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君……“夷安早就發現小賊是個採花兒賊了,況見武夷郡君這麼嫺熟的翻牆姿勢,下頭這羣女兵這麼默契的配合,她沉默了。
這麼熟練,沒少翻她家後牆吧?
只是叫長安縣主覺得,不是該她三哥去翻敬王府的牆頭麼?
車到了後牆根兒,心中糾結的夷安下車擡頭,看着牆頭上十分磊落地看着自己的武夷郡君。
“翻牆頭,有趣麼?”長安縣主虛心地問道。
“不然,你試試?”武夷郡君嘴角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很有禮貌地問道。
絕色的少女偏頭想了想,有些爲難地看了看自己漂亮的裙子,又帶着幾分渴望地往牆頭看了看。
“縣主若是喜歡,咱們託你上去。”一個女兵爲了寬大處理,急忙上前討好地說道,“咱們託的可穩可好了!郡君每次都是用咱們,保準兒你落在牆頭上去。”見夷安意動,後頭的幾個女兵正要上前,就叫後頭的蕭翎鎮住了,叫這冰冷的青年掃了一眼,都默默垂頭,不再吭聲。
見此,蕭翎這才滿意,低頭看了看夷安,想了想,卻還是輕聲道,“危險,別摔了你。”
夷安轉頭,可憐地看着他。
蕭翎的臉上有些不自在,卻還是狠下心說道,“叫侯爺知道,該擔心你了。”怎麼能叫被人碰他媳婦兒呢?女人也不行!
郡王殿下心裡氣哼哼地想。
夷安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兒,也覺得上去容易下來難,點了點頭,對上頭耐心地等着自己的武夷郡君笑眯眯地說道,“郡君抓緊時間,我與阿翎不打攪了。”說完揮了揮手,卻見武夷郡君並未往裡跳,而是落在了自己的面前,這面若桃花般豔麗的少女正了正腰間的戰刀,這才與夷安溫聲道,“我還想着尋你。”
她頓了頓,便輕聲道,“皇后娘娘仁慈,我大姐也算是饒過了。”
薛皇后放了給項王搖旗吶喊的昌平郡主一馬,只叫她出京,這已經是很客氣了。
不客氣些,回頭清算誰能說些什麼呢?
“原是姑祖母親近敬王府,因此方纔願意體諒。”誰家沒有糟心的兒女親戚呢?夷安見蕭真對自己微微一笑,頓覺這嫂子美貌驚人,身手還不錯,很有些八卦地問道,“這牆頭兒,時間不短了吧?”頓了頓,她便疑惑地問道,“怎麼不走正門?”
那什麼,她三哥也不是個姑娘家,武夷郡君就算是上門,尋常也不會叫大老爺大太太拉着“談心”什麼的不是?
“不是定親,要守規矩麼。”蕭真咳了一聲,遠目說道。
況翻牆頭叫心上人“驚喜”,這種情趣小丫頭不懂。
夷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一轉眼,就見蕭翎眯着眼睛死死地看住了蕭真。
蕭真只覺得這便宜堂兄目光驚人,微微皺眉,一隻手下意識地握上了腰間的戰刀,看着蕭翎戒備地問道,“何事?”難道她翻牆頭罪大惡極,要宰了她?!
“你什麼時候成親?”蕭翎突然問道。
蕭真的嘴角一抽。
“什麼?”
“夜長夢多,趕緊成親。”蕭翎誠懇地勸說了一下。
這一回,夷安的嘴角也開始抽。
然而蕭真卻彷彿認真了,低着頭忖思了起來。
其實,她也真的很擔心夜長夢多的。
“快點兒!”蕭翎見她聽進去了,只覺得十分滿意,臉色漠然地催促了一下,見夷安正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低頭想了想,慢慢地走到了後牆的牆壁,摸了摸這後牆,輕聲道,“冷的。”
他有些委屈的模樣,叫夷安頓時想到唐天說起的,這個人執着地貼在牆上時的模樣,心裡一軟,溫聲道,“我明白的。”所以,可以不用裝可憐的。
“我得想想。”蕭真此時擡頭,摸着下巴與夷安說道,“秋闈之後,必須成親!”她的聲音之中帶着幾分殺伐果斷,叫夷安沉默地看着她,也不覺得臉紅,想了想,就與夷安說道,“我來與夫人說說。”說完,很自覺地帶着女兵跟在了夷安的身後,往府中而去。
此時大太太不在,知道她上門,正在整理山東拉來的嫁妝的夷柔急忙與宋衍出來迎接,夷安笑嘻嘻地看着臉色扭曲的宋衍,露出了一個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笑容。
宋衍臉色扭曲得如同厲鬼,看了看不省心的未來媳婦兒,還有個要命的妹妹,真想問問現在退貨行不行。
敬王府會禮貌地告訴宋三爺,王府從不退貨。
想退貨?想敬王上門抱着少年您的大腿哭麼?!
看着含着淡淡笑意看過來的蕭真,宋衍卻又想到這些時候,她翻牆給自己尋來了許多的文章書籍,本是不愛讀書的人,卻陪着他認真地看着,心裡軟成了春水,臉上就繃不住了,帶着幾人到了上房,先細細地看了蕭真,見她並且受傷,這才含蓄地問道,“你沒事吧?”
他有心想問問蕭真是不是從牆頭上掉下來了,只是見夷安還張着一雙大眼睛看着,不好給她日後的嫂子沒臉,這才小心地看着蕭真,帶着幾分關切。
“沒什麼,只是叫夷安看見了。”蕭真咳了一聲這才說道。
晴天霹靂!
宋三爺回頭看着笑嘻嘻對自己擠眼睛的妹妹,很有一種人生好艱難的感覺。
以後,還有他作爲兄長的威嚴麼?!
“看見就看見了,只你沒有傷着就好。”宋衍的聲音裡,帶着一種認命的覺悟。
蕭真含笑看着這個哪怕如此都沒有想過責備自己的少年,輕輕地應了一聲。
哪怕是她叫他丟了臉,他卻只擔心她的安危。她這一次,沒有選錯人。
“清河王方纔,問咱們何時成親。”蕭真看着宋衍,見他一怔,之後露出了淡淡的無奈之色,便十分爽直地說道。
“若你不在意我是白身,你什麼時候願意嫁,我都願意娶。”宋衍看着蕭真對自己伸出的一雙手,就見這雙帶着薄繭的修長的手上帶着些泥土,不在意地拿出帕子給她擦乾淨,這才頭也不擡淡淡地說道,“我說過,你是我喜歡的人,我喜歡的就是你的一切。如今很好,日後也不必改變。”
他只覺得蕭真的手輕輕一縮,卻握住了,輕聲道,“我也並未十全十美,你不嫌棄我,我很感激。”
這是他的真心話。
蕭真再如何,是宗室,是親王女,又有領兵的才能,這樣從前想都不敢想的耀眼得奪目的女子對他青眼,叫宋衍都覺得自己彷彿是佔了便宜。
他也是真心喜歡這樣飛揚的女子。
“科舉後,就成親,行麼?”蕭真見他的眼裡沒有憐憫,只有喜愛,心中就一動,輕聲問道。
“行!”蕭翎豎着耳朵聽了半天,見宋衍對郡君這樣想嫁人呆住了,就不耐煩地說道。
“行。”妹婿都做了主,宋衍只好木然地點了頭。
夷安在一旁伴着手指頭想了想聘禮等等,跟着點頭。
幾個小輩說了不算,待大太太回來,聽到了這個,就忍不住笑了,與夷安笑道,“咱們家自然是隨時都願意的,只是沒有想到,郡君也這樣焦急。”
武夷郡君已經走了,大太太自然並無忌諱,此時就與夷安說道,“這是難得的好姻緣,敬王雖然勢力泰半都在軍中,只是這滿朝上下,誰不給敬王些臉面呢?你三哥哥娶了他家的女孩兒,日後什麼都順當。”說完,便搖頭笑道,“況,這是你三哥哥心愛的人,就算是平民家的丫頭,只要你三哥哥喜歡,我也給他娶回來。”
“沒有想到,三哥哥喜歡的是郡君這樣的姑娘。”夷安見宋衍古板嚴肅,只以爲他會喜歡沉靜的女孩兒呢。
“宋家小子都這樣兒,你兩個嫂子不也是如此?”大太太擺了擺手笑道,“天賜的姻緣。”說完,又細細地盤算了日後,見夷安欲言又止,便疑惑地問道,“今兒怎麼吞吞吐吐的?”
“三哥哥在外頭尋宅子呢,我想着,這是要搬出去的。”夷安輕聲道。
“這個我知道,衍哥兒與我說過。”大太太嘆氣道,“他說沒臉帶着媳婦兒一家子住在咱們府裡,我勸了,他也聽不進去。只是我想着,爲了你三姐姐的體面,你三姐姐出嫁前,他搬不出去。”
從平常人家裡出嫁,和與侯府出嫁怎麼能一樣兒呢?宋衍就算是爲了夷柔的體面,也不好搬走的,況叫大太太說,宋方宋懷都在外地,這府中空曠的厲害,是不願意宋衍搬家的。
“三哥哥不想佔咱們家的便宜,母親隨他就是,莫非日後,他就不登門了?”夷安笑了笑,見大太太點頭,想到三公主的不安,便與大太太說道,“今日羅家那兩個丫頭,說是一個入了東宮,這……”
“太子喜歡這調調兒,才裝了幾天,最近又不愛與太子妃在一處了。”大太太臉色微冷,淡淡地說道,“羅家有心,不過是個庶女,送進去了,不能出頭自生自滅就完了。若能出頭,不是撿了便宜麼?”
太子還是繃不住自己,剛剛好了幾天兒,這又犯病了。
“我瞧着表嫂彷彿有些擔心,只是想着那女孩兒,也有些……”夷安想了想,卻說不出什麼,只低聲道,“這裡頭古怪的緊。”她喃喃地說道,“京中乃是首善之地,尋常誰家的紈絝敢在外頭生事呢?這滿京的貴女,若不長眼衝撞了,一家子都跟着倒黴。”
“你說的,倒也是。”大太太便遲疑道。
“怎麼就這麼寸,叫表哥遇上了要救人的時候了呢?”夷安冷笑了一聲,輕輕地說道,“我是不信天底下有這麼巧的事兒的,之前不覺得,這回頭想想,竟刻意的厲害。”
她眯着眼睛輕聲道,“表嫂嫁到國公府裡,若表哥真的板不住在外頭生出什麼好歹……”她看着臉色微變的大太太,低聲道,“這夫妻情分就算是完了。若表嫂不歡喜,宮裡的德妃娘娘與外頭的秦王,又該如何想姑祖母與咱們一家?”
德妃再對薛皇后忠心耿耿,可若是閨女遇上了渣男,佛也有火兒吧?
秦王是三公主的親哥哥,能眼看着妹妹吃委屈?
“如此,便宜了誰?”夷安往座上一靠,冷着臉說道,“母親還是與外祖母說說,看住了羅家這丫頭,也與表哥說明白,不然日後爲了這麼個東西生出嫌隙,得不償失。”
這樣的手段,彷彿有些熟悉,叫她心中生出疑惑來。
太像要給蕭翎賜側妃的手筆了。
只是韋妃如今都叫人關在佛塔裡“清修”,這鳥兒都飛不過去的,又是誰生出了這樣的手段呢?
夷安覺得這已經不是如今自己能想明白的了,見大太太忖思,便繼續說道,“還有送到東宮的那個,這等美人兒,日後別叫太子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太子是死是活,夷安沒有興趣,懶得管罷了。
“這些,來日我就入宮與你姑祖母說去。”大太太滿頭汗,越發覺得閨女說的有理了,輕聲道,“這都是隱私小道,只是你也別小看了它,比在前朝的光明正大,厲害得多。”
“姑祖母主持朝政就很費神,這些不如咱們多想這些。”夷安抿嘴笑了,見大太太含笑點頭,這才繼續說道,“前頭裡錯綜複雜,我看的不大明白,如今才見着亮,只是小人齷蹉之計,總有露出破綻的時候,日後走着瞧吧。”
大太太果然點頭,含笑允了。
然而之後數月卻一直風平浪靜,宮中乾元帝越發寵愛那個清冷孤傲的美人,如今竟封了婕妤,賜號爲宸昭示榮寵,遠勝當初的薛家兩位昭儀。
夷安這段時候闔家忙着與宋衍備考,也並未進宮,只聽說薛家那兩個表姐病死在了宮中,草蓆一卷埋了,想到前一次再見的時候,這兩個已經瘦成了一把骨頭,再也不復明媚可愛,心中微微嘆息,卻還是說不出別的來。
自作孽,找誰說去呢?
宋衍下場了幾天,累成狗一樣回來,轉頭就叫敬王府蹲守在平陽侯府的人給提住了。
還未等放榜,敬王妃就等不及了,在大太太扭曲的臉色裡定了婚期,正好兒有極好的良辰吉日,就叫蕭真嫁了過來。
彷彿是要出一出這些年的惡氣,敬王妃給蕭真預備的嫁妝十分豐厚,遠超平陽侯府的聘禮,所謂十里紅妝也不過如此,半個京城都側目,都深深地覺得平陽侯府這是佔了大便宜了。
就衝着嫁妝,也夠叫人羨慕的。
平陽侯府之中張燈結綵,滿目的大紅,喜慶萬分,夷安看着宋衍這一次臉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牽着蕭真拜堂成親,看着這一對兒新人,卻彷彿想到了從前,這位兄長護着自己的模樣。
蕭真並不是一個霸道的人,嫁入宋家也並不跋扈,與尋常的妻子一樣,照顧宋衍,與大太太請安,並沒有什麼不甘與改變。
大太太見蕭真賢良,越發地歡喜,因此也慈愛相待,叫蕭真十分感激。
這一日,夷安正與蕭真夷柔陪着大太太說話兒,就聽見外頭有信兒來,大太太心情不錯,取了信,臉就微微一沉。
“山東的信?”夷安遲疑地問道。
夷柔抿了抿嘴,到底什麼都說不出來。
宋衍成親,因蕭真身份貴重,因此並未回去山東拜堂,二老爺唧唧歪歪地送了書信來,說宋衍不孝,連娶媳婦兒都不願在親爹面前。大太太卻回書,言及若是想叫宋衍回去成親,那聘禮就二老爺出,只這一句,二老爺就再也沒有動靜,裝起死來。
因這個,夷柔都臊死了,只覺得二老爺佔便宜沒夠。
爲了點子聘禮,連兒子都不肯要了!
“你母親的。”大太太與夷柔說道。
夷柔微微一怔,見大太太展開信面無表情地看了,便有些疑惑地問道,“伯孃,母親說什麼了?”
“你母親,想進京見見你嫂子。”大太太合上信,與夷柔慢慢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