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無他,不同於神醫谷的車隊一路上專心致志的趕路,沈槍帶隊的人馬,一路上沒少伺機打獵,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只要是看見的,能吃的,不說雁過拔毛,也差不多了。
他們都這樣了,更別說凌四爺和穆顏姝了,這兩人的馬背上除了野味兒,還有不少野菜,藥材,甚至還有兩株山參!
若是放在平日裡,這些東西對傅仙瑤來說,自然是不夠看的。
可現在是在野外,哪怕她們神醫谷這邊做足了準備,也只是帶了一些醬肉和糕點等易於保存的口糧上路,糕點固然精緻,醬肉味道也不錯,可比之那些熱騰騰的野味和新鮮的蔬菜,就差得遠了。
加之,前面看穆顏姝等人輕裝上陣,傅仙瑤暗暗嘲笑,還等着看好戲,現在局面反轉,讓她自是心氣兒不順。
殊不知,更讓她不爽的還在後面。
衆人爲了休息方便,將宿營的地方選在了一條河邊上,這個時代雖然四季分明,但夏日不太熱,冬日也不會太冷,河水上雖有冰渣,可並未結冰,清澈的水面下,游魚隱現。
凌四爺見衆人打來的山珍,有地上跑的,天上飛的,唯獨缺了水裡遊的,登時動了心思,挑了幾節堅硬的樹枝,削成木刺,在一面綁上繩子,直接站到了河邊,擡手投擲,刷刷幾下,木刺入河,清澈的河面瞬間泛起了一朵朵殷紅的血花。
下一秒,凌四爺擡手一拉,五六條肥美的游魚便被拉出了水面,獻寶般的回眸道,“顏顏,一會兒爺給你烤魚吃。”
穆顏姝笑了笑,“再熬個魚湯吧。”
凌四爺欣然領命,“好咧。”
“顏顏,你是想吃烤獐子還是兔子,這隻兔子挺肥的。”
“兔子做個石板爆炒吧,烤制的話,味道單薄了些。”
“好嘞。”
“那這隻山雞呢?”
“兩隻燒烤,兩隻做成叫花雞吧。”
“行啊,這個爺熟練,爺知道你喜歡這一口,特別帶了醬料過來。”
“還是你細心。”
“必須的!”
……
這兩人一問一答,流暢自然,衆人自是聽了個清楚,震驚之餘,皆是被那股撲面而來的粉紅砸的一臉懵逼。
您身爲沈家少主,西凌戰神,紆尊降貴給自家媳婦做飯就算了,可你那種自豪的笑容,鄙夷的眼神又是怎麼回事?
這有什麼好自豪的,憑什麼鄙夷他們!
他們單身有錯嗎,不給媳婦做飯有錯嗎,他們招誰惹誰了!
若說衆人遭受到的是狗糧暴擊,傅仙瑤遭受的便是嫉妒怨恨的折磨。
她知道凌四對穆顏姝好,可也沒想到會好成這個樣子!
單單看凌四爺熟練的動作,就能想象的出來,平日裡這些事,他必定是做慣了的。
穆顏姝憑什麼能得到他如此掏心掏肺的對待,她憑什麼?!
就在傅仙瑤站在馬車邊上,被刺激的五內俱焚的時候,雙方的晚飯也準備的七七八八了。
神醫谷這邊同樣燒了水,煮了湯,但主食都是一些糕點;而穆顏姝那邊就豐盛的多了,入目的火堆上全都搭了烤架,其上肉香四溢,混合着醉人的香料,實在是勾人饞蟲。
兩相對比之下,傅仙瑤只覺往日裡精緻甜美的糕點,變得格外難以下嚥。
她眼看着凌四爺將烤魚遞到穆顏姝的面前,咬了咬脣瓣,終究是忍不住了。
傅仙瑤主動走到了凌四爺的跟前,面上綻開了嫵媚嬌柔的笑意,“凌少主,打擾了。”
凌四爺頭都沒擡,仔細的給烤魚翻着面兒,“知道打擾了就該離開,慢走不送。”
傅仙瑤登時一僵,氣得差點維持不住面上的笑意,“凌少主……”
凌四:“爺是沈家少主。”
傅仙瑤不由改口:“沈少主。”
凌四:“爺姓凌。”
傅仙瑤:“……”
她被噎的胸口生疼,緩了好一會兒,才咬牙擠出了一個最妥帖的稱呼。
“戰王殿下……”
傅仙瑤生怕被懟,快速開口道,“我帶了不少糕點過來,都是龍鳳樓的珍品,這些東西平日吃還好,可比着戰王殿下打的這些野味,就有些寡淡了,我想着大家能不能交換一番,懷安公主作爲女子,想來也是喜歡吃糕點的吧。”
天知道傅仙瑤有多不想帶上穆顏姝,可前面被懟的太厲害,再加上這麼多雙眼睛瞧着,她自然不好表現太過。
可惜,她的如意算盤還沒有打響,就被穆顏姝直接掐斷了。
“我喜歡吃肉。”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令傅仙瑤嘴角抽搐,再次語塞。
不過這一次,她反應的十分迅速,很快就流露了恰到好處的嬌蠻,“戰王殿下打了這麼多山珍海味,想來懷安公主是吃不完的,與其如此,倒不如跟我交換,你看上了什麼吃食儘管說,我只要一條烤魚,懷安公主向來大方,應該不會拒絕我這個小小的要求吧?”
她的驕縱只有兩分,更多的是柔媚和爽直。
在她看來,自己這般退讓,穆顏姝爲了在凌四面前彰顯大方,定然不會拒絕自己的提議纔是。
可惜,事實總是打臉的。
“你是從哪裡看出我大方的,你又是怎麼得出的結論,這是一個小小的要求?”
穆顏姝直接反問,聲冷如冰,“這魚是我男人親自打的,親自烤的,這個世界上,只能我一個人能食用,哪怕吃不完,扔掉了,也不會分給另一個女人,明白嗎?”
她慢慢站起身來,明明跟傅仙瑤差不多個頭,卻莫名給人一種居高臨下之感,說出來的話,若金玉相擊,擲地有聲,“這不是一個小小的要求,你在侵佔我的勢力範圍,而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大方的人,誰踩我的底線,誰就是我的敵人,刀鋒所指,不死不休。”
傅仙瑤只覺穆顏姝的視線彷彿透過了她的血肉體膚,直插心底,窺探到了其中隱秘的心思,讓她無所遁形,又惱又怒,卻也莫名膽寒。
待她回過神來,想要張口反駁的時候,卻是被一個熱烈的喝聲搶先了。
“好,說的太好了!”
凌四爺眼底像是驕陽熔金,星河倒掛,性感的脣瓣幾乎咧到了嘴角,從頭髮絲到腳底板,每一個細胞,似乎都在歡呼雀躍,都在激動叫囂——
“聽見了沒有,爺是顏顏的人,是她的底線!”
凌四爺這話不光是說給傅仙瑤聽得,也是說給自己聽得,他說完之後,太過激動之下,猶自覺得不真實,不由朝不遠處的沈槍求證道,“爺沒聽錯吧?”
沈槍嘴角抽了抽,趕忙回道,“您沒聽錯。”
凌四爺這才放心了,滿意了,拉着穆顏姝的手不鬆開了,結果一轉頭,就見傅仙瑤戳在那兒。
嚴格來說,這還是凌四第一次正眼瞧傅仙瑤,只可惜,滿滿都是嫌棄,“你怎麼還站這兒呢,沒聽顏顏說嗎,我們不換,趕緊躲開,別杵在這兒,擋着我們賞景。”
傅仙瑤先是被凌四懟了一番,接着被穆顏姝警告,最後又被凌四嫌棄,接連的刺激之下,讓傅仙瑤眼底的陰霾流瀉而出,本能的拔高了聲線,“戰王殿下,懷安公主,你們未免太過分了!”
聽到她的吼聲,剛剛走出帳篷的葉子苓一怔,趕忙快步走了過來,“怎麼了,瑤兒,發生什麼事兒了?”
說來也巧,先前葉子苓爲了表現賢良淑德,一直在幫傅長風置辦吃食,誰知道就是這一會兒的功夫,傅仙瑤便有些失控的喊叫出聲。
葉子苓本能覺得不妙,一過來便拉住了傅仙瑤的手臂,制止了她接下來亟待出口的言語。
傅長風也注意到了這裡的一幕,緊隨其後走了過來,眉頭微蹙,“怎麼回事?”
傅長風發話了,站在附近的一名傅家侍衛登時上前,不偏不倚的將剛剛的事兒敘述了一遍。
葉子苓聞言,心下咯噔一聲,面上卻是輕鬆的放緩了口氣,溫溫柔柔的輕笑道,“我當什麼事兒呢,不過是一條烤魚,懷安公主未免太敏感了一些,瑤兒也只是饞嘴了,沒必要將事情鬧得這麼嚴重吧。”
穆顏姝眼皮微擡,冷冷淡淡道,“葉夫人哪隻眼睛看見我鬧了,吼得是你女兒,我只是在跟她講道理,告訴她這條烤魚,我不換,正如葉夫人所說,不過是一條烤魚,傅小姐吃遍山珍海味,如此計較,我覺得自己必須敏感一些。”
傅長風聞言一怔,眉頭愈發擰緊了幾分。
傅仙瑤沒有注意傅長風的變化,眼神幾不可查的閃了閃,當即怒聲辯駁道,“我哪裡計較了,我不過就是想換一條烤魚而已!”
穆顏姝一針見血的反問,“所以,我也只是明確的告訴你,我不換,有問題嗎?”
傅仙瑤:“……”
眼見傅仙瑤還想再說,傅長風驀然出聲。
“懷安公主說的沒錯。”
他面色稍顯沉凝,“這魚是戰王親自拷給懷安公主的,人家不願意換在情理之中,談及過分,瑤兒,這便是你的不對了。”
留意到傅長風緊鎖的眉心,葉子苓心下一緊,趕忙拉住了傅仙瑤。
“瑤兒也是無心的。”
她上前一步,微微垂首,面帶歉然,“在她看來,不過是件小事,還被拒絕,瑤兒也是一時抹不開臉面,還望懷安公主大人大量,莫要再計較了。”
葉子苓姿態放的很低,話說的也漂亮,可穆顏姝還是第一時間抓住了漏洞。
“原來,一個女子向一個妻子討要其丈夫送給她的東西,是一件小事,葉夫人當真大度。”
葉子苓:“……”
她心中暗罵穆顏姝牙尖嘴利,腦筋急轉,正欲再度開口,結果卻是被傅長風攔了下來。
“瑤兒,親自向懷安公主道歉!”傅長風這話說的不容辯駁。
眼見傅長風如此強硬,葉子苓當即意識到,傅長風恐怕看出了傅仙瑤的些許心思,她當機立斷,在背後催促的戳了傅仙瑤一下。
傅仙瑤腦子還算清明,也知道若不是緊要關頭,自家母親絕不會這般作爲,哪怕她心底再憤恨,再不甘,也暫且收斂了幾分,咬牙垂首行了一禮,“懷安公主,剛剛是我言語失據,抱歉。”
穆顏姝不置可否,“還望傅小姐記住這次的教訓,因爲,不會有下一次。”
傅仙瑤聽了這話,氣得梗血,恨恨的擡眸,連傅長風和葉子苓都不顧了,直接跑走了。
葉子苓趕忙追了上去,倒是傅長風留了下來,朝着穆顏姝抱了抱拳,“穆小友,瑤兒任性,還望穆小友多多包涵。”
穆顏姝回了一禮,“我也很任性,還望傅谷主多多包涵。”
傅長風登時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無奈出聲道,“穆小友說的是,是我這些年對她疏忽了……”
不知道爲什麼,面對着穆顏姝說出這句話,傅長風心底驀地一痛,莫名生出了一股悔意。
他本能的住了話頭,改口道,“總之,給你們添麻煩了,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這話,傅長風便蹙眉離開了,腳步很快,宛若……逃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