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棠花已謝了, 到了六月中,鴻臚寺和西秦商議了數月的和親之事終於敲定, 詔書已發下, 爲示誠意, 東滄侯決定親自赴池州迎親。
陸棲鸞本來是忙不過來的, 好在朝中引入了新血, 新科狀元是個法儒派的, 辦事十分得力,總算分走了她手上的重擔。
這其中最令她以外的是宋明桐。
陸棲鸞原本覺得宋明桐還要有段時間練, 可事情分攤到她手裡時,處理得卻不輸男兒。
宋明桐處理公務和她先前攻讀策論一樣, 有她自己的一套方式,分門別類、各個擊破, 一時竟也沒有被朝中如山的事物壓倒,甚至還說動了兩個宋黨的老臣重新回朝。
朝野都在嘖嘖稱奇,說近兩年的女官可真不得了,與宋明桐同批的進士腳跟都還沒站穩,她的政務已經快要上手了。
陸棲鸞一路看着摺子,心裡不停點兒地誇宋明桐,等快到了池州時,一下車, 發現天都要黑了。
“蘇統領呢?”
“蘇統領午後便提前到了,一下午都在聽池州的武備彙報,此時怕是也到行館了。畢竟兩國和親是大事, 弊州近來江湖人出入頻繁,萬一有個意外就不美了。”
迎親這事陸棲鸞本來覺得有她一人就夠了,可鴻臚寺的人卻說西秦人好勇鬥狠,非得派個能武力壓制的人過來,好維護國體。
爲此陸棲鸞還特地讓人去四衛問了一圈誰比較能打,一問出口四衛的人都說跟她一塊殺人放火的那位魔邪轉世,若是不混官場,江湖上估計就沒什麼武林流派了,全給他一鍋端了。
蘇閬然的怪力是天生的,他伯父怕他出手沒個輕重,着人造了一把沉鐵刀給他壓手,沒想到年齡越長,怪力越甚,如今陸棲鸞久未見他動過手,也不知成長到了何種地步。
迎出來的池州刺史一路哈着腰,面露諂媚之色:“陸侯,行館中接風酒已備好,您是——”
陸棲鸞望了望天色,道:“接風酒就算了吧,我這風塵僕僕的,想早點休息。”
“好、好,下官在行館中爲大人們備瞭解乏之物,大人請好好養一養精神。”
池州和西秦及南夷小國離得近,每年要接待許多番邦使者,一些小國的公主要嫁入東楚爲妃的,也大多要在此歇腳,因而行館建得十分奢靡。
進了行館,讓人去安排鴻臚寺的老大人們落腳後,陸棲鸞本來想先回房沐浴,又忽然想起這段時間忙忘了,還沒追責蘇閬然寄信給聶言的事,便讓人帶着去了蘇閬然的住處。
“陸侯,蘇統領剛回夏園,應該是在的。”行館的奴僕說道。
“你回去吧,我自己去找他就是。”
陸棲鸞剛一踏入院子,便看見蘇閬然站在房前,皺眉看着緊閉的房門,片刻後,按上了身後的長刀……
“你幹嘛呢?”
陸棲鸞叫住他,蘇閬然回頭讓她噤聲,肅然道:“房中有刺客。”
陸棲鸞擡頭一看,見那窗上紅燭幽幽,哪有刺客進屋還點蠟燭的,忽然想起剛剛池州刺史說的所謂“解乏之物”,頓時瞭然。
蘇閬然作勢要踹門,陸棲鸞連忙阻道:“別動手!那屋裡估計是地方官送的女人,你別把人給殺了!”
蘇閬然理解了好一會兒,道:“池州刺史要派個女人來刺殺我?”
陸棲鸞:“不,我覺得他應該是想派個女人來教你點人生的大道理。”
蘇閬然:“……”
見他耳尖紅了,陸棲鸞打趣道:“你們男官兒真好,到地方上還有下面貼心人兒送女人。解乏是真解乏,但明天這池州的吏治,我看也得抽空查一查了。你這兒是不能住人了,聽說那兒院子裡還有間空房,咱們過去吧。”
蘇閬然一路跟着她沒吭聲,等到了陸棲鸞的院落時,他又皺起了眉。
陸棲鸞嘴上還抱怨着,朝自己的屋子走去:“……這池州的刺史老兒心都貼到你們男官兒那去了,也不知道給我備沒備點雜書零嘴兒,長夜漫漫我還不知道怎麼熬……你哪位?”
只見她屋裡有一個披着發的美男子,一身鬆鬆垮垮的錦袍,生得幾分女相,見了陸棲鸞,目露驚豔之色,繼而喜道:“拜見陸侯,小生樑織,願爲陸侯一解夙夜之乏。”
蘇閬然凝固住了,看了一眼陸棲鸞道:“解乏之物?”
陸棲鸞:“……”
陸棲鸞:“刺史如此貼心,我是不是該給他加官進爵?”
不多時,行館外安排好上官入住的池州刺史,正沾沾自喜時,忽聽一聲慘叫,擡頭只見一個天外飛人,從院牆那頭飛出來,重重地朝他砸來……
……
“不就是個面首嗎,咱們到底是從京城來的,不能讓池州的人覺得咱們沒見過世面,昨天那樑公子傷得怎麼樣了?”
“不用想了,我沒留手,那人不死也廢。”
“哦。”
由於同僚心狠手辣,陸狗官不得不繼續清心寡慾地繼續當仙女,婉拒了池州刺史二度上貢解乏之物的美意。
陸棲鸞出門時,池州的正街正在清場,軍士們自城門到行館,分列兩側,饒是如此,也抵不住欲來圍觀的百姓。
“西秦的郡主很漂亮嗎?這麼熱鬧?”
陸棲鸞看得好奇,跟她站在一起的鴻臚寺官員卻都是擦了擦冷汗……這哪兒是來看和親郡主的,分明都是來看女侯的。
鴻臚寺的於少卿只得搪塞道:“下官與西秦的使節有些私交,也聽說過這南亭延王的郡主。西秦與我東楚不同,軍武立國,至今仍有異姓王。在這些異姓王裡,更有番邦歸化之人,這南亭延王便是異姓王之一,膝下有一女養在深閨,據說從未與外人見過,便有人謠傳她是個無鹽。”
旁邊的其他官員嘆道:“倒是委屈世子了。”
陸棲鸞搖了搖頭道:“我又沒逼着世子去娶,只不過把他的名字掛在國書上充個門面。你們看今年京中抗婚不嫁的姑娘那麼多,有的是俊傑等着郡主來選。再說了,西秦又不是傻,能派過來的自然是五官周正的,你們不必多慮。”
此時後面圍觀的百姓漸漸多了起來,轉眼間已是摩肩接踵,時不時傳出被踩了腳的聲音。
“嘶……你長沒長眼睛?!踩壞了老子的新鞋,你賠得起嗎!”
“瓜批!老子站得棱正正的,你懟我還說我踩了你的腳,你咋不上天?!”
這一聲方言罵得清脆響亮,前面站着的官吏們不由回頭去看,陸棲鸞聽得耳熟,也順着旁人的視線望去時,只見得烏壓壓的人羣裡,有個氣急敗壞的矮個兒青衣人正撥開人羣遠去。
“你在看誰?”蘇閬然問道。
陸棲鸞指了一下遠處的那個青衣矮子道:“那個男裝的女子,我聽着她說話有點耳熟。”
蘇閬然愣了一下,擡頭望去只見一個小小背影:“這麼遠的距離你怎麼看出來是個女人的?”
陸棲鸞:“那麼大的胸你怎麼看出來不是個女人的?”
蘇閬然沉默了片刻,看着她搖頭。
“看不出來。”
哦,她娘說過,可能男人都有點瞎。
又聊了小半個時辰後,池州城門外颯沓而來一名來報的軍士,說西秦的送嫁隊伍已至城門前,不多時,便看見了西秦的雪雲旗。
陸棲鸞整理了一下神色,掛上官場專用的笑容,向送嫁的西秦官吏略一拱手。
“諸位遠道而來,有失遠迎。”
那西秦官吏早有聽聞東楚現在有了女侯,面上也不意外,拱手道:“末將濱州節度使符遠,見過陸侯。侯爺能親自前來,敝國倍感榮幸。”
他話語一落,城門外風吹入,衆人嗅見一絲淡淡的異香,那香氣獨特,一時仿若青澀少女,一時又如風韻婦人,引得人再想吸第二口時,那股異香又逃也似地淡去了。
陸棲鸞晃神間,身後傳來一連串輕咳,一回神,轉頭望去,周圍的官吏都有點如癡如醉之狀,只有蘇閬然皺着眉,彷彿被嗆着了一樣。
陸棲鸞不禁想起昨天晚上他把送過來的女人理解爲刺客,心想這孩子……可能是有點遲鈍。
定了定神,三兩句寒暄過,城門外走入兩列身着紅紗衣的侍女,舉着高高的燈籠,在她們身後,一輛繡金赤紗車,被三匹烏蹄踏雪的駿馬徐徐拉入。
車中影影綽綽斜坐着一個妙人,身姿慵懶靡麗,雖是出身西秦,但衣着卻頗有番邦之意,後襟開得極低,隱約能看得見一片雪色的脖頸。
“……陸侯,西秦風物便是如此。”
京城來的官員少見多怪,鴻臚寺的人經常和列國打交道,早已是熟悉了。
其他官員直皺眉,陸棲鸞作爲女人倒是沒什麼想法,對那符遠道:“符大人,郡主舟車勞頓,可否赴宴?”
符遠面露歉意道:“郡主路上受了風寒,怕是要先行休息,陸侯若不嫌,下官願代公主……”
“自然自然。”
說話間,那赤紗車虛虛駛過身後,不知是不是錯覺,陸棲鸞總覺得有一道熾熱的視線釘在自己背上,待她回頭望去時,卻見那車中的佳人並未回頭看她。
……錯覺嗎?
待赤紗車停在行館前,陸棲鸞又見那郡主沒有下車的意思,符遠過去低頭詢問了片刻,臉色難看下來,低聲道——
“郡主莫要任性了,這裡是東楚,不比國中……”
鴻臚寺的官員上前問道:“郡主有何需求?但說無妨便是。”
符遠連連拱手道:“郡主聽聞東楚重禮節,說既已決定嫁來東楚,往後便是東楚之人,是以……是以想請楚臣扶她下車。”
陸棲鸞稍稍有些迷惑,旁邊的鴻臚寺官員低聲道:“西秦的風俗,新婦嫁娶,需得夫家之人扶下轎。我等男臣需得避嫌,陸侯你看……”
陸棲鸞轉頭看向蘇閬然,後者把頭扭到一邊,頓時明白了,點了點頭上前,垂眸道:“郡主請下車吧。”
紗簾微掀,首先伸出一隻修長的手,那手背與五指刺上了茜紅的紋繡,與着腕間蛇形的金飾,透露出一種蠱惑人心的妖冶,待那車中人露出面容時,四下的呼吸皆是一滯。
陸棲鸞只顧低頭看着地以防這郡主下車時摔着了,待疑惑地擡頭時,卻見旁邊的侍女已爲南亭郡主戴好了紗笠。
“多謝陸侯。”郡主微微頷首一禮,便入了行館。
好香啊……就是有點高。
陸棲鸞回頭一看,只見身後的楚臣都是一副如癡如醉之態,愣道:“諸位大人這是怎麼了?”
有人回神,傻笑道:“見了這素紗郡主,如今再看陸侯,真是清麗非常啊。”
“……啥?”
”
那些西秦人一時興起, 說帶的有幾壇西秦的“燎山火”,硬要和東楚這邊的官員划拳對飲,那邊素來以酒量主城的鴻臚寺官員還好, 其他的楚臣都是一杯倒。
陸棲鸞自認爲爲官已久,怎麼說酒量也練出來了兩分,豈料半杯“燎山火”入喉, 人直接就蒙過去了, 等到醒過來後, 發現席上就剩下蘇閬然一個人在她旁邊自斟自飲, 一問, 說那些西秦人把楚臣都幹倒之後不知死活地想找他這個唯一的武官角力,讓他挨個兒敲暈了送去休息了。
說來也奇怪,軍中都知道蘇閬然不喜歡酒席場面,還以爲是個滴酒不沾的, 沒想到喝起酒來像喝水一樣,竟是個千杯不倒的。
……多可惜呀。
陸棲鸞混混沌沌地想着, 忽然覺得胃裡抽搐, 連忙拍了兩下蘇閬然的肩頭, 道:“我有點難受……放我下來吹會兒風。”
“風涼,會生病。”
“我……哪兒有那麼嬌氣, 熱……放我下來。”
蘇閬然無法, 只能找了個涼亭先把她放下來。陸棲鸞剛一坐下,就軟軟地趴在桌子上,雙目迷離, 臉頰酡紅,被餵了兩杯茶,還是覺得五臟燒灼。
那“燎山火”果然名不虛傳,燒過第一陣後,死灰復燃,醉得魂都燒去了半條。
蘇閬然伸手試了一下她的額頭,已經和發燒沒兩樣了,擰眉道:“不能喝就別勉強,你在這兒等着,我去後院要一劑醒酒湯。”
陸棲鸞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肩上被搭上一件外衫,隱隱約約聽見蘇閬然走遠了。
腦中又脹又沉,從雙頰到脖頸一併染上些許霞色,她伸手想揉一揉發間的穴位,卻把束髮的發弁撥了下來,長髮散落在肩上。
陸棲鸞平日裡若是飲得醉了,什麼都不會想,只會安靜地睡去……可今天不同,涼亭外的花香似乎比她想得濃一些,入了肺腑後,卻並未如這夏夜的風一樣溫軟,而是化作一絲寒涼。
耳中嗡鳴,她的眼神漸漸空下來,碎片般的回憶不知爲何悄然浮現在眼前……
“又不是……又不是忌日,怎麼都來找我了……”
她看着虛空處,喃喃自語,片刻後,撐起身子退後了兩步,卻又讓腳邊的圓凳不慎絆住了腳,失衡向後倒進一個人懷裡。
“陸侯,午夜夢迴……可夢見誰了?”
那聲音帶着一絲男女莫辨的沙啞,陸棲鸞朦朧間想去分辨,模糊的眼中卻只見到一片茜紅衣袖,半攬着她的人,用指尖挑起她一縷長髮,片刻後,又索然地任那髮絲落下,把她放在圓桌上。
來者凝視了她片刻,像是檢視某種精美的玉器一般,捻住她的下頜細看。
“可惜了這般綺年玉貌……”
喃喃話語間,來者指尖翻出一枚細刃指刀,刀尖在她頸側的致命處稍稍停留,卻又見她微微睜開眼,目光渙散地看着他,嘴脣動了動。
“……謝刺史美意,解乏之物……不需。”
——解乏之物?
來者發出一聲輕笑,索性便坐下來,指刀在她臉側虛虛劃過,,以一種輕俏的聲音聲問道:“大人想怎麼解乏?”
那聲音帶着一絲勾纏人心的蠱惑,誘得人心思欲,陸棲鸞恍惚間感到有人挑開了自己的衣領,夏夜的涼意順着襟口滲入進來,讓那磨人的酒意爲之略散。
這確然是個已經長開了的美人,花開正盛的韶華,卸去了白日裡刻意做出的疏離有禮,便露出這般妖嬈的意態……
來者低頭在她頸側盤桓輕嗅了片刻,眼底露出一絲迷惑。
——和世人口中所傳相去甚遠,可惜這麼一朵崖山傲紅,竟無人採擷。
來者輕嗤了一聲,心想那兩個老傢伙,平日裡一個比一個不擇手段,到頭來連個婦人都定不下來,可笑。
眼底微動,正盤算着指上寒刃是收是殺的當口,背後驟然襲來一絲灼人殺意。
“……你是南亭郡主?”
清冷的少年聲隨着那殺意一併入耳,來者一雙桃花眼略斂,放柔了嗓音道:“夜中打擾了,我見陸侯飲了敝國名產,一時擔心,便擅自助她散了酒意,還請蘇將軍見諒。”
言罷,月下的紅衣佳人,略一躬身,那雙瀲灩的眸子卻是盯緊了對方,比之請罪,更像是一種無聲的調戲……
蘇閬然說不出哪裡怪,皺着眉朝她身後望去,一眼便看見陸棲鸞躺在桌子上人事不省,隱約能得見半個圓潤雪膩的肩頭。
愣怔間,素紗郡主自他身側飄然而過,往他懷裡塞了一樣物事,道:“燎山火來去都快,燒過這一把,陸大人就該醒了,只是明日許是會頭疼。夜已深了,素紗告辭。”
蘇閬然回頭時,她已不見了人影,心生疑慮,又忽然覺得手中物事質感很奇怪,像是某種細膩的綢緞布料,低頭一看上面還繡着一隻小黃鸝……
渾身僵硬間,涼亭裡的醉貓終於揉着腦袋醒過來了,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眼前的霧氣漸漸散去,一臉茫然地覺得襟口發涼,轉頭問道——
“醒酒湯呢……嗯?你手裡的這是……”
……
次日。
“咱們兩個狼狽爲奸這麼久了,你殺人來我放火,退多少步講那都是一條賊船上的螞蚱,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昨晚——”
“我沒有。”
“我也想你沒有,但是這個物證……”
“是南亭郡主幫你醒酒後塞給我的。”
“你是不是在侮辱本官的智慧?我還是頭一次聽說醒個酒還要走這麼個程序。我把你當好姐妹,你竟然對我有非分之想,回京我得找你二伯聊聊,把你調外地去。”
越描夜黑,蘇閬然索性不解釋了,面無表情道:“我若真想碰你,調到南疆也沒用。”
“當我沒說。”
在池州又盤桓了一日,滿城都在傳揚西秦這位郡主的美貌,陸棲鸞本來也是想抽空去拜會拜會的,沒想到一大早就被京城加急的摺子堵住了,只得甩開膀子一門心思地批奏摺,一擡頭又是入夜了。
陸侯爺委屈地想,這日子沒法過了。
揉着腰出門看見漫天星斗,陸棲鸞正墮落地想,要不要真的找刺史要個解乏之物來幫着捏肩揉腿什麼的,外面便傳來一陣喧鬧。
“後院怎麼了?”
“陸侯見笑,是刺史的公子,那日偶然見了素紗郡主,便魂不守舍,雖然不敢求娶,卻在郡主院外癡等,只想見郡主一面。那西秦送親的隊伍裡便有人惱了,出來把那刺史的公子打了一頓,正巧蘇統領路過,攔了那麼一手,那西秦人沒走過一招便被掀翻在地上,揚言要找高手來治他。”
西秦人尚武,能動手的就不喜歡逼逼。
陸棲鸞是知道蘇閬然從不懼戰,心下便了然七分,道:“比武就比武吧,省得這些西秦人私底下總笑話我大楚無人。蘇統領是怎麼說的,讓他們一隻手?”
那官員笑笑,道:“蘇統領沒讓,只問我們打到什麼程度不影響兩國邦交,我們說了之後,他說他心裡有數,我們也便放下半塊心了。”
說着,他又道:“南亭郡主剛剛派人來請陸侯觀戰,彼時陸侯在處理公務,未曾有閒心,我便代侯爺拒了,現在想必已開始打了,侯爺可還要去看一看?”
陸棲鸞本來是想直接回房休息的,想了想還是有些好奇那素紗郡主究竟是何等神顏,竟叫這池州城爲之傾倒,便答應了那官吏,往行館後的一處空置的演武場去了。
待到了地方時,遠遠地便瞧見場中有一足有八尺高、肌肉虯結的巨漢,半跪在地上,虎目圓睜,瞳中充血,似要殺了對方一般。
“灑家花巧巧!十年來與人交手從無敗績,閣下是誰,報上名來,好教我日後尋你再戰!”
旁邊觀戰的官吏一口茶噴出來,震驚地看着那一臉橫肉的大漢,確認道:“這、這位壯士剛剛說他尊姓大名?”
“說是叫……花巧巧。”
陸棲鸞也聽見了,不禁感慨這西秦人取名就是厲害,三個字道盡鐵漢柔情。
與他交手的蘇閬然也是被震了一下,將腳邊的板斧踢還給他,漠然相拒:“不需。”
“巧巧,下去吧。”
這聲音一入耳,聽見的人便覺得心脈一陣酥麻,陸棲鸞望去時,之間武場外的涼亭下,那日隱約一見的南亭郡主,隨着微風吹開薄紗,終於得見真顏。
陸棲鸞一時間甚至說不出她那點美,桃花眼過於嫵媚,眉峰又過於尖銳,但拼在一起便沒有哪裡不好。而當你對上她的視線後,她的眼睛又好似在步步緊逼你淪陷其中……
不知爲何,陸棲鸞覺得她的神態,有些像一個故人。
一樣的容顏出衆,一樣的……妖里妖氣。
對視了兩息,微風一散,紗簾重新落下,擋住了周圍投來的驚豔目光。
陸棲鸞在亭中坐下後,好奇道:“昨日門前一別,未曾來得及多說兩句,現在見郡主,卻彷彿又不是第二次見一般。”
“天涯各處伊人影子,許是素紗與陸大人有緣。”笑了笑,素紗郡主又道,“陸侯昨夜醉酒,素紗深感不安,今日可好些了?”
……她怎麼知道?莫非真和蘇閬然說的一樣,是她幫她醒酒的?
還沒縷清思路,旁側的一名刺史府的僕人低頭奉上糕點,道:“這是池州新做的雪紗芙蓉酥,請陸侯與郡主品嚐。”
“拿來吧。”
那僕人來得突兀,面帶微笑地上前一步,亭中的侍女剛一接過他手中的點心盤,他便從盤子下抽出一支雪亮匕首,反手便向素紗郡主刺去。
“郡主小心——”
“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