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軍一步步地逼近曹州城，即刻便來到城門下方不足二十米處，後面已經跟上兩組士兵擡着巨大的圓滾木準備撞開城門。
但是弓平卻若無其事地站在牆頭，高高在上地俯視着像一頭頭野獸般衝撞過來的義軍，嘴角露出了一絲陰冷的笑意。
“放箭！”
等到城下的義軍差不多都跑進了弓箭手的射程內時，他朝着身旁的弓箭手擺了擺手，嘴裡蹦出兩個字，像是在一個掌握生死的死神，緩慢而有力地說出來，帶着無法抗拒的威嚴。
“咻---”
“咻咻咻-----”
弓箭手聽到命令，手中的箭立即離弦而發，黑色的箭頭在空中劃過，帶着嘶嘶的聲音，像是來自地獄的召喚，朝城下士兵的身體內鑽去。
城牆上的弓箭像是密密麻麻的雨滴般落在白虎朱雀營的士兵手臂上，肩膀上，腳上，甚至有的直接貫穿了腦袋，箭身留在額頭上，兩旁躺着暗紅的血，雙眼還死死地瞪着，說不出的可怖。
林言跟在士兵後方指揮，只想着趕快攻破城門，但看着前方一個個士兵相繼倒下，自己的馬蹄踏過同伴的屍體，但是城門卻仍然巍然不動，大部分士兵還沒接近城門便死在了冰冷的箭頭下。
林言看着剛剛還在談笑晏晏的生命，在這麼一瞬間便消失了，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香噴噴的米飯，還沒穿上光鮮的衣甲，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箭是怎樣向自己身上飛過來的。
“嚓---”林言猛一回頭，見一支黑色的弓箭向自己襲來，甚至可以看到那箭頭在太陽的照射下發出來的白色光芒。林言手中的劍一會，弓箭應聲而落，無力地躺在地上，躺在流淌着無盡鮮血的地上。
林言身體一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手也一軟，握在手中的劍差點掉落。雖然有驚無險地擊落了這冷箭，但林言並沒有續上一口氣，立即便繃緊了神經，因爲他也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又有另一支箭朝自己腦袋射過來。
豆大的汗滴慢慢從他額間冒出來，他看到自己的軍隊甚至還沒有把城門打開，便有已經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曹州城上的士兵仍然有條不紊地朝城下射箭，像是有着永遠射不完的弓箭，要不這羣反賊都射死在城外。
“將軍，我們退吧。”在右側指揮白虎營士兵強攻的孟楷騎馬過來，對着林言大聲吼道，手上做着向後退的姿勢。城外滿是士兵們的衝鋒聲和叫喊聲，林言並不能確切地聽清楚孟楷在說什麼。但是從他的手勢中可以猜出他是想讓自己先退兵，避免再多的人損傷。
林言看着四處歪歪斜斜地躺着的士兵，怒氣沖天地瞪着眼睛，像是不甘，又在怒斥着這個罪惡的世界。
“不！我不能敗！決不能退兵！”林言在心底怒吼着，他知道當初不聽楚騰的勸告和策略，執意要強攻曹州的是自己。現在若是退兵回去，說不定那楚騰還會怎樣嘲笑自己呢？林言一想到楚騰那掛在嘴角邊的笑意，就是想失去理智一般，眼睛裡充着血絲，憤怒地對着前面衝刺的士兵喊道：“咱們衝啊！給我殺！”
“啪！”有一個士兵倒在自己前面，還沒意識到危險已經接近自己便這樣毫無徵兆地倒了下去。林言看在眼裡，內心裡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恐懼，慢慢地像是癌細胞在體內滋生一般，毫無聲息地傳遍全身。
他原來把戰爭想得太簡單，而這是他第一次領兵打仗，他以爲只要兵力比敵人多就一定會取得勝利。看着一個個士兵視死如歸地跑向前去，他也變得無所畏懼熱血沸騰，想要大大地打個漂亮仗。但是現在，對方几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殺掉了自己這麼多士兵，這絕對是林言意料不到的。
“林言，快下令撤退！你是想讓我們全軍覆沒嗎！”孟楷的聲音像是巨雷般在自己耳邊響起，林言心裡升起的恐懼更加激烈，當下什麼也沒有多想，對着前方的士兵大聲下令：“撤退，快給我回來！”
“哐---哐----哐”
鳴金收兵的鑼聲悠悠揚揚地傳到戰場上，像是一曲死亡的哀歌。
跑在前面的士兵見後面的都漸漸向後退去，也急忙收回步子往後撤，再也顧不得什麼攻城什麼殺敵，現在唯一想到的便是躲避屁股後面的弓箭，保住自己的一條小命。
“哈哈……”
一直站在城牆上觀看戰況的弓平看着潰不成軍，一個個想無頭蒼蠅般往後逃命的義軍，忍不住肆無忌憚地笑出聲來。只不過是一羣成不了氣候的流寇罷了，弓平斜着眼睛看着城下，終於慢慢地舒了口氣。
“弓大人威武，不費一兵半卒便打得那羣反賊落荒而逃！”一直恭敬地站在弓平身後的守將看準時機說道，口中流露出無限崇拜之情，他並不是蠢人，找準適當時機拍拍馬屁還是會的。
“呵呵，區區流寇，何足掛齒。想當年老夫在戰場上拼殺的時候……”弓平雖然內心得意，但是臉上卻不露聲色，他隨意地往城下瞟了一眼，突然間停下來，對着身旁的守將道：“拿弓來！”
“是！”守將知道這位不服老的刺史大人又要展示他的技藝了，急忙跑到最近的弓箭手手中拿過一張弓和幾支箭，捧着遞給弓平。
弓平握過弓身，彈了彈緊繃着的弓弦，不慌不忙地取過一直箭放在弓上，慢慢拉過箭尾，眯着眼睛瞄準城下。
林言正反過身騎着馬與孟楷一起往後撤退，心中慌亂煩躁，似乎失去了習武之人所練就的耳聰目明。
“啊！”林言感到左臂上傳來一陣錐心般地疼痛，隨即整條手臂像是失去知覺了一般，只知道一個強硬的東西卡在手臂的肉裡。林言身體猛地一晃，差點從馬背上掉了下來，他咬了咬牙，傾斜着身子伏在馬背上，奮力用右手拉着繮繩保持平衡，突出城上弓箭手的攻擊範圍。
“哈哈，弓大人真是老當益壯，劍法入神啊！”看到弓平能在如此距離內，竟然能射中敵將，這不得不讓年輕強壯的守家吐了吐舌頭，自愧不如地讚道。
弓平微微一哼聲，冷冷地說道：“這回讓他逃了一命，若是仍敢目中無人，無視我曹州守將，必不饒他！”那言語中，竟帶着像是手握林言生殺之權的狂妄氣息。