的地方,穆士鴻自是不能漏掉的。
那位妘世子跟穆顏姝一向交好,他出現在這裡,穆士鴻一點都不驚訝,可千金堂會來人,就讓穆士鴻始料未及了,更何況,來的還是千金堂的堂主喬景生!
這位喬堂主可是高冷的很,先前他好幾次遞了帖子,想要拜訪這位喬堂主,幫着神醫谷探探話,傳來的回覆,都說這位喬堂主不在盛京城,他着實沒想到,這次他不過規規矩矩遞了帖子,喬景生卻親自過來了,這還真是意外之喜啊。
穆士鴻登時迎上前去,跟喬景生寒暄起來,表現的十分熱絡。
先前,喬景生不願意見穆士鴻,是因爲他是葉婉臻的男人,他雖然不至於小肚雞腸針對穆士鴻,對穆士鴻也生不出多少好感,自然是眼不見爲淨。
可自打得知穆士鴻根本不是穆顏姝的親生父親之後,喬景生對穆士鴻的觀感便一落千丈,怨怒交加,面對敵人,喬景生反而有心情虛與委蛇了。
眼見喬景生不似自己推測的高冷,穆士鴻心中暗喜,愈發將人奉爲上賓。
就在這時,門房喜氣洋洋的聲音,傳遍了整個相府,“迎親隊伍到了!”
衆人登時起身,朝着喜堂外看去,就見凌四爺一身火紅,龍行虎步而來,周身九龍拱衛,宛若驕陽獨照,凌駕衆生。
衆人皆是被這位爺的氣勢所攝,同時也被他一身龍紋喜服所驚。
還不等他們回過神來,便再次陷入了震撼。
這位爺到底擡來了多少聘禮,居然一眼望不到頭!
連院子都擺不下了,要不要這麼誇張啊!
眼見如此多的聘禮被擡進門,穆士鴻眼底深處劃過了一閃而逝的貪婪,隨即笑容熱切的快步上前道,“賢胥,你來了。”
凌四爺在喜堂正中站定,毫不掩飾面前的嫌棄,居高臨下的冷笑道,“左相大人,你這聲賢胥叫的未免早了點,爺跟顏顏可還沒拜堂呢,你倒是心急。”
這個老王八還真敢叫,要不是顧忌穆士鴻名義上還是自家顏顏的父親,他早一個巴掌抽過去了!
察覺到凌四的厭惡,穆士鴻怔了怔。
不得不說,他的承受能力還是相當強悍的,登時面不改色的笑道,“如此喜事,老夫自然是心急的,那老夫這就派人把顏兒請出來。”
凌四爺不容置疑道,“那得看顏顏的意思,不用催,爺願意等着。”
穆士鴻笑的欣慰,“戰王殿下對顏兒如此體貼,當真是她的福氣。”
凌四爺脣角微勾,似嘲似諷,“爺早就說過,能娶到顏顏,是爺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左相大人這個當父親的,未免太看低自己的閨女了吧。”
穆士鴻一梗,面上的笑容淡了幾分,“戰王殿下說笑了,我對顏兒自然是看重的,能看到顏兒有今日,我比誰都高興。”
凌四爺:“呵呵。”
穆士鴻:“……”
饒是他忍耐力超強,接二連三的被懟,又聽到呵呵這句經典嘲諷,也被氣得夠嗆。
只不過,想到一會兒這位不可一世的戰王殿下跟那個孽女,會跟自己磕頭行禮,他心情纔算是好了點,面上亦是維持住了笑容:就算凌四現下逞得口舌之利又如何,一會兒還不是要乖乖的跪在自己腳下,他就暫且忍耐一番,等着這一刻的到來!
話說兩頭。
挽婷閣內,穆顏姝用過飯後,補好了妝容沒多久,就見瑞珠歡歡喜喜的跑了進來。
“大小姐,大小姐,戰王殿下前來迎親了,老爺叫您出去呢!”
站在穆顏姝身邊的常月娥,登時喜笑顏開,“戰王殿下來了可夠快的,大小姐,奴婢扶您。”
她一邊說着,一邊伸手,結果卻被穆冠卿搶了先。
“我來吧。”穆冠卿扶住穆顏姝的手臂,笑若春山道,“姐,按照規矩,女子成親,到喜堂這段路程,雙腳是不能沾地的,這段路程,就讓我來揹你走吧。”
這個的確是西凌傳下來的規矩,這種規矩大都用在一母同胞的姐弟身上,穆冠卿這種情形也是可以的,只不過,先前沈嬤嬤已經爲穆顏姝備好軟轎了,穆顏姝自是沒有多想。
似是怕她不答應,穆冠卿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加重了幾分,滿目殷切道,“姐,今日你成親,我很想爲你做些什麼,別拒絕我。”
感受到穆冠卿的誠摯,穆顏姝脣角微勾,“好,這段路就由你來揹我走。”
穆冠卿重重點了點頭,“顏姐放心,我一定走的穩穩當當!”
他一邊說着,一邊蹲下身子,虔誠而又緊張。
下一秒,他便感覺,一個纖細綿軟的嬌軀趴了上來,沁人的冷香瞬間侵入了他的鼻端。
穆冠卿不禁伸手,小心翼翼的托住了穆顏姝的大腿,穩穩當當的站起身來。
這一刻,他的腦子裡,完全沒有旖旎的念頭,只覺得不捨。
還記得當日,她將他從冰湖救起,那個時候,她便這樣揹着他,一步步遠離寒冷,一步步走向溫暖,讓他佈滿血色荊棘的道路,長出了鵝黃翠綠的枝椏,動人心絃的繁花,而今日,換成他揹她,一步步走向幸福,他給不了的幸福。
可最起碼,他能揹她走完這段路,走完這段,屬於他和她的路。
然後,親眼見證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