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流產了。”男人低低嘆息一聲,繼而說道,“我現在在婦科的手術室外面,你能趕過來嗎?”
顧巖的語氣令淺依覺得一陣揪心,她聽得出來,這個男人幾乎是在懇求她。
她揪心不僅僅是因爲他偶然流露的一點脆弱,同時也是因爲這份脆弱,是爲了另外一個女人的事故而顯山露水。
她本該拒絕,可是她到底還是沒有辦法對他狠心。
淺依輕輕咬着下脣,然後鬆開,低聲說道:“給我半小時吧,你就在那等我,不要亂走。”
“好。”顧巖說完這個字就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淺依怔怔地聽着電話裡傳來的忙音,忍不住暗自揣度電話那端顧巖的心情。他應該很緊張喬朵娜吧?其實,他們相處這些年,不管怎麼說,都應該有着不同尋常的感情纔對。
搖搖頭,她及時收住那愈漸氾濫的負面情緒,轉身回去書吧裡,把美容雜誌還給楚落,然後出門攔了量出租,往中心醫院趕去。
中心醫院三樓的走廊裡,只零零星星地坐着幾個人。
有的人滿臉幸福,而有的卻滿面愁雲。很顯然,顧巖就是後者。
淺依走過去,駐足在他身邊。
她擡手柔柔地撫着男人的肩頭,輕聲說:“顧巖,我來陪你。你……還好嗎?”
“淺依……”他擡頭看着她滿是擔憂的眼眸,終究不忍心再多說什麼,只是牽住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然後伸出手臂,將她緊緊地攔在懷裡。
不遠處,手術室的紅燈依然亮着,那麼刺目的鮮紅色,像極了命運對人的諷刺。
顧巖和淺依彼此依偎,沉默着一起等待誰來告訴他們——孩子沒了,但喬朵娜沒事。
等待的時間裡,顧巖幾次欲言又止,淺依都看在眼裡。事實上,她也有那麼幾次想要問他到底想說些什麼,然而話到嘴邊卻又被她一次次忍了回去,因爲淺依覺得,在這樣的特殊時候,任何的詢問都顯得太過多餘。
不論顧巖想說的是什麼,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依然只有等待。
至於其他的瑣事,淺依思量,不如就等待喬朵娜平安從手術室出來以
後再說。
有些時候,時間並不是勻速流逝,比如對於現在顧巖來說,每一秒都變得比平日裡漫長了許多。
也不知等了多久,手術室的紅燈終於滅掉。
顧巖和淺依從長椅上起身,醫生從手術室裡走出來,腳步停在他們身邊。
如他們所願,醫生說:“孩子保不住了,但是病人沒有什麼生命危險,只是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淺依禮貌地道謝:“沒事就好,謝謝您。”
然而,向來禮貌的顧巖這次卻一反常態。他既沒有道謝,也沒有詢問什麼,只是沉默着點點頭,然後目送醫生離開,從始至終,沒有多說一個字。
顧巖去辦好住院手續,打電話叫楚寒江來陪着朵娜,然後便帶着淺依離開了這個令人覺得壓抑的地方。
從中心醫院回楓藍公寓的路上,顧巖一直在默默地開車,淺依幾次看向他,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還是作罷。
她想,也許換做是自己,從兒時就相識的好朋友遇到這樣的事情,自己也會覺得難過,也會需要一點時間,安安靜靜地等待心裡的揪痛慢慢平復。
所以,她不願叨擾他,她寧願留出足夠寬裕的時間給顧巖。
然而當寶藍色奔馳車終於駛進楓藍公寓的地下車庫,淺依卻被顧巖的一句話狠狠地傷到了。
尋覓空車位的時候,他似是不經意地問她:“你知道朵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嗎?”
“……”淺依怔了一秒,因爲她敏銳地從顧巖的詢問中聽出了質疑的語氣,但她還是搖搖頭,認真地回答說,“我也不太清楚,我很早就出門了,下午接到你的電話我才知道。”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反問道:“你也不太清楚?”
淺依不可置信地瞪着一雙明眸看向身側正在停車的男人,心裡已經漸漸泛起涼意。她不是聽不出顧巖的意思。
她的雙手緊緊地揪着自己的衣角,似乎這樣才能稍稍安心。然而表面上,她還是不動聲色地問他:“顧巖,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顧巖的眉頭似乎皺了一下,但很快他的神色又恢復如常,低聲說,“不知道就好,我
也打心底裡希望你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他這樣說,更是肯定了淺依心底的猜測。
她從未想過喬朵娜出事之後,顧巖對自己竟會是這樣的反應!虧得她還一直擔心他的情緒,一直想着要多給他些時間平復心情,一直想辦法陪伴他。
可是到頭來,他竟然……
“你竟然懷疑我?!”她揚聲質問他,卻又不等他回答,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繼續說道,“顧、巖,我真沒想到,在你眼裡我竟然這麼不堪。”
要她親口說出這樣的話,其實心裡並不是不悲傷的。
早上聽到喬朵娜說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八個字的時候,她就已經覺得心慌,卻又忍着沒有打擾顧巖。
淺依原本以爲可以從顧巖這裡得到那麼一絲安慰,讓她有足夠的理由卻接受喬朵娜的所有挑戰。可是如今呢?
當喬朵娜真的用自虐的方式來與她抗衡,彼此之間最大的困難,竟然是這個男人親自丟在她面前的!
再多說也是無益,畢竟,顧巖並不相信她,不是嗎?
於是沒等顧巖回答,甚至沒等車停穩,淺依直接賭氣解開安全帶開門就蹦下了車。
顧巖看着她這樣不顧安全,頓時氣急了:“蘇淺依!你胡鬧什麼?!”
“是,我除了胡鬧,還真就什麼都不會了。”她氣急反倒沒有歇斯底里,極輕地嗤笑一聲,一邊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只留給顧巖一句生疏而客氣的反問,“這樣您滿意了嗎?顧、先、生。”
淺依這樣平靜的憤怒,比歇斯底里更可怕許多。
顧巖也覺察到情況的不妙,趕緊跑幾步追上她,伸出修長雙臂像先把她抱在懷裡,然後再慢慢把事情說清楚。
可是這一次,他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反抗。
淺依幾乎是拼盡了全力要掙開他,當然,結果就是她真的從顧巖的懷抱裡逃了出來。
“你別跟着我。”她退開一步,站在離顧巖半米遠的地方,冷冷地看他一眼,語氣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然而其中的冷漠和拒絕,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不可挽回。
“淺依你聽我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