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救了我。”
穆顏姝將銀針收好,不緊不慢的實事求是道,“只是暫時讓你清醒過來而已,方便一會兒用藥。”
穆妍鈺四下看了看,眼見芙蓉不在,也知道她必然是去煎藥了,努力撐起身來,問出了心底的疑惑,“我的病是染來的,照理說,大姐姐的湯藥,於我應該有效纔對,爲何我服用過後卻嘔吐不止,肺腑疼痛,呼吸不暢呢?”
穆顏姝淡聲道,“我這湯藥裡,有一位紫珠草。”
穆顏姝顯然沒聽過這種藥材,稍顯疑惑,“紫珠草?”
穆顏姝也沒賣官司,言簡意賅的解釋道,“紫珠草的根部可入藥,能夠增血止血,除疫殺毒,只不過,人人體質不同,極少部分人對這位藥,會出現排斥反應,嚴重者便會嘔吐不止,呼吸不暢,連帶着其他藥物,也無法吸收,非但無法病癒,反而會讓身體更加虛弱。”
用現代話來說,就是過敏,只不過,穆妍鈺過敏的比較嚴重,再加上瘟疫,差點丟了半條命。
穆顏姝說的並不複雜,穆妍鈺自是聽得明白,輕嘆一聲,似嘲似諷的勾了勾脣角,“原來如此,看來我便是極少那部分人之一了,還真是不幸。”
穆顏姝點了點頭,“的確夠倒黴的,冀唐數萬人,你是第一例。”
穆妍鈺嘴角抽了抽,眼底劃過了幾絲隱隱的複雜,“大姐姐的醫術真是厲害,這樣的本事當真讓人羨慕。”
穆顏姝面目表情道,“人各有長短,如果你也付出過這麼多努力,就會發現,沒有天賦,一樣白搭,有些事羨慕不來的。”
穆妍鈺胸中一噎,太陽穴突突跳了跳,被這句大實話懟的夠嗆,深吸了兩口氣,這才緩過勁兒來。
“大姐姐說話,總是這般有趣。”她聲音脣角的笑意漸漸落下,驀地擡眸直視道,“不問問我關於六皇子的事嗎?”
穆顏姝想都沒想,便反問出聲,“那是你的事,與我何干?”
穆妍鈺再次一怔,頗有些自嘲的掩面低笑,笑容無奈而又無力,“說得好,這是我的事,大姐姐自然是沒興趣的,大姐姐真是個特別的人,難怪戰王殿下會對大姐姐另眼相看了。”
其實不光是戰王殿下,還有妘王世子,裴世子,甚至……還有他!
說來,穆妍鈺最後這句,純粹是有感而發,有些酸意,卻無惡意。
感受到這一點,穆顏姝不緊不慢的淡聲道,“我不關心你的事,也不需要你關心我的事。”
“大姐姐放心,小妹明白。”穆妍鈺識趣兒的點了點頭,面色一肅,眸光鄭重道,“今日之事,是我欠大姐姐一份恩情,以後若有機會,小妹定當償還。”
穆顏姝面無表情的糾正道,“不是恩情,是救命之恩。”
許是因爲穆顏姝發現了自己的秘密,穆妍鈺倒也懶得僞裝了,直接翻了個白眼,似笑非笑,“大姐姐還真是斤斤計較。”
穆顏姝認認真真道,“是你要算的,那便要算的清楚一些。”
穆妍鈺再次一噎,氣還沒喘勻乎,就見芙蓉端着藥碗,打簾走了進來。
看到帳篷內的情形,芙蓉面上登時一喜。
“小姐,您醒了,太好了!”她登時快步走到牀邊,打量了自家小姐一番,心懷感激之下,對穆顏姝愈發恭敬了幾分,“懷安郡主,藥煎好了。”
穆顏姝點了點頭,“給她灌下去吧。”
“是。”
芙蓉答得乾淨利落,也不等穆妍鈺開口,就將藥碗送到了她嘴邊。
穆妍鈺本能的接過藥碗,喝了一口。
“好苦!”穆妍鈺那張楚楚動人的臉,都皺巴到了一塊兒,忍無可忍道,“給我拿些蜜餞來。”
還不等芙蓉有所動作,穆顏姝慢慢悠悠淡聲道,“蜜餞影響藥性,就這麼喝吧,見效快。”
芙蓉當即收回腳步,誠誠懇懇的勸說道,“小姐,咱還是聽懷安郡主的吧,良藥苦口,身體爲重啊。”
穆妍鈺:“……”
她不過昏迷了小半天而已,咋她的丫鬟就對穆顏姝言聽計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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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到底是誰的丫鬟!
有穆顏姝親自配藥,穆妍鈺這次自然是順順當當的將湯藥喝了下去,雖然苦了個半死。
接下來的幾日,整個冀唐的情況,以日新月異的速度在逐漸改善,不少災民的瘟疫徹底痊癒,投入到了重建家園的行列當中,一些臨時住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拔地而起。
不得不說,凌文希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尤其在指揮調度上,井井有條,效率極高,愈發加快了冀唐的進程。
當然,隨着越來越多的災民恢復健康,穆顏姝和懷安醫館的名聲,也達到了頂峰。
甚至可以說,在冀唐這片土地上,你可以不知道懸壺醫館,不知道神醫谷,可你要說自己不知道懷安郡主,周圍人絕對會用吐沫把你淹死。
許是收到了這邊形勢大好的消息,朝堂很快傳來聖旨,讓戰王殿下,六皇子還有懷安郡主,班師回朝,論功行賞。
說來,六皇子接到這個聖旨的時候,是有些不滿的。
畢竟,現下冀唐剛剛開始重建,若是他再待些時日,不但能多多收攏人心,重建之功也會算到他的頭上。
現在嘛,多多少少差了一些。
相反的,凌四爺接到聖旨,一個激動之下,差點沒跳起來!
聖旨來了,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他們終於要回去了,他終於要等到穆顏姝的答案了。
他能不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嗎!
以前這位爺從不將承帝的聖旨放在心上,這還是第一次,凌四覺着聖旨來的靠譜,來的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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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四爺心情大好之下,非但親自接過聖旨,還哥倆好一般的在那名傳旨太監的肩膀上拍了拍,直拍的那人毛骨悚然,一臉懵逼。
當然,更懵的還是凌文希。
原因無他,等傳旨太監一腳深一腳淺,暈暈乎乎的離開,凌四爺便開始催促各人收拾行李,準備移交手頭事務,整裝待發,尤其是凌文希,差點沒被催到懷疑人生!
也不是誰前些日子天天刺激他賑災除瘟,那些積極性都被狗吃了嗎!
凌文希本就心有不甘,被凌四爺這麼三催四催各種催的,嘴上都隱隱起了兩顆大燎泡!
在凌四爺的不懈努力之下,僅僅兩日,衆人便準備啓程回京了。
翌日清早,周淮安和刀二等人眼見凌四爺騎着驚雷戰馬,出現在他們眼前,很是有些震驚。
沒錯!就是震驚!
按照這位爺的屬性,不是應該早早去懷安郡主的營帳那邊報道嗎,怎麼會過來跟大部隊匯合呢,這不符合常理啊!
殊不知,接下來,還有更不符合常理的。
這位爺來了之後,便騎着驚雷戰馬,不斷的轉圈,左三圈右三圈,眼珠子卻是一瞬不瞬的瞧着遠處,穆顏姝帳篷所在的方向,又是熱切又是期盼,那股子熱乎勁兒,整的周淮安等人都沒眼看,只覺得嘴裡被塞了一坨什麼玩意兒,心裡各種誹謗。
您說您要是實在惦記人家,直接過去等不就成了,甚至登堂入室,反正您以前也沒少幹這事兒,何苦在這兒弄得跟望妻石似的,給他們添堵呢!
難道是跟懷安郡主鬧矛盾了?
瞧着也不像啊!
他們哪兒知道,凌四爺不是不想跟往常一樣,過去找穆顏姝,而是不敢去。
哪怕這些日子,凌四爺心裡有點譜了,也怕聽見否定的答案,七上八下的,各種躁動不安,輾轉反側。
最重要的是,穆顏姝前一天跟他約定,讓他等在這裡。
到了這種節骨眼,凌四爺自然小心翼翼的緊,或者說,他這輩子都沒這麼謹小慎微,患得患失過。
就在凌四爺繞到第十一圈的時候,凌文希帶人過來了。
他倒是沒想到凌四爺會等在驛館門口,稍顯驚訝之後,便抱拳笑道,“文希來遲,讓四哥久等了,文希已經準備妥當,這就可以出發了。”
凌四聞言,登時瞪了瞪眼珠子,橫眉冷對道,“等什麼你,能不能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出什麼發,沒見懷安郡主還沒來呢嗎,懷安郡主是整個冀唐的大功臣,是爺的救命恩人,是你的救命恩人,她沒來,你就想走,良心被狗吃了嗎!”
凌文希被懟的一陣懵逼,整個人都僵了。
凌四這是抽的什麼風,吃槍箭了這是!他招誰惹誰了,怎麼就良心被狗吃了!
等會兒,懷安郡主還沒到?
凌文希四下瞧了瞧,心中一動。
說來,他眼見凌四爺等在這兒,本能覺得懷安郡主定然是到了,要不然,他這位四哥早就去堵懷安郡主的門口了,經了提醒,這才發現,原來穆顏姝居然還沒到。
莫非這兩人生出了什麼嫌隙?
凌文希心念急轉,面上浮現了些許歉然,“是文希沒有注意到,考慮不周了,還望四哥恕罪,那我就陪四哥等一等。”
“用不着……”凌四爺正想繼續開懟,剛剛起了個話頭,整個人卻是驀地住了口,一雙眼珠子像是見到了綠洲的旅人,見到了肉骨頭的狗子,散發出了比燦燦烈日還要灼熱耀眼的光芒。
毫無疑問,穆顏姝到了!
她騎着一匹凌四爺早早準備好的白馬,一身宛若雪中寒竹的翠色,頭上一根普普通通的青白玉簪,乍看上去,與平日似是一般無二。
凌四爺卻是一眼注意到了她的手腕,確切的說,是定格在了她的手腕!
只見穆顏姝右臂剔透晶瑩的晧腕之上,戴着一隻冰儒種飄花的手鐲,其上雕刻了栩栩如真的翠竹,配合宛若飄雪的冰儒種白底兒,當真是生動至極,風骨內蘊。
這隻手鐲,正是當初凌四在富貴堂花了二十萬兩黃金,力壓妘泆泊,拍下來的那隻翠竹傲雪!
當初,凌四將這隻手鐲送給穆顏姝,便意在求愛,現下,穆顏姝將這隻手鐲戴在腕上,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凌四隻覺心臟跳得比雷聲還響,目不轉睛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確定自己沒看錯,差點沒歡喜瘋了!
他直接策馬向前,馬頭交錯,到了穆顏姝跟前,強忍激動道,“顏丫頭,你什麼時候放在身上的?”
穆顏姝脣角上揚了一絲,像是竹葉扶風微掀的一抹,淨透卻撩人,“離開盛京城的那一天。”
凌四喉結滾動,聲音都有些輕微的顫抖和嘶啞,“決定了?”
穆顏姝點了點頭,吐出一個堅若磐石的字眼,“對。”
凌四爺眼珠子愈發滾燙,胸中像是懸掛着萬千亟待墜落的星辰,蓄勢待發,“答應了爺,可就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穆顏姝眼底天光瑩瑩,出口之音擲地有聲,“我做決定,從不反悔。”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讓這個男人走進了心裡,或許是他折腰爲她穿鞋的時候,或許是他爲她擋下毒藥利箭的時候,亦或許是因爲他一直都在,無時無刻,無孔不入,最終在她的心上,佔據了一塊地方,不大,卻不容忽視。
所以,她想試一試,牽着他的手走一走,去看看從未見過的風景。
感受到穆顏姝的鄭重和認真,凌四爺只覺胸中的萬千星辰轟然墜地,整個人終於落到了實處,他牢牢地鎖定穆顏姝,脣角的笑容慢慢綻開,飛揚而霸道,“就算你想悔,也沒機會了。”
這兩人單獨說話,衆人自然是離得較遠,沒有不開眼的上前打擾。
在他們眼中,凌四和穆顏姝二人只不過說了幾句話,凌四爺卻是陷入了一種很詭異的狀態,先是渾身僵硬,後來整個人抖了抖,再後來卻是霸氣沖霄,從頭髮絲到鞋底兒,都散發着喜意。
那兩人間的氣氛也不一樣了,好像跟他們這邊兒割裂成的兩個世界,衆人也不知道咋形容,反正就覺的粉紅粉紅的,跟飄了花瓣似的。
就在衆人各種猜測,暗暗伸長脖子,想要聽牆根的時候,就見凌四爺打馬轉身,大手一揮,霸氣凌天道,“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