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安沒有想到事情鬧得這麼大,只是想到那時蕭翎的模樣,不由告狀道,“父王,這事兒,實在是老六……”
這個弟弟從封了郡王賜了婚,就跟變了一張臉似的,特別叫人生氣!
從前那個一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傢伙哪裡去了?
“你究竟是怎麼說的?”烈王此時也沒有時間慈愛了,恨不能上吊,想到這幾日往自己王府請安的部將,其中幾個的眼中頗有些動搖之意,更有幾個野心勃勃,妄圖取而代之,只覺得眼前再次發黑。
如此這樣,他只怕命搭裡頭,都穩不住軍中。畢竟他年老無力的話,是從他最疼愛的這個兒子的嘴裡說出來的。
晃了晃倒在了椅子裡,烈王想到狼子野心的蕭翎竟心裡冰涼,生出驚懼之感,低聲說道,“究竟是怎麼回事?”若他的子嗣得力,後繼有人,他並不擔心這樣的流言,然而蕭安蕭城都不是能帶兵打仗的人,這是滿京都知道的,若他有個好歹,這兵權,想必覬覦的不少。
這裡頭烈王妃就是頭一個。
或許,這其中還會有他的部將。
若內裡爭鬥亂起來,他如今的精力,該提拔哪個兒子壓制?
“還不是六弟!”蕭安知道自己闖了大禍,急忙說道,“當時在大街上,老六帶着那個唐天就過來了,上前就問兒子您的身子骨兒,還說是他的錯,氣病了您,他自己把自己往忤逆上說,我自然是要責備一二,叫京中都知道他的不孝!”
蕭翎一再大鬧烈王府,叫蕭安心裡恨得慌,想到從前這弟弟俯首帖耳的模樣竟然都是裝出來的,就恨不能吐血。
蕭翎好容易說都是他的錯,又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蕭安抹黑他來不及,自然要將烈王如何被氣得淒涼病重誇大些,誰知道蕭翎的身後,還跟着幾個也一同下朝的烈王手下的武將呢?誰知道這幾個武將的嘴巴這麼碎,回頭與軍中胡說八道呢?又誰知道,就這麼幾句話,就叫軍中動搖,都在擔心未來會落在誰的手裡呢?
“這小子心思奸狡,我都怵了他了。況宋家那個小丫頭是個歹毒的,你們還上杆子往上碰!”前兒烈王剛剛幸災樂禍了敬王的倒黴,如今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由拍案厲聲道,“我不是與你說了,不許你去找這小子的黴頭!”
見蕭安急忙與自己賠罪,誠惶誠恐的模樣,這個是長子,從小得他疼愛,竟捨不得多罵她。如今烈王只覺得滿心疲憊,擺了擺手這才低聲道,“這逆子簡直就是一條豺狼!哪一日,就是咱們全家死在這小子的手裡,我都不會奇怪。”
“父王……”蕭安有些不安地喚了一聲。
“此事,只能我來回轉。”烈王渾身無力地靠在了椅子上,慢慢地說道,“我再在軍中多露幾日的臉,叫他們知道我還沒死呢,也就好了。”
只是說出這話,烈王還是忍不住心驚肉跳。
他當年不說烈王妃的一劍,那不過是最後壓倒了他的稻草。其實很多年前,烈王妃從死人堆裡將重傷的他揹着回來之後,他就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如同從前一樣行軍了。
那次的重傷拖得時間太久,他看似好了,如同從前一樣強壯,其實內裡已然敗壞,也因這個,他不敢完全與烈王妃翻臉,回到京中,哪怕叫薛皇后算計走了一半的軍權,卻不敢真的反駁。
至於手下的兵權,他也都安排手下各自牽制統領,自己不再日日宿于軍中與兵將同甘共苦,往好了說是爲了於朝中輔助帝王,不好的,就是他累不起了。
也因爲這個,他的心中多少怨恨延誤了他傷勢的烈王妃,也見不得她那康健硬朗的模樣,因此與她愈發走的遠了。這些年他修身養性,用了不知多少的補藥,看起來是正當年的健壯,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一次爲了證明自己無礙,想必要用上些力氣,沒準兒,真得少活幾年了。
“日後,不要再與那小子有什麼接近。”蕭翎的心思奇詭,叫烈王心裡發寒,此時見蕭安躬身應了,這纔有些疲憊地看着角落裡一套被架子撐起的厚重的鎧甲,嘴角露出了淡淡的苦澀,彷彿想到很多年前,還是年輕意氣風發的自己,與一個同樣耀眼的女子一同披上了鎧甲,並肩廝殺的日子,那時他只信任她,是他唯一敢將後背交出的志同道合的愛人。
“父王?”見他怔怔的,蕭安急忙喚了一聲。
烈王有些迷茫的眼神落在了擔憂地看着自己的兒子的臉上,方纔的懷念慢慢地退去,變成了冰冷。
再如何,只她後來連自己的子嗣都不肯容忍,就已經再無夫妻之情了!
擺了擺手,他到底什麼都沒有說。
之後數日,烈王奔走軍中,應對不測自然不必細表。
烈王這麼大的事兒,夷安自然也是知道的了,此時長安縣主正立在醫館裡,看着不遠處的馮香笑容溫柔地與人看診,許久之後,這才與一旁也看着她的三公主笑道,“叫我說,如今纔是好的。”
女子的生命裡,未必一定只能有情愛一途。叫夷安說,馮香如今就很好,哪怕是依舊孑然一身,可是生活得充實,又如何不是一種圓滿呢?又何必,爲了一個男子日日圍着他轉,爲他傷心呢?
“母親也見過她,回來就說是咱們家作孽了。”三公主看着許多的病人排着隊等着,馮香沒有半分不耐,便低聲道,“這樣的姑娘,母親說,如今只恐四弟配不上她。”
“這事兒,只是他們自己折騰去。”夷安頓了頓,見三公主含笑點頭,這纔看似不經意地笑道,“只是我的心意,不管將來如何,她都是平陽侯府的人。”
這話就是再說,哪怕薛義日後不能願望成真,馮香有了別的喜歡的人,也不能叫宋國公府插手了,三公主也並未覺得不對,微微點頭。
“沒有想到,這醫館竟有這樣大的好處。”三公主便與夷安笑道,“從前我參合,不過是想着有點兒名聲給自己,順便與人爲善。誰知道如今瞧着,竟覺得心裡有一種歡喜。”
憑着醫館,原來真的可以救許多人的性命,可以叫貧苦百姓家中不至骨肉分離。若說三公主從前還存着功利之心,然而如今,卻投了真心進去,想要將這醫館建好,叫更多的人受益。因想到這個,三公主便溫聲道,“我想着,不如在城東再開一個,只是這一回,咱們也可多尋些人來。”
哪怕是帝姬,手上的財物也是有數兒的,哪裡真的夠用呢?
“我想着一個想頭,只是不知該不該說。”夷安便笑道。
“你說來聽聽。”三公主素來知道妹妹是個有主意的人,便含笑問道。
“咱們不如以醫館的名義,在城中與各家傳信,若誰家往醫館捐錢捐物,咱們每隔一段兒時間,就將這些善心的,願意幫扶的人家寫在邸報上傳揚天下,這一則是感激,一則也是爲這些人家揚名,名利都有,不至於寒了人家的心。得到的財物,咱們便造冊,選人監督,必然要用在醫病救人上,我想着先以京中實驗,若是效果好,不如日後就推廣天下,也算是造福百姓了。”
“你說的倒新鮮。”三公主心中微動,便笑道。
“雖只是我淺薄的想頭,這裡頭還要有許多籌謀細細策劃之處,只是也是我的一片心了。”夷安見三公主點頭,頓了頓,這才慢慢地說道,“這醫館,我想着,日後就握在帝姬們的手裡頭,不叫陛下忌諱,也不至……”
若這樣的利器握在皇子的手裡,只怕聲名日盛,功高震主,那還有皇帝什麼事兒呢?可若是落在乾元帝的手裡,憑夷安的本心,是真的不想給乾元帝的臉上貼金。
她還等着看乾元帝怎麼死呢,怎麼可能成全他的英明?
況若是下任帝王登基,又該誰來掌控醫館?不如公主最好。
三公主與四公主都心情良善,竟也十分合適。
至於七皇子,小東西還未長大,就算參合了,如今也已經有了賢良慈悲的名聲,他那幾個兄長,也不會在此時多加在意,生出忌憚之心。
“這個要多尋幾個人來纔好。”三公主想了想,便笑道。
“只要與百姓有福,我是無謂的。”夷安雖然不是個東西,這一次卻真的是沒有想過給自己謀好處,此時不在意地說了,見三公主容色越發嬌豔,不由笑問道,“嫂子這一臉喜氣兒的模樣,我瞧着是有些歡喜的事兒不成?”見三公主含笑看了自己一眼,一雙手下意識地拂過自己的小腹,夷安心中一動,急忙問道,“莫非是有喜?”
三公主下嫁多年,一直不曾有孕,夷安自然也知她耿耿於懷。
“最伶俐的就是你,我也沒有想過竟然有這樣的喜報。”三公主含笑點了點夷安的額頭,這才目光帶着幾分晶瑩地看着自己的小腹,低聲道,“如今,也是圓滿了。”不拘男女,只要給她一個駙馬的孩子,她此生就無憾了。
夷安圍着三公主繞了幾圈,眼睛亮晶晶的,一點兒都不像平日裡喊打喊殺的模樣。
正要往三公主的身邊湊,夷安就見薛義一臉防備地過來,拎着妹妹放在一旁,一臉醋意地護住了自己的媳婦兒,哼了恆,這纔對妹妹十分和氣地說道,“你嫂子有孕了,可不好再這樣親近了。”天可憐見的,這要妹妹離媳婦兒遠點兒,竟然還得靠兒子,實在叫薛二爺心中悲傷。
“你來做什麼?”三公主見他炫耀的模樣,心裡忍不住笑了,卻還是板着臉問道。
“我來瞧瞧我家的妹妹,是怎麼禍害了烈王府的。”薛平是知道烈王府的動盪的,此時見夷安一臉無辜純良,不由擦了一把臉上的汗,這才與三公主笑道,“我這是給你們送信兒來了,咱們的好妹妹……”他頓了頓,見夷安的耳朵撲棱撲棱地伸了過來,不由繼續嘆氣道,“可憐見的,烈王,都叫你與姑祖母氣得吐血了!”
想到早朝之上,百官衆目睽睽之下,烈王一口血噴出,翻倒在地生死不知的模樣,薛平是真的服氣了。
日後,他兒子的教養問題,就都歸這妹妹了啊,肯定不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